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之聲,過得許久,才逐漸停歇。
而賈十方鼻青臉腫,忙是袈裟捂臉。
“你這麽能起名字,怎麽不叫李二壁呢?”
“二哥怎麽知曉我給你挑的備用名字?”
“……”
“除了李二普,李二壁,還有李二牛……本來還打算幹脆換咱們賈家親族身份, 叫賈正經。”
賈十方認真說道:“其實當年姑母深受族中寵愛,本是要招婿入贅的,可惜最後跟姑丈看對眼了,李家畢竟是大家世族,因此沒有入贅,所以姑母才嫁過去,我爹經常說,其實你本來就該姓賈, 可惜……哎呀……二哥别打啦……”
過得片刻, 賈十方的臉腫得跟豬頭一樣,說話含糊不清:“二哥,還有個事兒啊,其實我覺得這個名字,伱真要是不喜歡,也可以不要了,也不用再打我了……因爲你暫時應該不算逃犯了。”
“什麽意思?”李正景不由愕然。
“羽化仙宗的新任古月峰主,昨日正午對外發布消息, 言稱靈礦山一案另有隐情,正在徹查, 雖未明說,但大緻上, 提及你應是冤枉的,暫時撤銷追殺通緝的仙宗法令!”
賈十方摸了摸臉頰, 又說道:“若是如此,你就不用一直作爲仙宗叛徒, 隐姓埋名, 四處躲藏了。”
“還有這事兒?”李正景甚爲驚異, 心道:“陳竹那厮,有這麽好心,給我洗刷罪名?”
“不對……”袁正風說道:“就算你此前罪名是被冤枉的,但是你後來帶走了數百靈石,而且被上報三千,這批靈石全都讓你吃了,私吞靈石的罪名終究是坐實了的……”
“那陳竹這是什麽意思?”李正景問道:“您老人家跟他打過幾十年交道,可知曉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陳竹不是個大度的人,我懷疑是主峰大殿給了壓力。”袁正風繼續說道:“畢竟陳竹僅是初成人仙,勉強跻身于真正的仙宗高層權力行列,但資曆尚淺,而且他初步繼任古月峰首座,未必能夠服衆,總有人對他不滿,拿來背鍋最好!”
“背鍋?”李正景眉宇一揚。
“仙宗對外發布,你盜取靈石,列爲叛徒,基本事已定局, 沒有反轉餘地!”
“放在過往, 就算你是冤枉的, 可盜取靈石之事已經昭告天下,所以你也隻能一輩子背負這個罪名,因爲這畢竟涉及到仙宗的顔面!”
“而如今對外重定此事,對于仙宗的威嚴以及今後消息的可信度,都是一種打擊,說白了,就是自損顔面!”
袁正風說道:“但是現在,消息出自于古月峰,如今澄清的也是新任古月峰,所以陳竹才是那個最受質疑的,而此人愛惜臉面,若不是被迫,定然不會給出這樣的消息!”
說到這裏,袁正風歎息說道:“其實還是因爲你展現出來的天資,實在過于出色,僅一年修行,便擊敗了陸懷遠,而且還展露了天青道體的不凡之處!”
“對于仙宗而言,你将來前程不可限量,若能将你召回宗門,将來便又多一尊人仙,甚至是有可能成爲下一位天青道尊,無敵于世,帶領羽化仙宗,登臨仙宗之首的蓋代之才!”
“如此比較之下,區區三千靈石,一道門規處罰,加上陳竹的顔面,有算得是什麽?”
“其實你現在回返羽化仙宗,非但不會受罰,反而會深受栽培,比陸懷遠更受重視的,等風波過去,你就是真正的道子,羽化仙宗的少宗主!”
“當然,一切也沒這麽簡單,對于高層人物而言,你既然能夠盜取靈石,踐踏門規,叛逃仙宗,就是不夠忠誠,他們會想方設法,讓你變得忠心不二!”
袁正風如是說來,作爲曾經執法堂的人物,對于這些事情,可謂是萬般熟悉。
而李正景聞言,頗感無奈,攤手道:“既然如此,我還是繼續浪迹天涯爲好!”
他在這裏休息了一夜,便往京城方向而去。
但賈十方竟然也要前往京城。
“你去幹什麽?”李正景看了他一眼。
“不是太子死了嘛?”賈十方說道:“皇帝已經老邁,各位皇子勢必奪位,廣招各方人物于麾下!很多無門無派的散學修士,都想要進入京城,摻和此事,将來讨一個從龍之功,借朝廷之勢,搜羅世間天材地寶等修行資源,鋪平将來道路……就如當今國師一樣!”
