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他便看見了傷勢沉重的老周,心中微凜,連忙上前。
“将軍……快走!”
老周氣若遊絲,仍不忘提醒長戟神将。
長戟神将心中震動,暗道:“這般人物,悍不畏死,太一天王何德何能,當年将他收歸麾下?”
看着對方神情之間的贊賞與感激,老周心中暗自大喜。
這些年來,他師徒二人深受打壓,單憑此事,就算不能扶搖直上,将來處境想必也不會再那般艱難。
與此同時,國師也是圍繞在羅震身側,伺機而動,準備表露忠義之心。
——
那邊的大戰,李正景并沒有過多關注。
這批所謂的先天神靈,本身是他用香火造就出來的,本事不高……而靈智源于衆生香火之中的雜念,也并不長久。
三個時辰之後,就算不被摧毀,也會自行消散。
他的本意,就是用這批神靈,沖散東極神庭的陣勢,放走五行造化樹,并且給老周和小周創造機會。
同時也是讓自身可以從容脫身,并且還留下了将來恢複這個身份,再度前往東極神庭的後路。
五行造化樹,具有雷神之位,速度快如雷霆,非同尋常。
但礙于傻樹的修爲稍顯低淺,就算有雷霆的速度,也都被東極神庭的這批天兵給圍住……
這樣的速度,也擺不脫李正景的追蹤。
未過多久,李正景便沿着雷光的殘存痕迹,追上了五行造化樹。
“沒完沒了,樹爺跟你們拼了……”
便見五行造化樹,聚成雷霆汪洋,往後劈落而去。
後面這個身穿東極神庭盔甲的天兵,卻隻是閑庭信步,走過了漫天雷霆,站在了五行造化樹的身前。
“東極神庭的仙王?”
五行造化樹心中凜然,隐約有了三分絕望之感,遙想當初跟随老爺,南征北戰,俯瞰衆生,哪知離開之後,處處受挫,被禁百年,好不容易逃脫,反而被追殺至今。
今日眼看就要隕落,也難以再見老爺一回,頓時萬般後悔,覺得早知這般,不該外逃的。
“傻樹……”
就在這時,便見那天兵臨至近前,氣機散去,露出真容,微微一笑。
刹那之間,五行造化樹仿佛回到了當年還未經受神位,被雷霆劈中的那種感覺,愣在當場。
“老爺?”
“看清楚了?”
“哇……”
五行造化樹哭着喊着撲上前去,五根枝條抱住了李正景的大腿,嚎啕大哭,喊道:“老爺啊……小的終于見着你了,我還以爲就要被弄死了……他娘的東極神庭啊……”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這不是見着老爺了嘛?”
李正景平拍了拍這樹的主幹,說道:“百年未見,結實了不少……以後回到老爺身旁,便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
天外茫茫,虛空無盡。
李正景行走在虛空之上,身側跟着五行造化樹。
“老爺,那個老頭兒,真的是深不可測,一杆釣竿,能釣諸天,但這百年來,不知釣着什麽……已經糾纏了百多年了。”
五行造化樹将這百年來遭遇,盡數道來。
實際上這百年來的遭遇也不多,基本就是被囚禁在漁籠之中,看着那老頭兒拎着一根釣竿,百多年沒能把另一頭的“大魚”給釣上來。
而因爲身在漁籠之中,渡世金船上面的生靈,也經過百年,死去了不知多少……
墜龍洞天,倒是被安放在渡世金船的周邊,但漁籠之中,好像就是一個大千世界,中間依然是隔着茫茫虛空亂流,無法互相交流。
“你說當年,北部妖盟的那尊妖皇大帝,來過天外,見過這老頭兒?”
