老太監看着陸晨。
嘴唇微微的顫抖，
随後又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眼神有些錯亂的崇祯皇帝。
他忽然轉身，撲通跪在地下。
請求恕罪：“老奴該死，萬歲爺，老奴該死啊！”
老太監王承恩直接吓得撕心裂肺，
“萬歲爺恕罪！是老奴沒用，驚了聖駕，奴才這就将這人驅趕！”
按照曆史記載。
這位老太監可是目睹崇祯拔劍砍殺妻女的。
也是他護送崇祯皇帝上煤山。
面對這種情況！
心性再怎麽堅毅的人精神也抵達錯亂的邊緣了。
因此。
對于王承恩這樣的設定還是很合理的！
精神錯亂的時候。
再遇到陸晨。
聽聞他竟然來自後世。
一時之間，情緒崩潰恸哭也是正常的。
就在這時，呆滞崇祯皇帝似乎被老太監的聲音驚醒。
他緩緩回頭看向陸晨，
他幹裂的嘴皮微微動了動，用極其沙啞的聲音問道。
“承恩啊，此人方才說，他來自何處？”
“他……他……”
老太監眼珠亂動，情緒高度繃緊：“他滿嘴盡是些荒謬之言，他……他說他來自後世！”
“嘿……”
崇祯皇帝忽然咧嘴一笑。
踉踉跄跄的晃開太監王承恩。
“哈哈哈……哈哈哈……”
這位皇帝居然不斷開始發笑，
不斷搖頭，
笑到後來，甚至連聲咳嗽。
“朕……咳咳，朕定然是累了。”
說到這裏的崇祯皇帝，擡頭看着天邊的火燒雲。
獨自晃動着身子，
淚流滿面欷歔歎道：“紅雲血染萬裏河山，朕六下罪已诏，仍覺有罪，
這亂世之中，
此後天下百姓每傷一人之性命，便有一筆血債，記在朕的頭上啊！”
他路過陸晨，沒有多看陸晨一眼。
很明顯，
他覺得眼前的陸晨是他和太監王承恩的幻覺。
電視機前看到這一幕的的觀衆。
有些心疼的張着嘴。
當唐磊出現的那一刻。
他們才發現這節目制作多麽精良。
“活見久啊，陸晨和唐磊搭檔準确來說，這是他們首次搭檔，這次陸晨抛棄掉柳施施了嗎？也不知道柳施施在看到這節目之後會不會吃醋。”
“唐磊這演技，還真是重來沒有讓我們失望啊，這木然的眼神，直接入木三分，末代皇帝的氣質直接拿捏得無比的到位！”
“還有，這老太監的演技，也是相當的有神韻，基本上如臻化境，不愧是老戲骨啊，看到他，好像真的如同太監一般！”
“我宣布，《典藏華夏》還有個名字，《演技的巅峰》。”
看到唐磊沒看自己。
陸晨搖了搖頭。
随後也跟着崇祯的視線，
注視着遠方的殘陽，緩緩開口。
“國君死社稷，二百七十七年之天下，一旦棄之，皆爲奸臣所誤，以至于此。”
這番話剛剛說完！
跪在地下的老太監，
還有面沖殘陽的崇祯皇帝同時震驚回首，盯着陸晨。
這開頭可以說是無敵。
陸晨說的這句話，正是崇祯皇帝在爬上煤山之前的哀傷之言。
如今。
卻被陸晨一字不差的重複出來。
崇祯皇帝想不震驚都難。
“我不但知道你方才所言。”
“我還知道你未來之所言。”
陸晨逐步走到這位凄慘帝王面前，
端詳着他布滿血絲的瞳孔，他語氣輕柔。
崇祯皇帝在位十七年，勵精圖治，
有功有過，
卻依然無法扶大廈之将傾，挽大明于既倒。
崇祯皇帝連續後退兩步，看着陸晨，仿佛難以置信。
電視機前的觀衆們，此刻同樣被唐磊和陸晨抓住了情緒！
又聽見陸晨繼續面無表情，
就像是訴說一件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一般。
“朕自登基十七年，逆賊直逼京師，朕死，無面目見祖宗于地下。”
陸晨說到這裏，崇祯皇帝原本就足夠震驚的瞳孔幾乎縮成黃豆一般大，死死的盯在他的身上。
“自去冠冕，以發覆面。”
此刻，崇祯已然渾身顫抖！
這人爲何知朕心中所想！
直到陸晨說出最後一句話。
“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
噗通一聲。
崇祯坐倒在煤山之上，看着陸晨如同看着什麽難以置信的事物。
陸晨回頭看向大明皇帝崇祯，
