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仙宗,主峰大殿。
消息傳回,衆皆無法置信。
原本隻是一個年輕弟子盜取靈石,從而事發,雖然有損仙宗顔面,可隻要緝拿歸案,倒也談不上大事。
如今又是在羽化仙宗管轄地界範圍之内,嚴令各方官府加以盤查,又派遣各峰長老及弟子下山搜捕,拿下這少年本應是輕而易舉。
可是誰能想到,這少年擊敗了本門首席真傳大弟子陸懷遠?
如今陸懷遠傳訊,要請動人仙,方可鎮壓李正景,這道消息傳回之後,眼下這一樁案子才真正是震動仙宗高層,驚動了人仙級數的太上長老。
“陸懷遠真氣巅峰,周天圓滿,成名已十餘年,竟也敗于他的手上?不是說此子修行,未足一年嗎?”
“修行僅一年,便将仙宗攪弄得風起雲湧,已經是極爲荒唐的事情!”有一位古稀老者,沉聲說道:“萬一被他逃去,豈非丢盡了仙宗顔面?”
“可話說回來,此子這等資質,實在堪稱冠絕當世,無一人可比!”又有高層長老感慨說道。
“他有此等天資,将來前程不可限量,未來足以争奪道子,有望在将來繼任仙宗下一任掌教。”隻聽得貌若中年的陣法閣主,平靜說道:“怎會如此目光短淺,爲了這點靈石,便走上絕路?”
衆人的目光,不由得都彙聚在了古月峰主的身上,畢竟李正景便是出身于古月峰一脈。
然而這位古月峰首座真人,神色平靜,未有回應。
“其實……此子雖犯死罪,但若擒拿歸來,嚴加教導,或許能重歸正道。”有人仙級數的太上長老,動了惜才之心。
“心性不正,行事不端,并且其目光短淺,将來難成大器!”又有高層長老出聲說道:“修行之道,并非全然是依仗根骨悟性,何況這是仙宗之内,莫非将來真要讓這般後輩,身居高位?”
衆人議論頗多,而就在此時,卻聽得一個聲音響起。
“靈礦山中一戰詳細過程,已經整理完畢,根據真傳弟子林赤以及古月峰内門長老淩軒所述,李正景體質特殊,傷勢頃刻而複。”
“陸懷遠也在消息中提及,李正景修爲在他之下,但是戰力極高,而最重要的是,此人無論身受任何傷勢,片刻之間便可痊愈……”
“此戰之下,陸懷遠自稱是傷了李正景三十二劍,但李正景離去之時,隻有衣衫破了,連傷痕都未有留下。”
“如此古怪體質,諸位可熟悉嗎?”
衆人盡數沉默了下來,殿中寂靜無聲。
過得許久,才聽得陣法閣主語氣低沉,說道:“昔年天青道尊,具有天生的仙根道體,任何傷勢,頃刻而愈,因此他從不懼戰,最後無敵于世間!”
“這等仙根道骨,萬古罕見,隻在昆侖仙宗天青道尊身上出現過。”
“莫非此子……也是這等仙根道骨?”
“若是如此,他以内氣境界,斬殺蠱王辛懸,便不足爲奇了!畢竟蠱毒于他無用,傷勢也可輕易恢複,而辛懸在他面前便是失了爪牙的老虎。”
“天青道尊的體質,将來無敵于世間的資本嗎?若是如此……”有太上長老沉聲說道:“此子當留性命,生擒回宗,好生教導,将來大有可爲!他修行不足一年,就有這等驚世駭俗之本領,若再過百年光景,我羽化仙宗就能出現一位新的天青道尊。”
“可是他盜取靈石,又害了多位長老及弟子的性命!”陣法閣主沉聲說道:“這是死罪!”
“若能好生教導,今後讓他戴罪立功便是!”适才那位太上長老,出聲說道:“昔年正是因爲天青道尊無敵于世,昆侖仙宗方能一躍而起,成爲仙宗之首!事關宗門将來氣運,這點折損又算什麽?更何況……此事内情如何,還不清楚,他未必有罪!”
“也隻怪古月峰首座教導無方了!”此事又聽一位太上長老開口,說道:“不若今後,教他脫離古月峰,登上主峰大殿,老夫親自教導,授他爲人正道之理,就此改邪歸正!”
“……”
古月峰主神色平靜,沒有半句回應。
而就在此時,大殿之上,傳來聲音。
“且先擒拿回來,其餘後續之事,要論罪斬殺,還是教導歸正,另外再議!”
