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遠府,萬氏祖地。
萬家族人盡皆散去,在此反而隻剩外姓之人。
此刻李正景坐在高位之上,而金剛寺佛子也坐在邊上位置。
顧長州站在下方,沉默半晌,才擡頭起來,開口說道:“我來臨遠萬氏, 不隻是爲了隐姓埋名,而避難至此,也不單是爲了給臨遠萬氏尋求生路。”
“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李正景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你還是說點兒大家不知道的事情。”
“那紙鶴背後,究竟何人?”金剛寺佛子出聲問道。
“我不知曉,萬老祖臨死前隻提及,讓我來臨遠萬氏, 會有古老的存在,來接走我手中的信物。”顧長州攤手說道。
“古老的存在?”李正景和佛子對視了一眼。
“我也是第一次聽萬老祖提及。”顧長州歎道:“到了此處之後, 又聽聞大周朝廷,有意要對羅浮仙宗下手,恐怕會因鎮殿龍柱一事作爲借口,因此請動佛子過來,以防萬一!倘若真要動用鎮殿龍柱,那麽将信物交給那位古老存在的事情,便請佛子代行……”
“信物究竟是什麽?”金剛寺佛子不由得問道。
“不知道。”顧長州無奈道。
“一問三不知?”李正景摸着下巴,說道:“你比南域神母的嘴巴, 可硬得多了。”
“他确實不知。”佛子轉過頭來, 舉起一枚佛珠,說道:“他話中毫無波蕩,心中頗是坦然,小僧以佛寶測之,并無謊言。”
“那信物的來曆,你總該知曉罷?”李正景忽然問道。
“……”
顧長州陷入了沉默之中, 沒有回應。
他确實知曉,但顯然不願意直接開口。
但他擡起頭來,看了一下李正景手中的鎮殿龍柱,又想到了此前的紙鶴,顯然與李正景早有交情。
于是他歎了一聲,說道:“債主來襲之前,掌教真人不知爲何,做了一件大事,導緻身受重傷,面對債主時,全無反擊之力,當場隕落。”
“什麽大事?”
李正景站起身來,眼神灼灼。
而金剛寺佛子則是沉吟着說道:“先前我金剛寺的羅漢堂首座,便提過一點,羅浮仙宗的掌教真人,畢竟是世間最強大的存在之一,縱然是債主降臨,他老人家也不至于在一個照面之間被殺,看來……确實另有隐情。”
“窺測天機!”
顧長州神情凝重,說道:“掌教真人受到反噬,身受重傷,連我羅浮仙宗傳承三千年的道衍羅盤也都破碎了!而天機的結果, 就被封存在一個玉匣當中, 用古老封禁之法存放……”
場中氣氛頓時變得更爲凝滞。
“萬老祖臨死前,沒有告訴伱關于天機的有關消息?”
“他老人家也不知曉。”顧長州說道:“隻提及,掌教真人封存玉匣之後,命他老人家,親自送來臨遠府!不久之後,債主便殺來了……”
“羅浮仙宗有内奸?”袁正風低聲道:“否則債主如何能夠準确知曉羅浮仙宗的狀況?特地尋得其掌教身受反噬之時?”
“也許……羅浮掌教窺測天機,是債主引導的呢?”李正景心道:“袁長老莫非忘了,當日咱們在墜龍洞天圍殺債主,而此時羅浮仙宗異變……債主數百年不曾出手,一日之内所發生的這兩件事情,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有道理。”袁正風陷入了沉默當中。
“罷了,此事已過,我要動身,前往京城。”
李正景這般說來,看着手中的鎮殿龍柱,思索了片刻。
假藥販子身份成謎,但迄今爲止,隻在第一次見面坑害過自己,後來基本便算是正經的合作夥伴。
他看了金色書頁的運勢一眼,攜帶鎮殿龍柱,并無危機,便也收了起來。
“既然鎮殿龍柱,入我手中,你也算是解脫。”
李正景收起此物,看向顧長州,繼續說道:“事先說好啊,我這是替你解憂,先前又幫你宰了南域神母,避免神罰……而且假藥販子租用我的洞天,這是他的租金,可不算是你的人情,将來有事不要聯系我,沒事也不要聯系我。”
金剛寺佛子看向顧長州,說道:“接下來,你可要回宗,争選道子之位?”
“我回不了羅浮,更無法争選道子。”
顧長州神色複雜,歎道:“領悟玉璧神通有着風險,四位老祖替我護法,當時債主來襲,他們最先察覺動靜,立即離開洞天,盡數隕落!”
說完之後,他攤開手來,繼續說道:“我背後再無老祖支持,本領又不足以完全淩駕于兩位師兄之上,因而‘道子’之位,已與我無緣!”
“造化弄人,命數使然,所以我臨行前,留信于太上長老,言明其中利害,也是請他老人家,将我逐出宗門,徹底撇個幹淨。”
說完之後,顧長州又有幾分自嘲,說道:“說來可笑,我離山當日,便遭受到了本門長老的伏殺,兩位萬氏一族出身的師弟也爲我而死!而就在我被逐出宗門的消息傳出之後,便無人再來殺我了……”
“可歎……”
金剛寺佛子沉默了下,說道:“你沒有羅浮仙宗的身份,單憑真氣境界的本領,壓不住各方!玄元劍宗那邊,小僧随你走上一趟,至于今日南域神母隕落之事……”
兩人的目光,盡數彙聚到了李正景的身上。
“罷了,不就是屠神嘛,這罪名就由我無常尊者背了!”李正景攤了攤手。
“無常尊者?”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愕然。
“反正朝廷來查,你們就說是無常尊者所爲。”李正景取出無常鬼面,抛了一抛,說道:“我會離開臨遠之後,以無常尊者的身份,在外施展鎮殿龍柱,洗清你的嫌疑。”
“那麽南域神母之軀……”金剛寺佛子說道:“你準備如何處置?”
