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繁華街道。
龍女娃兒四處觀看,頗是歡喜。
李正景則眉宇微皺,他入城之後,感受到了許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近來他名聲頗盛,認識他的人并不在少數。
而這一次他入城,倒也沒有掩飾身份的意思,隻是沒有準備要在明面上與建安侯府有任何接觸,否則将來若是出事,難免禍及家族。
“早知京城暗流洶湧,未想如今便已經輪到建安侯府了。”
李正景負手而立,神色平靜,已經确認此事沖着建安侯府而來,并且籌謀已有多日。
一月之前,郭心奴領一家老小,出外遊玩,馬車擋住大路,路經此道的樵夫,沿小路而行,遇山體滑落,埋在了裏頭。
郭心奴得知此事,大加嘲諷,認爲樵夫無知,明知危險,不走大道,死有餘辜。
李普正好奉命出京,得遇此事,勸說郭心奴,樵夫雖說無知,涉險而行,但畢竟不是罪大惡極,如今人已死去,付出代價,不必這般辱罵。
郭心奴當即破口大罵,沖着李普辱罵不休,二者争端,自此而起。
時過一月,郭心奴昨夜全家被殺,而他本人卻又在今日,于城外被李普的親信所殺。
如今李雲被捕,直接告發是副統領李普的指使!
“大哥素來心善,不至于爲這點兒事,滅了郭心奴一家。”賈十方低聲說道:“要是說大哥爲那樵夫打抱不平,在城中稍微壓一壓郭心奴這個老廢物的氣焰,倒還有可能,但取他性命也不至于,而殺他全家這種事,更不可能!”
“可是人家認爲大哥最具嫌疑,而李雲又是大哥親信,想必其他方面,也都準備周全,定然是人證物證齊全。”李正景摸着下巴,說道:“太子死後,大哥都做過什麽事情?”
“早些時候查過。”賈十方低聲說道:“太子死後的十四天,那位三皇子府上起火,燒死了不少人,大哥帶人沿着蹤迹追尋,最後射殺了縱火之人,被升爲副統領!”
“縱火之人?”李正景看了他一眼。
“那人身份不明。”賈十方說道。
“能查嗎?”李正景淡淡道。
“錢不夠。”賈十方低聲道:“我讓人送錢過來,打點一番,大約能探到一些東西。”
“去罷!”李正景這般說來,又道:“你身上的錢留下,給你侄女兒買零食吃,路上不要太張揚,畢竟你是來考奸細的……”
“好咧。”賈十方交出了兜裏的銀票,辨認了一下方向,便朝着賈家藥店方向過去。
“伱不回去一趟嗎?”袁正風說道:“以你如今的本領,除非當朝國師一直盯住你,否則可以輕易擺脫周邊目光,暗中回到建安侯府。”
“救回我大哥再說。”
李正景說道:“既然李雲叛了他,必有緣故,先去李雲家裏……”
這個李雲是他兄長的親信,他也頗爲熟悉,沿着道路,來到了李雲家中。
他看了一眼,頓時明朗。
“李雲家中有九個人,我記得他是一家四口,另外四個氣血頗盛,橫煉外功頗有造詣,最後一個是内氣初境?”
“看來不是被金銀策反,而是家人被擒,無奈而爲。”
“罷了,挂壁,阿樹。”
李正景揮手道:“交給你們了。”
說完之後,他真氣外放,圍住這座房屋。
而五行造化樹千百根須作腿,五根枝桠翻牆而過。
挂壁鳥展翅而飛,内中頓生火焰光芒。
而慘叫之聲,便也在頃刻間消失。
李正景推門而入,隻見五行造化樹,五根枝桠捆住五個人,都已被燒得面目全非。
“二公子?”
李雲家人看他面貌,無不驚異。
“進去罷,收拾一下,離開京城,這裏沒你們事情了。”李正景說道。
“那李雲……”婦人遲疑着道。
“我記得你兒子已經會寫字了,讓他寫信一封,我交與向他報安。”李正景這般說來。
“謝二公子成全。”李雲全家,皆躬身拜倒,泣不成聲。
“去罷!”
