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遠萬氏,後院之中。
隻見一座巨大的鐵籠,立在院中,遍布符文陣法。
而在内中,一頭綠角金羽的神駿異鳥,正平躺在籠中,身側放了三壇子酒, 而它周邊更是環繞數十隻靈禽,皆是母鳥,對它呵護倍加。
“鳥爺,族長有令,讓我來放您出籠,去前堂飲茶,待會兒便可以離開了。”忽然一個中年男子, 匆忙而來,面上含笑。
“不走!”籠中異鳥翻了個白眼, 随口應了一聲,微微張口,邊上一隻母鳥就叼着一隻蟲子,往它嘴裏放下。
“鳥爺,您老人家是神禽,如何好混迹于一群母鳥當中,實在有辱身份。”那中年男子苦着臉道。
“你說什麽?先前你要抓鳥爺,沒本事把鳥爺拿下, 就用一群母鳥将我騙來, 現在來說這種話?”
挂壁鳥冷笑一聲, 怒道:“此前你把我帶到這裏來,伱有沒有想過把我帶回去啊?我告訴你,現在我不想回去, 鳥爺就要在這裏當祭品……”
中年男子愈發苦惱, 說道:“若再過兩日, 神母降臨,您老人家就算是要走,也來不及了。”
“南域神母?她敢吃鳥爺我?”
挂壁鳥眼神之中頗有不屑之意:“先前就與你們說過, 鳥爺出身羽化仙宗,而鳥爺的祖父,可是真正的妖仙神禽,就算是南域神母也不敢觸怒!你們全都不信,鳥爺也不想與你們多說,就來看看祂來了之後,敢吃鳥爺不?”
中年男子聞言,反而愣了一下,說道:“可是您爺爺看起來不像是妖仙神禽啊,好歹有個人樣的……”
挂壁鳥如遭雷擊,顫聲道:“什麽?”
中年男子應道:“外邊來了一人,自稱李正景,說是你的老爺。”
“哎呀?老爺來了?”挂壁鳥連忙将一衆母鳥驅散,梳理了自身羽毛,甚是慌忙,待整理完畢,才道:“你這小子,怎麽早不說我家老爺到來, 萬一教他瞧見,豈不是覺得我有辱斯文?我畢竟是正經的神禽大妖, 學富五車,總要有文人風采,你去找本書過來先……”
與此同時,萬氏祖地的大堂之中。
李正景坐于客位,而先前的萬氏族長,恭敬奉上茶點。
随後李正景便取過糕點,遞給邊上的龍女娃兒。
這龍女娃頭上圍了個絲巾,尾巴也被藏進裙子裏,看着就像是個精雕玉琢一般的人族小姑娘。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糕點,沒有動作。
“甜的,你應該喜歡吃。”
李正景湊近前去,又滿面關切地道:“你家鄉有這種東西嗎?你們家鄉特産是什麽?我每次想起家鄉的美食,總會有所感慨,涕淚橫流……”
龍女娃兒眼中逐漸出現了同情之意,伸出稚嫩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精緻的小臉上充滿了關愛之色。
“你這一臉像是在看傻子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李正景惱怒不已,将糕點放下。
龍女娃兒看了他一眼,才默默取過糕點,咬了一小口,眼睛忽然一亮,然後眯成了月牙兒。
大堂之中,氣氛陷入沉默之中。
李正景與小女娃兒說話,旁若無人,将萬氏族長以及三位真氣境界長老晾在一旁,完全視而不見。
四人對視一眼,心中不免惱怒。
但李正景也不在意,既然先前好言相勸,不能說通,直到拔刀相向,才換來此刻的飲茶閑坐,那也就不必給對方太多尊重了。
“老爺!”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傳來。
李正景擡頭看去,隻見一個中年男子,捧着一個盤子過來。
而盤子上,正有一隻綠角金羽鳥,捧着一本書,認真閱讀,仿佛深陷其中,此刻擡頭看向李正景,才露出喜色。
“老爺,這萬家藏書無數,他們邀我前來讀書,您老人家也知我熟讀詩書,實在拒絕不得,幾乎就廢寝忘食了。”
“喝茶。”
李正景将茶杯一揮,扔了過去,淡淡道:“解一下酒氣。”
挂壁鳥渾身一僵,讪讪地喝了一口。
而李正景這便起身來,伸手一招,真氣外放,将挂壁鳥取來,放在肩頭,然後看向龍女娃兒,說道:“走了。”
龍女娃兒擡起頭來,沖着挂壁鳥頭上的綠色龍角瞧了幾眼,然後露出鄙夷之色。
“這哪家的小娃娃,這麽沒禮貌?”挂壁鳥頓時大怒。
“現在是咱們家的了。”李正景淡淡道。
“呀!原來是老爺又拐了個小姑娘兒?”挂壁鳥轉怒爲笑,湊近前去,說道:“我叫白挂壁,是老爺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更是咱們這個團夥裏學識僅次于老爺的謀士,以後你叫我挂壁哥……”
“就你屁話多。”
李正景将它拍翻,然後牽起龍女娃兒,完全無視萬氏族人,便要朝着外邊走去。
然而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們不能走!”
