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天外。
百年垂釣，依然如故。
老者提着釣竿，還是沒能把那邊的“大魚”釣起來。
而那邊的“大魚”，眼神之中，露出了極爲複雜的茫然之色。
“傾盡天族所有力量，才造就出來的古船毀了。”
老者低沉着開口，聲音傳開，顯得頗爲虛無缥缈。
而那邊的太初之眼，也發出了聲音，說道：“原來如此……歲月不是就此截斷，諸天萬界也不是就此毀滅，更不是你這樣的東西，登臨了至高的位置，而是造化古船毀了。”
造化古船，是唯一超脫諸天萬界，超脫于歲月長河之上的存在。
而在這裏，造化古船毀了。
所以站在造化古船之上，觀看歲月長河的“存在”，便隻能看見前方是墜毀的深淵！
不是諸天萬界毀滅，不是時光就此截斷，僅僅是因爲超脫歲月的“古船”毀滅……自此之後，便再也沒有歲月長河之上的存在了。
“造化古船，居然毀滅在了這個時代。”
老者歎息說道：“你在船上，曆經近千萬年的光景，可知曉未來的痕迹？”
“本座早已下船，怎知墜毀的真相？”
太初之眼如是應道。
“那你想必非常渴望，知曉其中的真相。”
老者這樣說來，道：“不若伱就此放棄，老夫返身去擒拿這個最後從造化古船上面落下來的小子？”
祂說的不是“剛剛從造化古船下來”，而是“最後從造化古船上面落下來”。
因爲時光，對于造化古船，沒有意義。
“你何不放開釣竿，去追尋真相？”
太初之眼，這般應道。
“放開了你，還如何得獲天族最後的奧秘？”
老者這樣說來，歎道：“若是你落在其餘道友的手中，豈非斷了老夫的前路？”
祂偏過頭去，又看向了天界之中的李正景，緩緩說道：“可是老夫又偏偏很希望知曉其中的真相……”
祂歎了一聲，說道：“既然沒有辦法去擒他，那就隻好留個漁網，等他自投羅網了。”
聲音落下，祂身後的漁籠忽然破開一角。
當即便見一道雷光，驟然炸開！
那雷光不敢停留，瞬息之間，便消失于天界。
而老者也沒有制止的意思，隻是啧啧說道：“雖然是繼承了神位，但這雷霆之速……跑得确實很快嘛。”
“太不講義氣了。”
漁籠之中，有破口大罵之聲響起。
這赫然是一隻鳥兒，通體金羽，頭長綠角，背後一排脊骨，憤怒萬分。
原本它是最爲臨近那破口的，理應跟那雷光一起，沖出囚籠之外。
結果雷光快了一瞬。
而後漁籠重新關閉。
挂壁鳥又被砸了回來，憤憤不已。
——
“老頭兒”
——
造化古船毀了。
李正景當即明白，船神一定是沒有按照他的吩咐，去過往的歲月，而是選擇前往了迷霧之中的深淵。
就在剛才這一瞬間，他心中先是升起了惱怒之意，但下一刻，他便也隻是歎了一聲。
對他來說，隻是從造化古船躍下的一瞬間。
但對于船神來說，祂恐怕不知駕馭着造化古船，在過往的歲月長河之中，來來回回遊蕩了不知道多少遍。
無窮無盡的觀看曆史，在歲月長河之上，唯一的旅行者，或許是太過于孤獨了……直到最後，祂終究也選擇了追随李正景的腳步，去面對未知的将來。
可是，李正景的将來，是未知的方向。
而造化古船的将來，是迷霧之中的深淵，是墜落之後的毀滅。
“此後的時代，沒有淩駕于歲月長河之上，觀看曆史的存在了。”
他這樣念着，也察覺到了，因爲自己重新入世，導緻各方帝境及仙王，瘋狂彙聚而來。
但他隻是笑了一聲，虛實變幻，仿佛融入了清風雲霧之間，消失在了這片地界當中。
而剛才造化古船墜毀于天外，也震驚了天界的諸位仙神，而在下一刻，便發覺這世間失去了李正景的痕迹。
“超脫歲月之上的祂，又再一次歸來了。”
太一天王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極爲複雜的神情。
祂在最早的時候，看着這個如蝼蟻一般的少年，連自己一縷元神虛影的烙印，都承載不住。