李正景來到跟前,看着眼前的内氣修行者,平靜說道:“我沒見過你,是近來哪位皇子新收的手下?”
“……”
那内氣修行者臉色難看,卻一言不發。
“讓他開口。”
李正景看向這一樹一鳥,說道:“折磨人的本事,你們誰更擅長?”
挂壁鳥頓時擡起翅膀,喊道:“我來!我學富五車!”
五行造化樹沒有開口,捆住這五人的枝條,頓時如遊蛇一樣,穿破皮膚,進入血肉,四處亂竄!
不過片刻之間,便有人開口了。
“三皇子的人?”
李正景陷入了沉默當中,他印象裏自家大哥和三皇子關系最好。
當年東宮太子在位,雄才大略,意向高遠,衆皇子無不心服,在他死後,想必是衆位皇子互相之間,各有不服,皆生争位之念。
若局勢真是這般發展,那麽建安侯府多半是支持三皇子的。
而且此前升遷,也是因爲三皇子府中起火,他大哥李普射殺了縱火之人。
那麽三皇子爲何對他下手?
等問清楚了之後,李正景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三天前,七皇子病逝,至今秘不發喪,其實是他争位失敗,受三皇子圍剿,自盡而亡!”那内氣境界修行者顫聲道:“但李普奉三皇子之命,将七皇子的首級送進宮去!”
“然後呢?”李正景這般問道。
“如今大勢已定,諸皇子争位,三皇子勝出,将爲儲君!”那人咬牙說道:“此次諸皇子之争,手底下死傷慘重,但至少顧念手足之情,衆位皇子隻被囚禁,唯獨七皇子自盡……”
“既然他将爲儲君,爲何要殺我大哥?”李正景說道。
“皇上的條件。”此人顫聲道:“李普辱及七皇子屍身,其罪當誅!皇上定要李普的屍首,放在棺木中,給七皇子墊底,才願意冊封三皇子!”
“區區一個李普,自然比不得皇位重要。”李正景微微點頭,說道:“七皇子是自盡的,這罪名不能用,所以總該給個罪名?”
“不錯。”那人點頭道:“郭心奴一家,是七皇子舊部,正欲逃出京城,幹脆便屠了!”
“老三夠狠的呀!”
李正景笑了一聲,看向天穹,說道:“我本想着,得要尋獲線索,拿到人證物證,就能解了我兄長的冤屈!但是現在看來,作爲當今皇帝和未來皇帝都決心要殺的人,各部官員也隻能将這罪名給坐實了……”
他屈指一彈,五行造化樹當即将這五人盡數滅口!
“接下來怎麽辦?”袁正風說道:“這裏畢竟是京城,有多位封王的人仙級數強者,還有那位被冊封爲國師的人物!在這裏鬧事,就等同于是在羽化仙宗山門之内鬧事,除了債主這等人物……誰也逃不出去。”
“假藥販子說過,鎮殿龍柱能保命。”
李正景看了金色書頁運勢一眼,心道:“我若以無常鬼面,持鎮殿龍柱,去闖天牢,會當如何?”
運勢:以無常尊者身份,攜鎮殿龍柱,強闖天牢,救出李普,途中遭國師彙聚國運,一擊而亡!
改命之法如下:……靈氣不足!
李正景吞下了十二枚靈石。
運勢:顯露真身,以李正景面貌,橫掃八方,強闖牢獄,救出李普,攜之歸家,父母團聚,飲茶吃飯,旋即沐浴洗身,換一身華貴服飾,顯得從容不迫,英俊潇灑。
“什麽玩意兒?”
李正景露出了茫然之色,心道:“後面這半段指示,認真的嗎?”
他這樣想着,便吩咐白挂壁和五行造化樹以及龍女娃兒,在此等候賈十方。
而他以防萬一,帶上了袁正風的栖身殘玉,徑直前往天牢。
“天牢重地!來者止步!”
“止你大爺!”
李正景抽刀出鞘,轟出一道雷霆,打出一條道路來!
他一路強闖,一刀砍倒了鎮守的真氣境界巅峰強者,又橫掃其他獄卒,毫不猶豫!