此人聲音威嚴,沉厚萬分,說道:“若要生擒,以陣法囚困自然最爲合适!嚴師弟,你陣法通玄,如此……就由你去拿他!”
陣法閣主起身來,施禮道:“謹遵掌教法旨!”
而此時的李正景,則在一個洞穴之中,把手裏的靈石,一個一個往嘴裏塞。
“老爺這麽吃,不怕撐壞了?”挂壁鳥探出頭來,隐約有些羨慕。
“有靈石吃,還怕撐着?”李正景翻了個白眼。
“你吃掉了靈石,便是坐實了盜取靈石之事。”袁正風說道:“哪怕事後翻案,知曉靈礦山一事源于陳氏宗族之罪,但伱也交代不了這批靈石的事情!單憑你眼下吃掉靈石,就是真正私吞靈石的罪名!”
“反正都這樣了,一不做二不休,先用以壯大自身,更添自保之力。”
李正景體内不斷運使虎豹雷音鎮獄功,孕生髒腑内氣,繼而以羽化乘龍天仙訣,修成真氣,借而打破竅穴。
數千雜品靈石皆不曾動,但入品靈石已被他吃掉近百。
而效用亦是極大,他接連打破将近三十個竅穴。
如今他周身竅穴,已破四十九個,近乎半百之數!
“待得百竅通達,真氣外放,就算是在這個境界當中真正地登堂入室了。”
李正景這般想來,擡頭看向了洞穴之外,有一隻蒼鷹飛過。
他往洞穴之中,退了半步,略感無奈。
區區一隻蒼鷹,他屈指一彈,就能将之打落。
但是打掉了這隻蒼鷹,禦獸堂便能知他所在,從而對此處進行圍殺。
好比先前他擊敗了陸懷遠,便暴露了行蹤,如今整個羽化仙宗,已将方圓百裏,盡數封鎖。
百裏之外的其他仙宗長老以及弟子,甚至各方官府都已派遣官吏相助,将這方圓百裏的周邊界限,圍了個水洩不通,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并且還在往内搜捕,縮小壓制這片區域,過不了多久,他便藏不住了。
“此刻堪稱是寸步難行,到處是仙宗耳目,走出一步,便會被人察覺!”袁正風歎道:“哪怕你将察覺自身蹤迹的人滅口,也一樣會暴露行蹤,被鎖定周邊範圍,無路可逃!”
“袁老所言極是,殺人不難,然而行蹤暴露,便逃不掉了。”李正景吐出口氣,說道:“不久之前,我斬殺辛懸,未想此刻竟然落得與他先前處境一般無二!”
“還是不一樣的。”挂壁鳥見狀,不由鼓勵道:“辛懸本領不高,随便遇見一個仙宗長老,正面迎戰,都能将他擊潰!例如被陸懷遠碰上,他就沒了……”
“挂壁說得是!”五行造化樹應道:“辛懸一遇陸懷遠,就必死無疑,可是老爺遇見陸懷遠,還将他揍了一頓!就算老爺接下來被打死了,也比蠱王辛懸更有排面!”
“你們兩個能不能說點好聽的?”李正景惱怒不已,差點就要拔刀。
“不要管這兩個蠢貨。”袁正風出聲說道:“現在是寸步難行,隻要暴露行蹤,遭到合圍,數位仙宗長老結陣,便可以壓得住你!而且,陸懷遠一敗,定有人仙前來!”
“人仙啊……”李正景摸着下巴,說道:“仙宗之内犯事,确實是寸步難行,無路可逃!”
“你是仙宗弟子,所以宗門之内,對你十分熟悉,誤判了你的本領,以爲陸懷遠等人,就足以将你拿下!”
袁正風緩緩說道:“若早知你的本領,那麽靈礦山一案爆發之後,直接就有人仙前來!我本是執法堂出身,對這些事情頗爲熟悉,據傳多年之前,曾有太上長老投靠渡世金船,犯事之後,妄圖逃出仙宗,便被截殺在了仙宗範圍之内……”
李正景微微點頭,此前他護送鬼谷靈官離開,過程看似簡單,但此時回想過去,也是因爲鬼谷靈官與仙宗曾有合作,相互之間曾有立誓,各有限制的緣故。
而更重要的一點,大約是鬼谷靈官事先知會了仙宗高層,這是一場針對渡世金船而演出來的戲!