然而在百年前，對方已經可以輕易戰勝自己了。
第三位造化天族，從歲月之上，重新入世了。
這天界……準确地說，是這諸天萬界，都将經受巨變。
因爲此前百年，兩尊存世的造化天族，已經讓整個天界，格局轉變了。
而李正景更是三位天族之中，更具備颠覆萬界的底蘊。
一是仙道正統，在于其身。
二是諸天萬界，已經遍布了“正景仙尊”之名。
當初的種子，短短百年，就已在萬界開花結果了。
——
南天界所在。
修行之中的白龍，驟然睜開雙眸，氣機鼓蕩，風雲變幻。
她自李正景離去之後，閉關百年，于真仙層次之中，達到中上流，隻差半步，便堪稱是真仙上境，可比昔年其父。
雖有父輩傳承，但此等進境，放在天界仙神之中，也算是突飛猛進，令人感慨。
“他回來了！”
白龍于風雲雷電之中，搖頭擺尾，萬丈之軀，不斷縮小。
最後落了下來，化作一個白衣少女，露出激動之色：“他回來了。”
而就在不遠處，藍袍少年含笑點頭。
但他的目光，看向天外之時，不免有一瞬間的恍惚。
可下一刻，又聽得他道：“或許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自此之後，未來終究是不可知的！
而未知的将來，又何嘗不好？
他笑了一聲，說道：“趙還真傷勢總算恢複，這裏交由他來留守，咱們去接他？”
“好哇！”
白衣少女連連點頭。
盡管已過百年，但日夜修行，不曾間斷，她的心志，似乎也沒有提升多少，仍是女娃兒的性子。
想着待李正景歸來之後，也是時候，去接回當初正經團夥的那批同伴了。
——
“回來了啊？”
隻見天界邊緣，一個少年人，眼神複雜。
祂曾經名爲千幻神君。
但現在從歲月之上歸來的那個家夥，才是真正的千幻神君。
而自身，是基于千幻神君，而超脫一切的新生者，純正的造化天族。
祂沒有姓名，但百年以來，天界仙神，稱之爲虛無。
祂的修爲，并不強大，但天族的神通，讓祂連帝境的仙術都可以無懼。
可是到了四十年前，終究還是不同了。
因爲中宮大帝尋到了可以傷及造化天族的法門，曾在南天界之中，傷及了李造化。
那是天族神通第一次被破解。
而這也象征着，造化天族于當今時代，不再是立于不敗之地。
所以祂這些年間，稍微低調了些，不再過于依仗于天族的神通，而是開始靜心修行，時至今日，也才勉強，修至仙王層次。
“我已非他敵手了。”
虛無這般想來，心緒不免複雜。
曾經的千幻神君，将李正景玩弄于鼓掌之中，一切的舉動，全然在算計之内。
偏偏是最後一步的差錯，未能登上造化古船，導緻如今，全盤皆輸。
盡管對祂而言，千幻神君和李正景，都是過去記載中的人物……但基于千幻神君書寫故事的視角，祂終究是心中輕視了這個當代奇才的。
“蝼蟻般的人物，時至今日，已完全成爲了我無法戰勝，甚至需要退避三舍的存在……”
虛無低語道：“一切的謀劃，到了最終的時刻，一步錯了，過往的勝利，便都是輸了！好在還沒有到尾聲……”
祂看着李正景降落的方向，露出了異樣之色。
一切還沒有到尾聲！
隻要到了最後，自己取勝了。
那麽此前的失敗，也就不再重要了。
“天族……”
虛無輕聲道：“早知是如此，就該先取那一道九靈仙島的金光，杜絕了此人的前路。”
祂當時是爲了藏得更深，另選了其餘之地暗藏的造化天族本源。
而那九靈仙島的天族本源，祂本以爲，不會被任何生靈所奪，将來終究屬于自身。
隻是沒能料到，居然還是被本該無緣的李正景截取了。
這才是最大的失算。
“祂能煉化這一道本源，是因爲李造化嗎？”
随着這般想來，虛無邁步，去往了天外。
祂不是與神皇及天帝那般，去尋找虛無缥缈的方向，而是徑直去往了造化古船墜落的地方。
——
重新回到天界，李正景眼中頗爲複雜。
他自飛升之後，局限于天門之前，後來便登臨造化古船，不曾真正在天界遊走。