深吸一口氣，不卑不亢，淡淡說道。
“陛下現在該信了吧。”
“重新介紹一下，後世陸晨，來自三百七十年後，見過崇祯皇帝！”
畫面之中，
老太監吳承恩呼吸急促，
大明末代皇帝崇祯同樣呼吸急促！
自三百七十年之後世而來？
聞言何其荒謬，但不得不信！
……
華國曆史研究會議室之中。
所有研究所上上下下三百多位曆史研究人員。
也在看這檔節目。
他們雖然給了陸晨他們支援，但是對于陸晨他們會怎麽表現卻不知道。
這一刻，
他們全部呼吸急促！
每個人都會做夢！
而這些研究華國史的每一個人。
都有夢回大明的情節。
如今這個夢陸晨幫他們實現了。
雖然沒有親眼見證大明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的千古盛況！
但是，能親眼見到“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凄涼又何嘗不是人生之幸事！
“老爺子！老爺子！”
研究院的活化石老爺子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瞬間渾身顫抖，嘴唇哆嗦。
“老爺子你怎麽了！”
“我，我沒事……”
老爺子咬緊後槽牙，推開了想要攙扶他的手。
努力往起坐了坐，恨不得鑽進面前的銀幕一種。
“我，我隻是……”
老頭喘着粗氣，聲音顫抖。
“我隻是恨崇祯無能，我恨明末天災連連，我恨李自成火燒紫禁城！”
毫無疑問，
這位大佬已經被代入到了節目之中！
到現在爲止。
對于這些研究曆史的人而言，
他們知道這些都是真的。
隻有真正的曆史，才會讓他們如此心痛！
他們恨吳三桂一怒爲紅顔，賣國引清軍入關！
簡單來說就是。
他們對大明……又愛，又恨啊！
強漢，盛唐，弱宋，剛明！
有明一代，無兩宋之歲币，
無漢唐之和親！
不稱臣，不割地！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是華夏最剛強一朝。
觀衆喜歡明朝不是因爲别的。
就是因爲大明有我們現在最缺的勇氣、傲氣、硬氣、正氣、不屈之氣。
一個人和一個國家爲什麽要有氣節？
爲什麽有能力的洪承疇、吳三桂、李鴻章被人唾棄，
而沒有能力的黃道周卻被包括敵人在内的所有人歌頌，
爲什麽失敗的文天祥比“成功”的張弘範更值得尊敬？
從個人的角度來講，古人講人生七十古來稀，現在華國人的平均壽命也不到80歲。
人生短暫，世事無常，一個人在民族大義面前，如果選擇堅持氣節，勇敢赴死，那麽他就在短暫的人生中盡到了自己的本分，爲民族做出了自己的貢獻，當然值得被民族銘記；
如果選擇苟且偷生，投敵叛國，那麽他也不過多活幾十年甚至隻有幾年。
前者爲民族盡到了本分，後者可能危及整個民族的生存。
從國家和民族的角度來講，尤其是作爲世界上最大的民族，
如果不講氣節，整個民族一盤散沙，每個人和小圈子都爲私利，内鬥不斷，談何民族崛起？
所以無氣節的人必遭唾棄，而明朝最寶貴之處恰在于她的氣節！
兩千年來曆朝曆代得國最正，最得民心，最血氣方剛，最勵志的王朝就是明朝。
從乞丐到天子，趕跑外族，恢複中華，南征北戰，銳意進取，洪武時期是百姓福利曆朝最好的。
鄭和七下西洋，開創人類大航海時代，明朝并非不能占領海外殖民地，不爲也，儒釋道皆以屠殺和搶劫爲恥。
明朝将滅亡之時打敗海上馬車夫荷蘭，打敗剛從混戰中統一的戰鬥力強大的島國。
得國正，則得民心，民心齊則國力強大，武力強盛，四海賓服！
陸晨之前也說過自己的半個明粉。
原因就在這裏。
曆史研究院的老爺子一生熱愛曆史。
也正因爲如此
他更是看重風骨之人。
衆人看着激動的老爺子。
不少人心中暗自歎氣。
讀史可以識人。
熱愛大秦曆史之人的性格，和熱愛大唐曆史之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曆史愛好者之中，有愛唐史之雍的，也有愛明史之骨的。