否則當初鬼谷靈官也不能輕易離開仙宗管轄地界範圍。
“你是執法堂出身,熟悉路數,也沒辦法避過去?”五行造化樹揮舞着根須,說道:“大郎,你可不能藏私……”
“誰是你家大郎?”袁正風罵了一聲,說道:“仙宗範圍,人仙都不能肆意妄爲,更不能來去自如,當年投靠渡世金船的那位太上長老就是前車之鑒!執法堂隻是熟悉路數而已,如今的局面,已成了死局,再高的棋藝也救不活了!”
“等!”李正景撫摸着龍紋鎮邪刀,平靜說道:“等人仙來殺,等債主來救。”
“也隻能等着了。”袁正風語氣肅然,說道:“你在靈礦山之中,展現出真氣上層境界的本領,憑着一人之身便引動整個仙宗風波,聲勢浩大……而在先前擊敗陸懷遠之後,聲勢已經是高到了極緻!”
“修行不足一年,便隻有人仙才能壓制于我,造勢到了這個地步……”李正景神色平靜,說道:“想必已是足夠了!”
“接下來的問題,隻剩下一個。”袁正風說道:“若債主先到,便算初步完成我等準備!若是仙宗的人仙先至……你還要準備好在人仙手中,保住性命,撐到債主降臨!”
“做了這麽多事情,攪弄了這麽多的風波,也隻是爲了見債主一面。”挂壁鳥歎了一聲,說道:“當年後山那頭白鶴不願見我,其實我也是費了不少心力,才能見它一面……”
“這能一樣嗎?”五行造化樹揮舞枝條,略顯茫然。
“怎麽就不一樣了?不都是費盡心力,做了很多事情,才能見到心心念念的對方嗎?”挂壁鳥說道。
“你見着人家,是爲了舔羽毛,我們這次見債主,是爲宰了他!”袁正風語氣中充滿不屑。
“你怎麽知道我給人家舔過羽毛?”挂壁鳥怔了下,旋即大罵道:“定是你爹告訴你的,樹仔你太過分了,怎能背後講我壞話?”
“這叫實話!”五行造化樹憤怒回應道。
“閉嘴!”
李正景忽然呵斥一聲,思索片刻,終于走出洞穴之外。
他一路前行,暗中藏身,避過了不少弟子及禦獸堂的飛禽走獸。
但還未行走多遠,他便側身躲避了起來,躍上樹木,藏身于樹冠之中,再是目光一凝,看向三百丈外。
那裏有一條黃狗,爬上了高坡,掃視各方。
這曾經是李正景費心費力栽培養大的狗,相依爲命,親如手足。
這黃狗對他的氣息十分熟悉,更是極爲敏感,定是它已開啓靈智,成爲了靈獸。
它先前就在附近,恰好感應到了李正景的氣息臨近,但又不能準确嗅到李正景藏身之處,隻懷疑李正景就在這片地方。
于是它往天上龇牙咧嘴,咬牙切齒,憤怒地汪了一聲。
“大黃也對我如今的處境,感到憤怒嗎?”
李正景感歎道:“它定是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挂壁鳥探出頭來,柔聲道:“可我覺得它好像想要咬死老爺的樣子?”
五行造化樹枝條揮舞,問道:“話說回來,它不是被老爺送給了那位禦獸堂的女弟子?現在它似乎懷疑咱們就在附近?那這樣說來,豈不是被禦獸堂發現了,咱們趕緊跑!”
而在此時,就聽得山坡上的大黃狗,又往天上叫了一聲,擡起狗爪,然後轉身便走。
“它去報信了?”
挂壁鳥問道:“我去滅它口,順便煮一鍋狗肉,老爺你淨吃靈石,卻忘了我們還餓着肚子呢!”
袁正風出聲道:“這條狗似乎沒有發現我們具體藏身之處!但就算是發現了,也是代表禦獸堂已經察覺,就算你殺狗滅口,也于事無補!”
五行造化樹思索了一番,說道:“它臨走前擡起狗爪子,似乎在告訴咱們,往南邊走?”
挂壁鳥驚呼道:“那邊有埋伏?它想騙咱們過去?”
李正景背起梧桐木匣,說道:“埋伏個鬼,它是說那個方向,已經有人搜捕過來了!大黃終究還是感念舊主的,畢竟我以往将它視如己出……”
說完之後,他便往反方向而去,一路奔行。
途中也遇見不少弟子,而天上飛的是禦獸堂的靈禽,林間搜索的則是禦獸堂的靈獸。
而李正景也不能貿然出手,隻得借着袁正風這位人仙感知,東躲XZ,險之又險。
過了五六十裏地,便聽得袁正風語氣凝重,低喝了一聲。
“人仙!”
