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時代,數十萬年光景。
放在李正景的眼中,已經是極爲漫長。
但實際上,對于仙神級數的存在而言,是頗爲短暫的。
畢竟神庭時代的久遠,至少是數百萬年的歲月,甚至更爲長久。
天帝推翻了神皇,在天庭的記載之中,自然是天帝至高無上,遠勝于神皇……而在李正景眼中,天帝縱然不能穩壓神皇全盛之時,也必然是同一線的存在,均是諸天萬界最爲強大的存在!
神庭時代如此漫長,天庭時代卻顯得如此短暫。
“其實真要總結下來,天庭創立之初,極爲艱難,但帝君勵精圖治,逐步穩固萬界秩序,到了後來,整體來說,便也算是萬界太平了。”
李正景低語着道:“唯一的浩劫,便是寂滅之氣,但也是被帝君親自掐滅了去,扼殺于起勢之前……總的來說,天庭時代算得是較爲平穩安定的,可惜在這鼎盛之時,帝君死了。”
帝君死了,天庭崩壞,秩序崩潰,以緻萬界大亂。
而陰天子随之隕落,更是讓萬界的生死輪回,都出現了極大的禍患,延綿到了他李正景誕生的那個時代,還未有真正平息。
天庭時代的潮流起伏并不大,但神庭時代,則大不一樣,尤其是後期神皇不再理會諸事,衍生出了種種變故,單是從陰天子口中講述的曆史,就能讓李正景感受到亂象。
“再繼續往前……”
李正景聲音落下,卻見船神搖了搖頭。
“怎麽了?”
“停不下來。”
“嗯?”
“這是一段急流,太劇烈了,停不下來。”
船神低聲說道:“隻有兩個方向,要麽繼續不斷往前,過了這段洶湧的時代,去更早的曆史……要麽順流而下,回到咱們來時的地方。”
李正景看向下方,大戰的痕迹,遍及諸天萬界,不單是天界,就連陰世以及人間,都在亂象之中,滿目瘡痍。
甚至有許多人間世界,因此徹底毀滅。
神庭末期的慘烈,比李正景想象之中還要可怕。
“因爲這個時代過于慘烈,起伏不定,成爲所謂的急流?”
“不知道,按道理說,應該不會。”
船神說道:“但是造化古船,還是被限制住了。”
李正景想了想,沒有繼續追問,隻是出聲道:“那就再往前去,過了這段曆史。”
這段曆史很漫長!
神庭時代的毀滅,源于諸神的隕落,導緻大道的缺陷,一切穩固的秩序,有了變化。
而對于衆生而言,則是有了一線生機。
凡塵生靈,擁有了更強大的方向。
最初這種方法,被稱之爲煉氣士。
再後來,有人不斷完善,直到天帝的誕生,将仙道推衍至大成,并成爲第一尊凡人成仙的存在,引領了凡塵生靈前進的腳步。
李正景逆流而上,在神庭末期,隕落了許多強者,本該是造化古船可以降落的節點,但最後都無法停留。
他隐約發現,在天帝推翻神庭期間,就是這無法降落的節點。
可是接着,他又發現并非完全是因爲天帝。
因爲他已經回到了天帝降生之前的時代,但造化古船依然停不下來。
“小船兒,我覺得你對造化古船,似乎有些失控了?”
“父神……”船神眼神之中,充滿了複雜之意,祂低聲道:“你把‘覺得’,‘似乎’,‘有些’等字眼,都去掉了罷……咱們正視一下當前的處境,是真的失控了。”
“……”
李正景沉默了下,說道:“那還能停下來嗎?”
船神想了想,說道:“如果說歲月是無盡的長河,那麽這隻是一段較爲湍急的部分,繼續往上,應該可以了,而且……”
祂停頓了下,說道:“時代本身的變化,應該不會影響到造化古船!後世的天帝隕落,直到天庭大亂,互相争奪權柄,咱們不也停下來了嗎?”
李正景想了想,問道:“所以,原因不在于這個時代,可能在時代之中的某些緣故?”