“……”
李正景緩緩轉身,看着那個現身出來的青年,露出了異色。
此人亦是真氣境界修爲,而且已經是真氣境界巅峰,周天圓滿。
而更重要的是,此人氣機極強,哪怕比之陸懷遠,也僅是遜色半籌!
此人修行的乃是仙宗嫡傳功法,造詣極高!
“臨遠萬氏,栽培不出這樣的人物。”袁正風聲音傳入耳中,說道:“氣度不凡,底蘊不俗,所學功法也屬仙宗嫡傳之列,此人定是羅浮仙宗真傳弟子,而且名列前茅,恐怕是‘道子’人選之一!看來我此前猜測不錯,萬氏族中果然是有從羅浮仙宗歸來的人物……”
“你就是萬氏一族當中,在羅浮仙宗的真傳弟子?”
李正景靜靜看着對方,一手握住龍紋鎮邪刀,說道:“爲何不能走?”
那青年緩緩說道:“祭品清單已經上報,南域神母将至,盛怒之下,萬家承受不住。”
李正景面無表情,道:“所以呢?”
這青年神色冷淡,繼續說道:“要麽留下這隻鳥,要麽你們一起留下。”
“我若不留下呢?”
李正景淡淡道:“神母一怒,萬家不能承受,我若動怒,萬家要試一試?”
他拔出龍紋鎮邪刀來,指向前方,說道:“我能從羽化仙宗管轄境内的靈礦山當中,一路殺出來,難道還殺不穿區區一個作爲羅浮仙宗外界旁支的萬氏宗族?”
“近兩日間,你李正景的名聲,可謂極大。”
那青年語氣冷淡,緩緩說道:“你已經是羽化仙宗叛徒,莫非還要得罪我羅浮仙宗的人仙?”
“臨遠萬氏,果然隻能借羅浮仙宗之名,才能稱雄一方,耀武揚威嗎?”
李正景笑了聲,說道:“可就算是羅浮仙宗,此刻也是風雨飄搖,自身難保了罷?”
這青年面色劇變,卻未有應答。
而萬氏族長與其他三位真氣境界老者對視一眼,均是神色震動,驚疑不定。
“按道理說,此等隐秘,目前應該隻在各方高層人物之中流傳,暫時壓制未發。”
“所以臨遠萬氏一族,目前地位尚是穩固,但消息壓制不了多久,事情必将傳開,待到那時,臨遠萬氏恐怕也難穩固當前局面。”
李正景笑着說道:“據我所知,羅浮仙宗一場變故之下,掌教真人身殒,而人仙級數的高層人物也是死傷過半……萬氏老祖作爲羅浮仙宗第六脈的鎮山長老,似乎也在那一場大戰之中身亡了罷?你拿一個死了的人仙威脅我?”
場中驟然變得凝重。
萬氏族長怒喝道:“我家老祖乃是超凡脫俗的人仙,壽高千載,怎會身亡?李正景,你怎敢胡言?”
李正景沒有應他,隻是看向那個青年。
而這個青年,沉默了片刻,終于歎了一聲。
“如今仙宗高層隕落衆多,内部分歧極大,出現諸般亂象。”
“而外界各方勢力,則又對羅浮仙宗過往數千年把控的諸般權勢資源,都充滿了野心,意欲聯手施壓,瓜分仙宗地界。”
“而其中,如玄元劍宗這類上等道派,近些年來,人仙輩出,名聲鼎盛,可謂是僅次于三大仙宗,此次甚至動了取代羅浮仙宗的野心!”
“目前就連大周朝廷,都已經按捺不住,欲進軍接收羅浮仙宗部分地界。”
他說到這裏,歎息一聲,說道:“臨遠萬氏,仗着羅浮仙宗以及人仙老祖之名,在這片地界之上,雄踞二百餘年,曆經數代,後人不免張揚跋扈,期間也得罪了不少各方勢力,而且又掌控了太多的權勢與資源……倘如老祖身殒,羅浮仙宗風雨飄搖,此事外傳,後果不堪設想。”
李正景聞言,這才恍然大悟,說道:“這就是臨遠府即将迎來南域神母的原因?”