“那關你金剛寺何事?”李正景瞥了他一眼。
“二哥有所不知,朝廷畢竟是統治中州,在明面上就連三大仙宗兩大佛門,都要臣服于朝廷管制。”賈十方悄然上前,低聲說道:“各方勢力,都想要派遣人手,混入京城,将來竊居高位,給自家宗門通風報信,安排好處的嘛……”
“你這和尚也太顯眼了。”李正景無奈道。
“沒事兒,我是金剛寺新收的弟子,修煉佛門功法以來,身子健壯了,臉都黃了,跟以前的翩翩公子再無半點相同之處,而且又不跟你一樣張揚,認得我的也不多嘛。”
賈十方說道:“世間佛門修行者衆多,普通遊僧散人,尋常寺廟僧衆,不比道門的人來得少。”
“走罷。”
李正景揮了揮手,而又低聲道:“總說皇帝老邁,他在位好像也沒多久罷?”
“三十四歲登基,今年七十六,有四十二年了。”袁正風應道。
“整個中州明面上的無上至尊,七十六歲便要老死了?”李正景略有驚異,說道:“他不是人仙?”
“大周王朝立國以來,唯有太祖踏足人仙之境,在他死後數百年,曆經二三十代皇帝,都止步于真氣境界。”
袁正風說道:“有傳言稱,是債主留下了詛咒,皇帝不能成仙!也有傳言稱,這是三大仙宗及兩大佛門的壓制!”
說到這裏,袁正風又壓低聲音,繼續說道:“當初大周太祖皇帝,掌控中州疆土,國運加身,稱雄天地,連三大仙宗掌教都要萬分忌憚,大約也隻有暗中的債主能制得住他!”
“若是大周後代皇帝,也有這樣的人物,各大宗門如何擡得起頭?”
“我雖不知真相,卻也知曉,大周皇帝不能踏足人仙之境,隻有這一點才能讓各方勢力安心,繼續維持世間平衡!”
“你可知曉,大周太祖在世之時,皇權之威,不可撼動,就連羽化仙宗方圓六千裏的官員胥吏,全是朝廷調派,仙宗都無法插手!”
“隻有太祖皇帝一死,朝廷勢弱,才退讓三分,自此之後,仙宗方圓六千裏,由本門自行管轄,連官員胥吏都是由仙宗指派,朝廷無法插手!”
“此次羅浮仙宗出事,朝廷顯然要收回權柄!”
說到這裏,袁正風又思索着道:“不過,大周的皇帝,雖然隻是真氣境界,但大周太祖留下的諸般社稷神器,也都隻有皇室血脈才能施展,足以震懾八方!”
李正景頓時明朗,說道:“比如催動鎮殿龍柱的秘訣,就隻是皇室嫡傳血脈才被授予!”
袁正風應道:“不錯,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諸般社稷神器,而且皇帝國運加身,可以輕易調派!”
李正景隐約明白,例如那南域神母,身受朝廷香火,但生死也同樣掌握在大周朝廷的手中,準确地說,是掌控在皇帝手中!
盡管弄死南域神母的,是當今國師。
可是當今國師,之所以名傳天下,不單是因爲他具有人仙修爲,更因爲他得獲皇帝授予的國運!
而皇帝随時可以收回賜予的國運!
“這就是大周皇帝至高無上的權柄,盡管他不能成爲人仙,但他可以号令天下修行者,包括人仙與神靈!就連三大仙宗,若是接到朝廷号召,至少在明面上,都不會抗旨!”
袁正風說道:“說白了……大周王朝,是比三大仙宗還要更爲龐大的勢力!而對于三大仙宗而言,最慶幸的一件事,就是掌控這龐大王朝的皇帝,隻是權柄至高,但修爲并非最強!”
李正景當即有些明悟,說道:“大周的皇帝若是天下無敵,而又能千秋萬代,那麽他又掌控着中州國運,整個人間都要臣服于他!”
袁正風應道:“如今的狀況,讓皇位傳承,每數十上百年的換下一代,對于各方修行勢力而言,是最安穩不過的了!”