“……”
李正景收斂氣機,迅速藏身。
然而就在此刻,天穹之上,傳來聲音。
“各處搜索不到,隻剩這片地方了,李正景……出來罷!”
來人伸手一揮,淡淡道:“本座乃陣法閣之主,到此之前,已花費半日,布陣于方圓百裏,你逃不出去!”
李正景心中微動,他聽過這個聲音,也知曉對方是誰。
鬼谷靈官以邪魔之法,所造就出來的範開虎,就是受這位陣法閣主所托!
這位嚴閣主,雖出身仙宗,卻也不是什麽善類!
“躲不掉了!”袁正風忽然開口,說道:“他已确認你在這片地界,正在布陣,方圓二裏地,都有了陣紋!”
“……”
李正景探出頭去,朝着天上看了一眼。
隻見天穹之上,一人單手背負于後,右手揮舞之間,不知多少光芒,降落大地,落于各方。
但就在李正景探頭的瞬間,他的目光,便落了下來。
“玄元火陣,他要燒掉這方圓二裏,什麽山石土木,飛禽走獸,蝼蟻蟲豸,都會被燒得一幹二淨!”
袁正風這般說來,道:“你看他一眼,他便察覺到你了,正景小友不必躲藏,老夫準備好了……”
“……”
李正景沒有回應,隻是抽刀出鞘,往外走去。
“你修行一年,卻攪得仙宗風波動蕩,更讓本座親自出手,爲你耗費半日,封鎖百裏,實在足以自傲!”
嚴閣主俯視下來,笑了一聲,說道:“如今仙宗高層,懷疑你的體質,與昔年天青道尊一般無二,本座倒要看看,究竟是與不是……”
他目光驟然一凝!
轟然火起!
方圓二裏,大地燃燒!
土地在燃燒,樹木也在燃燒!
飛禽騰空遠逃,走獸逃之不及,在火焰之中翻滾咆哮,逐漸哀鳴!
而李正景隻覺瞬息之間,置身于火海之中,周邊所見,盡是火焰!
他的衣衫被頃刻燒毀,頭發被燒焦,皮膚瞬間燒傷扭曲,眼睛也都在劇痛之間,失去了光明!
周邊熾熱無比,眼前一片黑暗!
然而就在此刻,天穹之上,忽然悶哼一聲!
“何人敢襲殺本座?”
嚴閣主怒吼出聲,然後聲音遠去。
然而火焰之中,李正景隻覺渾身僵滞,一隻手掌拎住了自己的肩頭。
他握緊龍紋鎮邪刀,反手劈了出去。
然而刀似乎砍在了精鐵之上,發出铿锵之聲。
然後李正景隻覺右臂手腕劇痛,被人折斷,龍紋鎮邪刀脫手掉落。
旋即他覺得背後一輕,梧桐木匣也被取走。
一聲低沉悶響!
梧桐木匣似乎被随手扔在了不遠處!
然後便聽得一個隐約有些熟悉的蒼老聲音,在耳邊響起。
“老夫爲你布了一座陣法,耗費一日光景。”
“本想着你若撐不過這一日,便是命數。”
“既然你撐過了這一日,老夫便帶你走!”
“你這個果子……老夫親自來采摘了。”
這道聲音顯得頗爲輕松,而李正景隻覺周身頃刻一涼,似乎離開了火域之外。
而在下一刻,便覺天旋地轉,乾坤倒卷。
也在這一刻,體内天青道寶的生機,讓他雙目恢複光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李正景,好久不見。”
眼前的老者,含笑說來。
李正景看清對方面貌,神色複雜,語氣苦澀,說道:“原來是你。”
此刻被燒傷的全身,正逐漸結痂,脫去死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過來。
“不愧是萬古長青聖體。”
老者面上笑意愈發和藹,牽起他的手,說道:“這裏已不是羽化仙宗,此處名爲……墜龍洞天!”
他拍了拍李正景的肩頭,說道:“不必等古月峰首座了,他這點伎倆怎能瞞過老夫?今日之後,你安心住下,老夫領你賞景!”
他随後脫下外衣,蓋在李正景身外,關切地道:“不要愁眉苦臉,放開心些,畢竟你快死了……”
淩晨四點了,晚安!我睡覺去了,中午的更新延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