船神微微搖頭,說道:“我覺得時代之中的一切,都影響不到超脫歲月長河之上的造化古船,問題應該出在咱們這裏!”
問題出在這裏!
這裏有兩種原因,第一是造化古船本身,第二是李正景。
“是因爲造化天族?”
“是太初之眼?還是曾經逆流而上的李造化?又或者是更久遠的古老造化天族?”
“不過……”
李正景想到了自身的元神之中,依然還有三清仙印。
這是後世的仙道正統,聚合了三界權柄所在的至高象征!
天庭的權柄象征,跟神庭時代,必然是格格不入!
莫非是這個原因?
好比是大周的國運,回到當初大玄王朝的時候,那也是不頂用的……如果大周國師被他帶到了前朝的時代,因爲體内的國運,甚至會被反噬沖擊,直接壓死!
造化古船不斷往上,越過了不知多少萬年,到了極爲久遠的神庭時代中早期。
“壓不住了……”
船神搖了搖頭,說道:“父神,再繼續往上,有很大的阻力。”
李正景皺眉道:“什麽阻力?”
船神指向上方依然看不見盡頭的歲月,說道:“繼續往上,有您老人家的同族!”
造化天族!
李正景不由得精神一震!
他本以爲,神庭時代之前,造化天族已經覆滅了。
他的印象中,是諸神反抗,滅殺了造化天族,創立了神庭。
但在這裏,神庭的中期,約莫在自己出生前的三百萬年左右,還有造化天族的存在。
“如果強行往上,步入那個時代,會怎麽樣?”
“不知道。”
船神搖了搖頭,說道:“造化古船,本身就是父神的種族所創造的,也許……更古老的天族,可以将造化古船扯入時代中,強行登船!”
“聽起來很複雜啊。”
李正景摸着下巴,說道:“對于殘存的天族而言,此刻應該是一直在嘗試召喚冥冥之中的造化古船……”
但實際上,能否召喚成功,全看李正景本身!
對于李正景而言,其實這也是一種幹涉曆史的選擇!
他若繼續往前,就相當于主動感受召喚,主動去響應這個時代的造化天族,後果難料。
他若不繼續往前,那麽對于時代之中的造化天族而言,便是召喚失敗了。
李正景更傾向于,召喚是失敗的,所以造化天族覆滅了。
但其實也很難說,畢竟後世的太初之眼,極爲古怪。
“指不定就是我再繼續前往更古老的曆史,被造化天族幹掉了,然後登船的天族,成爲了太初之眼,延續到了後世……這豈不是成爲了一個環型?”
“算了,怕了祂了。”
“就到這裏罷。”
“順着歲月回去,看一看這神庭時代的後期變化。”
——
而在更早一些的時代。
神庭之中。
恢弘浩大的殿宇之内。
天玄太白元金所鑄成的鐐铐,鎖住了一位老者。
老者衣不蔽體,眼神渾濁,發絲散亂,胸口還有一道傷口,未能愈合。
這是天玄太白元金所鑄長矛洞穿的傷口,然後祂便被鐐铐鎖住了。
歲月悠長,時至今日,不知過了多麽久遠。
而在這一日,神皇遠走邊荒,去往天外混沌之地。
那是一片死寂的地界,沒有任何物事,也就沒有了所謂的時光流逝,本是虛無之處,無須過多理會。
可是造化天族之中,有過記載……曾經以奴役神靈爲樂的部分造化天族,受領袖所惡,誅殺兩位族人,并煉造天玄太白元金。
爲此,有少數族人,因而生怒,遠走天外,進入混沌,意欲再造世界,但最後失敗了。
造化天族不絕,神庭永難安穩。
所以神皇親自前去探索!
這是神庭最爲空虛的時候!
對于造就神靈的造化天族,誰也不敢輕視。
所以,依靠天界大道而誕生的神靈,親自至此,奉命看守“最後的天族”。
這位依靠天界大道而誕生的神靈,便被稱爲天公!