李正景微微點頭,便徑直往京城方向而去。
原本換了新身份,他是要改變面貌的,但既然暫時已被羽化仙宗撤去叛徒之名,便也不必多此一舉了。
“二哥,京城彙聚各方人物,龍蛇混雜,而你聲名在外,三千靈石足夠讓人仙級數的存在對你下手,确定不用新身份?”賈十方湊近前來,說道:“李二普挺好聽的呀……”
“不必!”李正景神色平靜,說道:“既然我不是仙宗叛徒,至少在京城之中,不會有什麽問題,至于離開京城之後,我自有打算。”
“好吧,但那小姑娘兒……”賈十方神色之間有些遲疑,然後說道:“看起來四五歲了,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就悄悄生了個私生女,怕姑丈姑母知曉,所以養在外頭?難怪我不知道……”
“這和尚看起來沒長腦子啊?”挂壁鳥悄聲道:“樹爺,他比你還不如咧。”
“廢話,我從豐都山回來之後,像是長出了個腦子,可比他這種沒腦子的聰明多了。”樹爺揮舞根須,頗是得意,說道:“你沒發現近來樹爺都沒挨揍了嗎?”
“這倒也是。”挂壁鳥深以爲然,自從陰世歸來之後,這樹本領飛漲,壓着鳥爺打,還變得聰明了不少,好像當時吸取的陰氣給它長了個腦子。
“二哥,咱們要不要找輛馬車,走得累呀。”賈十方這般問道。
“浪費錢,可能待會兒就被打爛了。”李正景悶聲道。
“還有這事兒?”賈十方激動道:“我臨行前花錢買了不少寶貝,正愁沒處用呢,若有人來,正好度化了他!”
走了半天,這次依然無人前來截殺,或許也是李正景近來低調了三分,沒有顯露蹤迹。
但臨近京城,修行之人愈發多了,衣着言談各不一樣,來自于天南地北。
其中有不少真氣境界的修行者,但更多的還有内氣境界,甚至還有修行橫煉外功之人,也意欲尋求投靠朝廷,哪怕當個小卒,将來或許得獲賞賜,功法資源等物,也有望在修行路上,得以更進一步。
“他們之中,有許多是來自于各方宗派,隐藏身份之人。”袁正風出聲說道:“同等境界之下,氣機顯得參差不齊,有真氣二三百竅的,都顯得頗爲虛弱,根本敵不過仙宗初破真氣之人!”
“也有散學修士,具有機緣的。”李正景掃過一眼,說道:“你看那個少年,也是内氣巅峰境界,但他的底蘊沉厚,應該不會遜色于仙宗出身的内氣巅峰,甚至有一股強烈的殺機……”
“看衣着穿戴和言語口音,應是東南一域的。”袁正風說道:“但你怎知他是散修?”
“看出來的。”
李正景随口應了一聲,他覺得那個東南少年身上藏有一股銳氣,所以看了一眼。
因爲修爲遠勝對方,便也無須消耗内氣,隻是稍微消耗了一縷真氣,便看出了對方的來曆。
石遠,十七歲。
修爲:内氣巅峰。
身份:東南域洪山鎮人士,散學修士。
運勢:八歲時在東南沿海玩耍,被巨浪卷去,被海中精怪救下性命,抛于荒島之上,得獲島上白鹿上尊一脈的修行功法、通玄劍術、及三十二枚鍛體丹藥,苦修七年,修至内氣巅峰,歸返洪山鎮。
兩月之前,聽聞京城招攬民間異士,爲求踏破真氣境界,并獲取今後修行資源,趕赴京城!
“袁長老聽過白鹿上尊嗎?”李正景忽然問道。
“千餘年前的一位人仙,得獲古老功法,自創宗門。”袁正風說道:“後來大周王朝,定鼎中州,橫掃八方勢力,白鹿道宗分崩離析,他往東逃出海外,一去不回,你問他作甚麽?”
“因爲……”
李正景便要回話,忽然眉頭一揚,看向了前方。
百餘禁軍,整齊列隊,而其中有一名小将,他甲胄未脫,便已先被綁縛起來,披頭散發。
“二哥……”賈十方低聲道:“那不是大哥的親信李雲嗎?他被抓了,咱大哥呢?”
“去探一下。”李正景這般說來。
“好咧!”
賈十方往前而去,過不多時,便用一錠銀子,從周邊百姓口中,獲悉了一切。
他匆忙趕回來,低聲道:“太子身殒,京城大亂,如今規矩森嚴,尤其是近些時日,各方人物,來自于天南地北,都有本領在身,常說俠以武犯禁,所以不免會有亂象!咱們大哥前些時日調入禁軍,今日命李雲帶兵巡視,發現有人行迹鬼祟,但抓捕之時,人死了……”
李正景皺眉道:“那人是誰?”
賈十方神色複雜,說道:“當初跟我吵過架的大理寺官員,名爲郭心奴,剛才傳來消息,今日早上他全家老小都死絕了。”
李正景低沉道:“事情栽在李雲頭上了?”
賈十方微微搖頭,說道:“李雲直接招供了,說是大哥指使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