就在此時,上方有法寶動蕩!
那鎮獄神犴,忽地睜開眼眸,威勢強悍,人仙之下,任何真氣巅峰強者,都要退避三舍!
但李正景擡起左臂,一記離火神通,便将它打碎!
天牢之中有陣法,但依然攔不住李正景!
“天牢守衛森嚴,除非人仙,誰也不能強闖。”袁正風說道:“若是人仙前來劫獄,再是嚴密的看守,也形同虛設,因此……會驚動守護京城的人仙級數強者!”
“不怕驚動!”李正景吞下了袁正風的栖身殘玉,憑借人仙之境,殺穿了外圍守衛,來到了剛被關押的李普。
“……”
李普此刻被套上了枷鎖,失魂落魄,坐在内中。
他聽聞動靜,擡起頭來,露出一張清俊的臉頰,眼神一縮,露出震駭之色:“老二?”
“先别說話,帶你回家!”
李正景一刀劈碎鎖鏈!
這鎖鏈材質特殊,但依然是經不住人仙之力。
“你這是作甚麽?”李普連忙搖頭,說道:“上面是要我一人性命,你将我劫走,會禍及家族。”
“難道看着你死啊?”李正景扯住了他,說道:“跟我走!”
“可是……”李普神色複雜。
“别可是了,你砍七皇子的時候,聽說十分果斷。”
李正景這般說來,帶着他殺出了天牢。
有十二位真氣境界巅峰的人物,共同鎮守天牢。
但都已經被李正景悍然擊敗!
他帶着身穿囚服的李普,招搖過市,将前來圍殺的禁軍精銳全數擊退,然後回到了建安侯府。
“你這是将火引回了家!”李普臉色難看。
“進去見爹娘,想必他們已經提心吊膽了半日之久。”
李正景回到府中,下人們紛紛露出震驚之色,而在内中有哭聲傳來。
建安侯夫婦皆在抹淚,尤其是母親賈氏,已經哭得幾乎不省人事。
“爹,娘,我回來了。”李普上前,哭作了一團。
“兒啊,你如何得以脫難?”母親賈氏喜極而泣,拉住了他的手。
“這……”
李普遲疑了下,正要解釋,然後便見父母二人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身後,看着李正景,如遭雷擊。
李正景上前施禮,面帶笑意,說道:“是我強闖天牢,救出兄長的。”
“什麽?”
建安侯爺渾身一震,顫聲道:“你怎敢劫天牢?”
李正景無奈道:“不劫天牢,大哥就死了啊。”
建安侯爺臉色難看,說道:“可是你劫了天牢,整個建安侯府,都要陪葬……爲父不是交代過你,京城将有風波,今後沒有收到家信,萬萬不能回家嗎?”
李正景攤手說道:“可是如今在羽化仙宗,也無立足之地,正好修行有成,便回來了。”
“修行有成?哪怕仙宗之内,一年修行,能有多少本領?你可知京城卧虎藏龍,有多少強者?”
建安侯爺說到這裏,忽然渾身一震,眼神之中,充滿了駭色,說道:“你修行不過一年光景,如何能有本事強闖天牢?”
李正景看了金色書頁運勢一眼,說道:“回頭再說,孩兒先洗個澡,換身衣服,再來飲茶閑談!”
建安侯爺更是臉色蒼白,說道:“你強闖天牢,這是滅族之罪,還說什麽換身衣服,飲茶閑談?咱們快些離京,不要收拾了……”
“不妨事,不妨事。”
李正景也不多說,一溜煙竄進了後院。
而袁正風的聲音此刻響起。
“你父親并不是老夫當年結識的那個書生。”
“當年老夫下山遊曆,遇見那青年書生,在交談之下,興趣相投。”
“可惜那青年書生卻無心修仙,他心懷黎民,欲要做官,治理一方,肅清貪官污吏,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最後老夫感念其清廉堅毅之心,授予這枚信物,贈其後人一場機緣!”
“怎麽落在了你父親手中,給你進了羽化仙宗?”