隻見天公凝聚成狀,大道所集,幻化人形,衣袍雪白,白發飄揚,白眉垂落,白須及胸。
仔細看來,竟然與那位被鎖住的天族,長得極爲相似。
“大道無形,點化成神,是讓你維持天界秩序,本身是無相無狀的……”
那天族老者,緩緩說道。
天公施了一禮,說道:“父神爲此形狀,吾等生來變化,便能得此形狀。”
天族老者沉默了一下,旋即說道:“神庭抹滅了有關于天族的一切記載,甚至神皇動用權柄,抹除了諸神心中的印記……仍然還記得‘父神’的,不多了罷?”
“不多了。”
天公繼續說道:“除神皇之外,僅剩我等寥寥幾位……而我未有被抹除真相,是因爲您還未亡啊。”
祂眼神之中,有複雜之意。
因爲祂誕生之初,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這位造化天族。
眼前的這位造化天族,就是祂的生身之父,真正意義上的父神。
“諸天萬界之中,以這裏最爲龐大,也是我天族誕生的源頭之處,伱以此界爲依憑誕生而出……”
那老者緩緩說道:“其實最有資格作爲神皇的,應該是你。”
祂歎了一聲,說道:“天玄太白元金,一直在侵蝕我的本源,我就要死了,你是我創造出來的,算得是我的延續……”
“但我背叛了你。”
天公低沉着道。
“二百萬年了,我想了很多。”
老者繼續說道:“當年領袖的決斷,我一直認爲是錯的,祂将天族推入了滅亡的絕境,但仔細想來,與其說是神靈覆滅了天族,不如說是自取滅亡!”
“造化天族已經成爲了過去,舉族之力所打造的造化之船不能延續種族的希望,老夫此前的百萬年,不斷嘗試召喚‘它’的到來,但都失敗了。”
“它不知道去了哪裏,也許到了後世,按道理說,它應該來了,早在百萬年前,它就到了。”
“它在歲月時光之上,隻要我動念之間,它就會來。”
“但百萬年過去了,它依然不見蹤迹,它沒有來,或許是後世出了問題。”
“天族的覆滅,已成定局,神靈的時代已經到來了,準确地說,兩百萬年前,就已經屬于神靈的時代。”
“但這個時代,我不滿意。”
老者說道:“神皇的理念,有很大的問題,準确地說……當時創造祂的領袖,并不完美,而更重要的是,神皇并沒有繼承領袖的理念!可你不一樣……”
天公問道:“怎麽不一樣?”
“你是我創造出來的,比起世間生靈的繁衍,血脈上的傳承,父與子之間的關系,你我其實更爲親近,更重要的是……”
老者說道:“你依然保留着跟我一樣的理念,你将會是我的延續,所以我僅存的天族本源,可以賜予你!将來,如果神皇的路,走錯了,你需要撥亂反正,讓神庭得以延續……那麽,少不得這份力量!”
天公搖了搖頭,說道:“我不願意成爲神皇,也沒有想要打亂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萬界安甯!如今神庭治世,諸神各司其職,萬界太平!”
“那麽将來呢?”
老者繼續說道:“我預感到,神皇的理念出了問題,祂的道路也會出現問題,神庭将來會出現變故的……你也會需要這份力量的!”
祂停頓了下,說道:“神皇如今過于強大,祂超過了我全盛之時的力量,無限逼近于當年我造化天族的首領!但可怕的是,祂沒有首領那樣的理念,祂不會甘願赴死,不會糾正自己的道路……所以需要外力來幹涉,可祂強大到了,如今的諸天萬界,無力幹涉祂的一切舉動!”
祂擡頭看着天公,說道:“我賜予你這一份力量,給你幹涉祂的希望!你可以不動用這份力量,但你必須擁有這份力量!”
“……”
天公沉默許久,沒有開口。
迷霧遮蔽了這裏。
沒有任何生靈,知曉這其中的結果。
沒有誰能知曉,天公是否接受了這份力量。
但是,從天外歸來的神皇,站在宇宙的邊荒,收回了祂的目光。
神庭之中的談話,并沒能瞞過祂的感知。
這是神皇對天公,第一次産生了忌憚。
這也是後來爲天公隕落之事,埋下的隐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