他們知道，
老爺子雖然整個華夏史都有研究，
但老爺子對大明的感情，最爲深刻。
這也是爲什麽看始皇嬴政的時候，老爺子雖然心潮澎湃，
但是依然可以克制己身。
可是這剛一見到明末崇祯，就如此激動了。
老爺子喜歡明朝。
原因也很簡單。
氣節。
……
《典籍華夏》節目之中。
陸晨扶手而立。
這時候的大明已經走到了末路。
就連崇祯這位一國之君。
都已經坐倒在地上，
仰頭看着後人。
唐磊可以代表後世拜見始皇，但是陸晨卻不能代替後世拜見崇祯。
雖然崇祯也是皇帝，
但是崇祯對華國的貢獻真心不多。
他要是拜出這一拜的話。
很容易拜出問題的，
要是把崇祯換成朱元璋和朱棣的話，那沒得說的。
陸晨絕對毫不猶豫的拜下去。
簡單來說。
此刻的陸晨心裏面對崇祯沒有任何的敬畏。
更多的還是同情。
沒錯，
就是同情。
“你……當真來自後世？”
崇祯震驚過後，
和老太監吳承恩互相攙扶着起身，他淚眼婆娑，嘴唇顫抖。
崇祯近來今天接連遭遇重創，現在敗局已定，他本就想上煤山自缢。
“既然你來自後世，那……”
他慌忙上前，抓住陸晨的雙手，此刻也不管誰是天子，誰是平民。
崇祯抓住陸晨雙肩。
涕淚橫流的絕望之中，又帶着最後一絲絲希翼。
“我……大明，可還有救法？”
這的确是崇祯能夠問的出的問題，
雖然是亡國之君，但是并不發表崇祯不夠努力。
毫不客氣的說。
崇祯的努力在皇帝之中是能夠排上名次的。
隻不過是他從明熹宗繼承了千瘡百孔的大明王朝，
一方面勤奮自律，思路清晰，勤奮好學，力圖再現明朝的輝煌景象；
另一方面，就是他性格多疑的原因，頻繁更換和殺濫大臣，以至于他最後落得衆叛親離。
有這麽一個故事。
“無力回天”這個詞可以概括崇祯的一生。
崇祯曾經夢見一個人在他的手掌上寫了一個字。
當他在早期詢問大臣們時，都說是好運氣的迹象。
隻有太監王承恩感到驚訝。
早年之後，他私下拜訪了皇帝。
大字少一撇，明字少一個日。
這寓意着大明将要少了一半啊。
……
聽到唐磊這話。
電視機前的觀衆無不感受到一抹凄涼。
“這個時候……崇祯皇帝還想着救這爛攤子一般的天下麽……”
“這才是演技啊，看唐磊的模樣，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他眼神裏面的祈求之色，好像針一樣紮到我的心了。”
“後金虎視眈眈，吳三桂搖擺不定，李自成舉兵破京城，這種局面，還想有救？”
“殺妻殺女，那是多麽撕心裂肺的痛！”
“然而此痛，傷抵不過亡國之痛啊。”
陸晨并沒有開口回答崇祯皇帝的問題。
崇祯皇帝像是自覺失态一般，放開陸晨的雙肩，緩緩後退。
口中喃喃：“是了，是了。”
“這大明基業，早就和朕的心一樣……”
“千瘡百孔，無藥可救了。”
“即使如此，那這天下第一難坐的位子，就讓給李自成那賊子去坐吧。”
“朕坐了這麽久，實然累了啊……”
話音落下，崇祯滿心酸楚。
他驚聞陸晨來自後世，所以升起希望，
可是緊接着又想到當下情景，
毫不客氣的說，
甚至神仙來了，恐怕也救不了如今的大明。
簡單來說就是。
大明已經無可救藥了。
王承恩立馬跑過來扶着崇祯。
這時候的他。
表現出了對陸晨是又懼又怕的表情。
随後。
他又忙于用衣袖擦去崇祯皇帝下巴上的淚水。
“萬歲，保重龍體啊！”
崇祯緩緩推開王承恩，再一次擡頭。
一陣山風吹過。
皇帝凍的打了個寒顫。
他此刻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陸晨。
但是問題千頭萬縷，總得有個頭啊！
站在煤山之上，這位被接連打擊的帝王看着陸晨的眼神，多了些懼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