袁正風這般問道。
“那個書生死了,您老人家的信物,是他後人求到建安侯府,作爲報酬的。”李正景應道。
“怎麽回事?”
袁正風滿是不解,李正景便也耐心解釋了一遍。
當年袁正風遇見書生,給予幫助,而過了數年,書生終于如願以償,做了一方縣令,意氣風發,勵精圖治,貪贓枉法,草菅人命,次年判了個秋後斬首,抄家滅族!
後來書生的家人,憑着羽化仙宗的入門信物爲禮,求到了同鄉出身的建安侯府,才得以保全家眷親族。
但書生之罪,已證據确鑿,無力回天,最終仍是被斬首示衆!
而這羽化仙宗的信物,便被建安侯爺珍藏多年。
“他是真的忘了初心,成了貪官?”
“誰知道呢?”
李正景将袁正風栖身殘玉放在一側,打水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剛把龍紋鎮邪刀挂在腰間,便聽得袁正風開口。
“有兩位人仙,前後封住了建安侯府,近千名禁軍,開始合圍了。”
“……”
李正景看了下運勢一眼,旋即笑道:“出去看看。”
他往前院而去,父母兄長,皆已臉色蒼白,均是認爲大劫已至,建安侯府将被抄家滅族。
而在前方,确有人仙級數強者,踏步而來,威勢強悍!
此人具有軍中之威,腰懸長刀,披盔戴甲,身後精銳士兵結陣,合于其身,顯得更爲強悍。
“上千精銳士兵結成軍陣,威勢合于其身,至少将他的修爲,推高了一個層次。”袁正風語氣凝重,說道:“這位是京城四大神将之一的方印!”
“原來是他到了。”
李正景安撫了一下父母兄長,便聽得前方傳來方印的聲音。
“李正景,你強行劫獄,還敢回到建安侯府,是完全不将守衛京城的禁軍放在眼裏啊。”
“什麽劫獄?我是去救人的!”李正景出聲說道。
“少說廢話,立即束手就擒,否則今日就踏平你建安侯府!”
方印神将出聲說道:“都說建安侯府李二郎,夭折不足一年,原來是去了羽化仙宗,成爲了名滿天下的李正景?你真以爲在羽化仙宗之内,能夠盜取靈石而外逃,就可以視京城守衛如無物了嗎?”
他眼神淩厲,喝道:“半年前太子身中蠱毒,卧病在床,你建安侯府,對外宣稱,二公子因蠱毒而病逝,如今他卻死而複生,莫非與蠱王辛懸有何勾結?此前你在四葉城,是殺人滅口嗎?”
李正景握緊龍紋鎮邪刀,看了父親一眼。
建安侯爺歎了一聲,當時這小子病重,眼看當夜就要咽氣,結果不藥而愈。
但東宮太子卻身中蠱毒,并未痊愈。
若以往常皇帝行事,定然會将李正景用來試藥,甚至會直接入藥,給太子解毒!
避免兒子受難,建安侯爺隻得暗中送他離京,對外宣稱病逝,此外……他心知太子病危,京城必将風起雲湧,建安侯府也不能置身事外,将來若是選錯了人,便極有可能會禍延全族。
所以送走李正景,也是爲了留下李家最後一條正經血脈。
但今日李正景歸來,也就相當于是将半年前的事情,都盡數揭露了。
建安侯爺歎了一聲,正要開口。
然而此時卻聽得外邊傳來聲音。
“我認爲天牢失守,另有人劫獄,李正景應是前去救治獄卒的。”
來人貌若青年,身着道袍,神色肅然,一本正經,掃過衆人,說道:“而且……誰說李正景就是建安侯府的李二郎?他本名叫做李二普,戶部記名的,乃是國師的至交好友!”
“……”
在場皆陷入沉默之中,無人開口。
李正景摸着下巴,看了金色書頁的運勢一眼,暗道:“真他娘的神奇呀……”
而那青年道人,擡起目光,落在李正景身上,心中不由贊賞道:“強闖天牢,從容不迫,歸來之後,衣衫如新,本領之高,比外界所傳的更爲不俗……真如國師所言,此子天資之高,堪稱曠古絕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