“我考慮一番,待會兒給你們答複!”
李正景揮了揮手,往後院而去。
此刻在後院之中,挂壁鳥的心情也恢複了三分,咕哝着道:“我白鸾神鳥一族乃是祥瑞,既然他老人家沒有隕落,隻是說命懸一線,那必然是死不了……”
它這樣想着,飛過去找龍女娃兒。
這小姑娘看似年幼,但卻強悍無比,輕易拿捏南域神母,還将那紙鶴扯落下來,是一條比老爺還粗的大腿。
此刻小姑娘将天鈞神輪扔在邊上,讓挂壁鳥心中頗爲歡喜,此物畢竟是上等法寶,若能騙來……呸,若能換來,自是最好。
龍女娃兒喜歡糕點,挂壁鳥便尋來了糕點,然後與她談論各種食物。
挂壁鳥覺得世間最美好之物,莫過于靈酒。
龍女娃兒眨了眨眼睛,用晦澀的古語說話。
挂壁鳥當即仔細去聽,便聽得她說:“烤肉好吃,我家鄉最好吃的就是烤鳥兒,拿竹簽兒,從鳥屁股上穿過去,從鳥脖子處穿出來,腌制一個時辰,在火上轉動,塗上蜂蜜,撒上烤料,滋滋冒油,可我好些年兒沒吃過啦……”
她越說越是傷感,不免落下淚來,低聲抽泣。
“……”
挂壁鳥忽覺屁股生疼,又覺脖子發涼,忽又聽她一聲哭喊,當即眼前發白,便幾乎昏厥過去,心中駭然:“糟糕!鳥爺遭她暗算,這回暈過去,醒來隻怕便熟得滋滋冒油了……”
它眼前一黑,便再也察覺不到什麽動靜了。
而在另外一邊,五行造化樹從木匣中爬出來,帶着斷浪蠱,來到南域神母的神像之前,歎了一聲。
“二郎,今後你可能要改口叫大姐,不能叫大哥了。”
“閉嘴,我還沒考慮好呢!”
袁正風惱怒道。
完整的天域神軀,是極爲罕見的。
神靈隕落,一般是神魂壽元已盡,腐朽老死,甘願留下完整身軀。
若是在大戰之下,想要屠神,難免會打破神軀,難以完整!
如今這一具,并未被李正景擊破,隻是因爲天鈞王的法力,被大周高層人物調動香火而滅去,因此神軀完整!
這便讓袁正風頗是爲難。
當年若是能夠擁有神軀,也不必将自己藏在這殘玉之中,沉眠多年。
此前在墜龍洞天,五行造化樹打碎了債主的神軀,他便萬分可惜,然而當時情況緊急,若非債主神軀被破,便能重新恢複,反殺所有人!
而如今這一具完整神軀,他若用了,便是神靈,不必借李正景之身,也不必依靠陰陽五行造化樹。
可是弊端也極爲明顯!
“這具神軀,被稱之爲南域神母,被南域的百姓曆代供奉,至今兩千年的歲月……”
袁正風低聲道:“我若進入其中,便受制于南域,主男歡女愛的神職!從此我不能輕易離開南域,而過得不久,大周王朝前來,定會對我出手……”
他看向李正景,出聲說道:“我若不臣服,大周必定滅神!而我若臣服,便是新的南域神母,受制于朝廷香火,如同先前的天鈞王一樣,将性命交給了大周朝廷!”
其實還有一點,更爲重要!
天鈞王當年,性情霸烈,骁勇善戰,結果成爲南域神母之後,再無當年男子氣概,甚至還看上了李正景這個少年!
“成爲神母,經受香火,衆生意識沖擊,百年之後,我還是我嗎?”
袁正風低聲道:“或許百年之後,我就是南域神母,而不再是袁正風了。”
李正景也有所預料,說道:“那你選好了?”
袁正風出聲說道:“下次去南荒,尋找新的神軀,尤其是未經雕琢的天域神石,最是純粹,不會對我有過多影響!”
李正景摸着下巴,說道:“那你就留在這殘玉之中罷!”
五行造化樹有些失望,歎道:“沒女兒了。”
袁正風惱怒道:“兒子不好嗎?”
他說完之後,又叮囑李正景,将這個南域神母的軀體帶上,将來或許可以讨要一個大價錢!
而在此刻,墜龍洞天之内。
假藥販子手中托着一個玉匣。
先前他的紙鶴神通,被龍女娃兒抓住了,無奈舍棄了紙鶴。
但是玉匣還是被他用神通送回來了。
“陰世傳來的消息,是有天星降世。”
假藥販子不由學着李正景那般,摸着光潔的下巴,沉吟道:“然而羅浮掌教測出來的天機,是十大天星共同降世?”
他揉了揉眉宇,歎道:“那個膽大包天的老不死,爲了收割機緣,出手實在太狠了,直接殺了羅浮掌教,等同于戳瞎了我的眼睛,如何再探天機?”
他合上玉匣,坐在地上,自語道:“如今隻知十大天星,卻不知是何排列?若是尋常的天星降世,我尚可解決,可萬一排成了十方俱滅之陣勢,就是滅世之劫,連我都要逃回陰間去!”
他擡頭看向了天穹之上,眼神逐漸變得有些黯淡,心道:“一次掉下來十大天星,看來他老人家還是沒能守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