“不錯,原本小的不認得他,但是在渡世金船上邊,大家推算一遍,懷疑祂就是妖皇。”
五行造化樹用雷霆勾勒出了當初的場面。
李正景看了一眼,确認這就是妖皇。
從五行造化樹的講述來看,當年妖皇對于那垂釣老者,在恭敬之餘,還有三分忌憚,甚至是懼怕。
“占據了北部天宮,妖皇成就了帝境。”
“能讓帝境感到敬畏的,确實非同尋常。”
“若是這樣的人物,便也說得通了……”
李正景這般念着,雖然心中倍感壓力,但還是有些喜悅之感的。
至少目前可以知曉,當年的故人并未遇難,而是被囚禁了。
既然目前還活着,便還有救出來的希望。
當初對方垂釣諸天,将渡世金船釣走,連曾經在帝境層次上駐足六十萬年的陰天子,都沒能看穿其手段,李正景就已經懷疑,對方的手段,超乎帝境之上了。
如今隻是确認了對方的本事而已。
“古往今來,真正超出帝境層次之上的,隻有神皇和天帝。”
李正景暗道:“神皇與天帝,皆已隕落,并非虛假……那麽此人是誰?”
他仔細想了想,也沒有頭緒。
在這漫長歲月之中,他俯瞰萬界,唯一是完全避過他目光的,就是天外的虛空。
神皇與天帝,也多次探索天外。
此刻唯一的方向,也隻有造化天族。
他皺着眉頭,思索着道:“若是如此,倒也并非沒有可能……我所看見的過往歲月,隻在神庭的中早期。”
但神庭真正早期,甚至更早時候,神靈誕生之初,乃至于神靈尚未誕生之前,有關于造化天族的那一段曆史,他都沒有真正去看過。
也許在更早之前的歲月裏,有超出帝境層次之上的存在,離開了諸天萬界,來到了天外,沉寂至今。
也許是與神皇并肩,甚至比神皇還要強大的神靈!
也許是造化天族之中的真正高層強者!
但李正景傾向于後者。
造化天族,太過于神秘,更是造就了神靈的種族……而且,造化天族顯然不止一人。
這是一個數量未知的種族!
“老爺,咱們什麽時候去救他們?”
五行造化樹這般問了一聲。
自從與老爺會面之後,這百年間的驚恐,尤其是逃出來之後的慌亂,都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變得安穩,有了依存。
可平靜下來之後,它便也想到了,如今還在囚禁之中的同伴,其中還有自家大兒袁正風,小兒斷浪蠱……
“稍緩一些,百年光景都過去了,不差這點時日。”
李正景吐出口氣,說道:“老爺這百年來,基本沒有長進,總要修煉一段時日,攢些本事,再去找這位超出帝境層次之上的人物,讨個公道!”
他目光稍凝,又繼續說道:“隻不過,老爺我雖然目前還沒有把握跟那個垂釣的老家夥較量,可是找妖皇問個明白,也未必是難事。”
說到這裏,李正景看了五行造化樹一眼,說道:“你雖得神位,卻比真仙初境,還要不如,放在人間,已是無敵,放在天界,便是底層之中的底層……容得老爺我來攢些香火,過得幾日,給你定下先天神靈之軀,提一提品階!”
雖說萬界大道更替,神庭時代早已沒落,如今是仙道崛起的時代……但對于李正景來說,憑着雷霆,再造神軀,将五行造化樹,放在真神上境的層次,還是不難的。
若是等自身踏破帝境層次,再借三清仙印,以造化天族的神通,将雷霆神樹立在“神王”的位階,也并非不可。
“先把這天外虛空的水攪渾了再說。”
他這樣說來,看向了五行造化樹此前指向的那個方向。
在那個方向,極爲遙遠的距離,屬于天外虛空的極深處,距離天界邊緣,也是極爲遙遠。
那老者垂釣百年,至今沒有換過位置。
囚禁了渡世金船以及墜龍洞天的那個漁籠,也依然還在那裏。
“已經囚了百年,那就再等百年。”
李正景心道:“百年之内,我會踏上更高的層次,以淩駕于那垂釣老者之上的力量,去解救他們……”
他這樣想來,提起五行造化樹,說道:“咱們去找妖盟的蹤迹……”
——
而在那個位置,極深處的所在。
垂釣的老者,也隻是歎了一聲。
“你失策了。”
太初之眼,這般說來。
“短短百年,這小子成長了不少,沒有像是過往那般,火急火燎地前來送死了……”
垂釣老者淡淡說道:“若是百年前,以他的性子,就算本事不濟,也會想方設法,來此解救故友。”
“對你我而言,已過百年,但對于造化古船來說,沒有歲月可言。”
太初之眼緩緩說道:“也許他已經觀遍了歲月長河,心性再非以往了……你這次準備,全然白費,還放走了那雷霆神樹,暴露了自身的位置。”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垂釣老者緩緩說道:“你說……要是老夫将渡世金船的人,殺掉一半,再放掉一個,去給李正景通風報信,總會讓他急着來救另外一半罷?”