“此次萬氏一族,請來南域神母作爲庇護,也是無奈之舉。”
這青年歎息道:“比如三百裏外的紫元道門,也算正統道派,礙于老祖威名,懼怕羅浮仙宗,對于臨遠府萬氏一族,都頗爲忍讓。但将來消息壓制不住,紫元道門得知真相,接下來恐怕便要尋釁,借機對萬氏出手,進行吞并,且擴大其宗門勢力範圍,傳揚其宗門名聲,并加深對于這片地界的影響。”
“原來如此,萬氏一族也是不易啊。”
李正景感歎道:“可是你們處境不易,跟我有什麽關系?”
他目光落在這青年身上,掃過萬氏一族的幾位老者,平靜說道:“你們将我的鳥兒當做祭品,我不尋麻煩,已算大度,如今還想阻攔……便等不到玄紫元道門來出手了!”
他這般說來,持刀往前,真氣外放,身側狂風驟起,地上青磚片片崩碎。
而李正景的龍紋鎮邪刀,直指眼前這真氣巅峰的青年。
然而此刻,金色書頁忽地微微一動。
體内真氣朝着金色書頁而去,瞬息顯化出了内容。
姓名:顧長州。
年齡:三十七歲。
修爲:真氣巅峰,周天圓滿。
身份:羅浮仙宗第三真傳弟子,是爲“道子”人選之一。
運勢:……靈氣不足!
“嗯?”
李正景眉宇一揚,心中詫異。
這個青年不是萬氏族人?
羅浮仙宗道子人選?
道子的身份,便相當于未來掌教,相當于仙宗少主!
這個顧長州,藏于臨遠萬氏之中,竟是一條藏在池中的蛟龍?
但盡管如此,單論本領而言,李正景足以将他輕松擊敗,可爲何在運勢一欄,還會出現靈氣不足的提示?
這小子身上藏着大秘,以自己的真氣底蘊,還不足以顯化出具體内容來?
“這隻鳥兒,在祭神清單之上,不能走!”
顧長州神色如常,依然這般說來,他單手背負在後。
手中不知握住了什麽物事,氣機節節攀升!
他眼神冷冽,心中已有底氣,完全不懼于眼前這個曾經擊敗陸懷遠的仙宗叛徒!
“……”龍女娃兒眨了眨眼睛,偏頭去看他背後的東西,眼中頗是好奇。
而就在兩人針鋒相對之時,忽然一聲佛号傳來。
“阿彌陀佛,兩位且慢!”
金光閃爍,但見大堂之外,有一個年輕和尚,含笑而來,朝着李正景施了一禮,說道:“正景師弟,才僅月餘光景不見,你就已名傳天下,如今本領猶在小僧之上了。”
“金剛佛子,好久不見。”
李正景偏頭看去,面露笑意。
月餘之前,圍殺蠱王辛懸,自身才是内氣境界,而對方已經是堪比周天圓滿,堪比真氣境界巅峰的人物。
時至今日,自身也已經有了資格與這位金剛寺佛子正面談話的本事了。
“顧師弟且收了威勢罷。”
金剛寺佛子看向了顧長州,笑着說道:“小僧欠李師弟的人情,也欠過你的人情,兩位且再給小僧一個面子,有什麽話坐下來,平心靜氣,好生商談。”
李正景笑了聲,說道:“談過了,他非得要将我的鳥用來祭神,既然談不攏,我便隻好準備将他連同萬氏一族都拿來祭天了。”
顧長州神色漠然,說道:“臨遠萬氏,都是凡俗之輩,不知此事涉及之大,如今南域神母的真身,原是天鈞王爺,祂性情暴戾,若缺失祭品,定會降下神罰!眼下,萬氏老祖已亡,祂亦是知曉,不會再有顧忌……”
說到這裏,顧長州低沉道:“于我有授業之恩,我不能看着臨遠萬氏被南域神母所滅,你隻能将這祭品留下!”
金剛寺佛子見狀,雙手合十,緩緩說道:“關于此事,小僧大約知曉了!若是祭品不足,南域神母降下神罰,由小僧擔着便是!”
“小和尚,你可擔不起!”
就在此時,一個老妪的聲音,驟然響起。
天上雲層彌補,有神光降落。
南域神母,已是神駕至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