但是在歲月長河之上，關于天界的種種，從破滅到重建，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自帝君隕落之後，各方仙神争權奪勢，又有了當年神庭末期的亂象。
這讓從天庭鼎盛時代看過來的李正景，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三分“滄海桑田”的感慨。
而在此期間，他收斂氣機，僞裝成了一位真仙，修爲在真仙層次當中，位在中遊，不高不低。
“仙道早期，帝君若是創造出這等法門，許多事情會簡變很多，隻不過……應該還是瞞不過神皇，所以帝君當年，還是把心思放在了仙道功法之上，而對于隐匿的仙術，花費的心思則要少一些。”
李正景來到了天界的東部。
這裏如今被稱之爲東天界。
東極神庭便是東天界的主宰，而蒼青神主則是奪得東部天宮，晉升帝境的至強者之一。
李正景倒還記得，當初大周王朝的初代國師，以及他所在時代的國師，都沿着陰世的方向，進入天界，拜在了東極神庭之中。
隐約聽聞，這師徒二人，身爲鬼仙，賜封神官，原是受太一天王的管轄。
但太一天王叛逃，也不知道這師徒兩個受到株連沒有。
時日悄然而過，半年光景過去，李正景對于當今天界，也有了較爲清晰的認知。
天界的格局，大緻上變化其實不大。
中宮大帝，依然占據中央天宮，屬于最強大的一尊帝境。
蒼青神主、北域妖皇、南域舊神、以及西方極樂淨土，基本如舊。
但是李造化則是在南天界之中，劃地爲王，占據了一方。
舊神一脈的當代神尊，雖有帝境，也奈何不了李造化，更重要的是……在造化天族重現于世後，先天神靈對于李造化，是極爲複雜的。
或許是對神庭早期，有關于天族的記憶，已經被抹消了，祂們對于那段過往的曆史，并不清楚。
所以當今時代的真神，對李造化的存在，談不上太重的敵意，但也談不上有多大的好感。
更多的一些，像是敬意。
就好比人間王朝的嫡系皇子，忽然察覺，自家親生父親其實并非皇帝。
當遇見這親生父親時，心中複雜之感，大約就是如此了。
“相對來說，造化天族，還是克制于先天神靈的……”
李正景曾經憑借造化天族的神通，與神靈交手，對此也有三分感悟。
随着他繼續行走，也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
陰天子重返帝境！
如今的陰世，就連中宮大帝，也不敢輕易踏足了。
而在東嶽府君，當年具有帝境修爲，橫掃天界之後……也算是給天界諸位仙神，指出了新的道路。
這些年間，不少仙王及神王，沿着昔年東嶽府君的方向，去探尋新的帝境道路，但短短百年，也沒有真正能夠踏上這條道路，真正成就帝境的。
“倒是千幻的新生者，近來數十年，已經銷聲匿迹了嗎？”
李正景探聽了一番，發現這位已經被稱之爲“虛無”的新生者，多年未曾現世了。
而時機，正好就是在天界的帝境，已經具有了克制天族的能力的時候。
不難想到，是“虛無”自覺天族神通，已非立于不敗之地，從而懼怕帝境，隐藏各方。
這倒還是有當年千幻神君的風格，隐于幕後，暗中攪弄風雲。
隻是不同的是，當年的千幻神君，是人間無敵的存在，将整個人間當做棋盤。
而如今的“虛無”，在天界之中，不再是至高無上的強者了。
“過往他底氣十足，，玩弄衆生，戲耍天下，而今隐藏，隻是因爲……不藏起來，就被人打死。”
李正景心中想道：“這家夥不能以常理論之，将來指不定還能成勢，得要找個機會，将他扼殺！”
心思才剛落下，他便微微一怔，閉上雙目，再睜眼時，有錯愕之色。
“我正景仙尊現在的逼格居然這麽高了？”
順帶推本書《皆明》，背景在公元1628年，明毅宗崇祯元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