“當年神庭末期時,你給神皇支招,最後不也用了這個手段,從而逼迫天帝?”
太初之眼淡淡道:“在造化古船之上,那一段的曆史,也許李正景看得不多,本座來來回回,不知觀看了多少遍……神皇最後遮掩諸天萬界的迷霧,必然源自于你。”
祂繼續說來,道:“你将天帝心中所在意的仙、神、人、鬼,盡數釣來,誅殺一半,亂其本心……祂在數萬年前,得悉真相,多次探索天外,讓你不斷逃避,這教訓還沒受夠?”
垂釣的老者,淡淡說道:“這小子可不是天帝。”
太初之眼緩緩說道:“三清仙印,在他身上……他就是天帝真正選定的傳承者!”
“那又如何?天帝都死在了這條道路上,何況是他?”
垂釣老者淡淡道:“若我殺掉渡世金船一半的人數,李正景十有八九,還是會出現在老夫面前的。”
“我在這裏,便不會讓你殺他!”
太初之眼平靜說道:“無論造化古船是怎樣損毀的,我都不會讓你殺他!這個名爲李正景的小子,理應有更高的前景……”
“你想保住他,等着他成長起來,到此誅殺老夫,從而解救了你?”
垂釣老者停頓了下,又搖頭道:“不對,準确地說,将來等李正景成長起來,然後來殺老夫,便是給了你吞吃老夫的機會……”
太初之眼并未回應。
但垂釣的老者,卻隻是笑了聲。
“那麽你的幫手,來得稍晚了些。”
“……”太初之眼,眼神如舊。
“老夫的幫手到了。”
垂釣老者,繼續說來,指向天界的方向,說道:“妖皇與老夫,并非一路,但是老夫并不是除了妖皇之外,便再無幫手。”
茫茫虛空,便見一個少年,踏步而來,身影虛實變幻。
祂原先名爲千幻神君,而今新生,被成爲虛無。
墜龍洞天,帝血神族,雖然是東嶽府君一手造就的,但千幻神君默認帝血神族的存在,而且曾經在他身上,都融入了帝血,成爲帝血神族的一員……
“你用墜龍洞天的帝血神族,引來了他?”太初之眼忽然發聲,語氣顯得極爲凝重。
“不錯。”
垂釣老者說道:“雖是後世生靈超脫,而成天族,但終究也算天族的一員……”
祂歎了一聲,說道:“這後輩還是太過于稚嫩了,有着許多不足之處,所以需要老夫的教導。”
“晚輩虛無,拜見先祖。”
那少年臨近,躬身拜倒:“請先祖教我!”
垂釣老者一手持釣竿,一手撫須,含笑道:“等老夫釣起這太初之眼,便教你如何完全運用天族之法……以你當下,若能學成,可比中宮大帝,而使得你屢次受挫的李正景,更不值一提。”
“晚輩明白!”
虛無當即便運轉一身法力,縱身一躍,落入茫茫不知處。
祂沿着釣線,往虛空的另一端遊去。
垂釣的老者,與“水中的大魚”較力,百年來未能釣起。
今日,名爲虛無的後輩天族,躍入“水中”,準備親自在水下“捧魚”,回到岸邊,将“大魚”拱手奉上。
“孺子可教也!”
垂釣老者,面上含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