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工程大學，實驗樓。
“等等，我們的這個發電機整流系統穩定裝置項目，還有一個試驗沒有做！”頭發花白的老教授張凡開口說道。
“是，老師，我們就差這一個項目了。”年輕的馬明開口說道：“我們立刻就将它做出來，這套裝置，就可以去申請發明專利了。”
馬明說着，打開了設備。
試驗台上，再次忙碌起來了。
“不對，我們的實驗數據有問題！”馬明的同伴張峰看着示波器裏面顯示的信号，開口說道：“我們的整流系統内部，出現了不規則的振蕩信号！”
馬明的眉頭皺了起來：“沒錯，這是偶發性的，必須要将故障原因找出來！”
“我看，是我們的初級線圈質量不合格。”
“次級濾波電容有問題吧？”
衆人你一言，我一嘴，分析着故障的原因，滿頭大汗的馬明面對着耳邊傳來的聒噪的聲音，終于着急了：“别吵了，你們都給我走！”
老教授張凡詫異地看着自己的愛徒，剛剛的時候，張凡也正在分析故障原因，這徒弟的意思，是嫌他吵了？
“張教授，時間不早了，您先回家去吧。”張峰趕緊說道。
張凡看了一眼馬明，然後悶悶不樂地走了。
時間還在一點點地過去。
馬明蹲在設備前面，手拿電烙鐵，将他認爲出故障的部件換了過來，重新開始測試。
終于，一切正常了。
馬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在測試報告上唰唰地寫完了記錄數據，然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好了，終于解決故障了，我們的這套裝置非常完美，接下來該去申請專利了，咦，老師呢？”
“老師已經被你給趕走了。”一旁的張峰很是無語：“伱是我們這裏的技術負責人，遇到問題，壓力大，和我們發火沒問題，但是，你卻不分場合，和張教授大叫大喊的，還把張教授給趕走了，你這樣做，好像不對吧？”
馬明拍了拍自己的頭：“沒錯，我當時一定是急糊塗了。”
說完，他噔噔噔地跑出去，跑向了家屬院，那個熟悉的小樓。
天色早就黑了下來，這故障排除，用了五六個小時，張教授，也就生了五六個小時的悶氣。
敲開門，果然，張教授坐在沙發上，正在抽煙，那樣子，顯然是在生悶氣。
“老師，對不起，剛剛我是太着急了，我不該把您趕走，您原諒我吧。”
馬明很是不安，眼前的授業恩師，讓他給氣成這個樣子了啊！
1978年高考，18歲的馬明考進海軍工程大學，其實他原本并沒有打算報考軍校，隻不過，爲了不落榜，他選擇了服從調劑，陰差陽錯，成爲海軍工程大學船舶電氣工程專業的一名學生。
大學畢業後，成績優秀的馬明被分配到了海軍航空工程學院工作擔任輔導員工作，但是，他不喜歡，他報考了母校張凡教授的研究生。
“問題解決了？”
“嗯。”
“馬明，你還記得，當年在面試的時候，我問過你什麽問題嗎？”張凡掐掉了煙，向馬明問道。
馬明點點頭：“當然記得，當時您問我，研究生畢業後三條道，當官、發财、做學問，我選哪一條？當時，我回答，我願意終身做學問。”
張凡點點頭：“是啊，就是看上了你的這種精神，我才把你給招進來的，結果你沒有讓我失望，在做學問方面，你還真的有這種倔驢一樣的脾氣，說明我沒有看錯人啊。”
“老師，您原諒我了？”馬明高興地說道。
“是啊，咱們的争執，是爲了學術上的事情，你也解決了問題，我還有什麽可生氣的？我們發明的這套裝置，處于世界領先地位，可以去申請相關專利了，也可以給咱們國家争光。”
“是。”
“好一出感人的畫面啊。”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了一個聲音。
張凡站了起來，看着門口的人：“武領導？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剛剛馬明敲門進來的時候，門是虛掩的，他進來之後，也沒有關門，畢竟着急老師的态度，結果，門口出現了兩個人，旁觀了這一切，當聽說是武領導的時候，馬明也被吓了一跳。
“張教授，您有個不錯的好徒弟啊，看來，咱們沒找錯人。”武勝利說完，又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明州船舶工業集團的秦總，他執意要來找馬明，有一個重要的科研項目，想要交給馬明去做。”
明州船舶工業集團，秦總？
馬明驚訝地看着那個比他還年輕的人：“明州造船廠很厲害，022導彈艇就不說了，051C防空艦的思路，真是個創意，解決了我們海軍的大問題！聽說紅旗16項目，也是你們推動起來了，對了，你們還在給暹羅國造航母！”
秦濤知道馬明，那是因爲後世的經曆，而現在，馬明知道秦濤，倒是讓秦濤有些受寵若驚了。
“張教授，您好，馬工，久仰。”秦濤上來握手。
“秦總，剛剛武領導說，您有一個項目，想要交給我？是什麽項目？”果然是個搞技術的，馬明在這方面很熱衷。
“馬工，就我們軍艦的電力系統，你有什麽想法嗎？”秦濤沒有說明來意，而是首先提出來了問題。
馬明是很厲害的，也很有遠見，所以現在，秦濤想要聽一聽92年的馬明，能不能有技術的前瞻性。
“現在，在軍艦領域裏，類似于宙斯盾系統的裝備，将會越來越普遍，美國人已經有了完善的系統，我們和歐洲都正在研究之中。”馬明開口說道：“這些系統的加入，讓軍艦的耗電量大大增加，對軍艦附屬的發電機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如果想要更加合理地分配軍艦的能量，我認爲，電力驅動系統，将會重新煥發生機。”
馬明的話，讓秦濤滿意地點點頭，這名技術人員的眼界，果然夠寬廣，而且，用詞也很準确。
重新煥發生機！
這是因爲，電力推進系統，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創新，就和作爲新能源的電動車一樣，在這些交通工具剛剛發明的時代，電力推進就已經同步出現了。
軍艦的電力推進，就是軍艦上的發動機不直接帶動螺旋槳，而是帶動發電機，然後驅動軍艦尾部的電動機來帶動螺旋槳。
用現代的目光來看，這叫做脫了褲子放屁，發電機，電動機，這些都是有效率參數的，和直接用傳動軸驅動螺旋槳相比，這種效率至少要降低百分之五十！
但是，在二十世紀初到四十年代這段時間裏，電力推進依舊是一枝獨秀，比如，當時美國就有二百多艘軍用艦船裝配蒸汽輪機帶動交流發電機爲驅動螺旋槳的異步電動機供電的電力推進系統。（百度來的資料，華東之雄也很震驚，但是數據應該沒什麽錯誤。）
幹嘛不直接帶動螺旋槳？
就和當年保時捷博士搞電動坦克一樣，最大的問題就是傳動系統不給力，一直到了20世紀40年代末，由于機械加工技術的進步，特别是對齒輪傳動裝置的加工能力得到提高，蒸汽輪機和柴油機直接帶動傳動軸驅動螺旋槳的技術，才得到了廣泛應用，笨重落後的電力驅動，從此被打入冷宮。
但是現在，電力驅動的方案，再次被馬明提起來了，因爲現在的需求，和過去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四面相控陣雷達，就是一個耗電大戶，其他的裝備也都需要電力來供應，給軍艦配備大功率發電機勢在必行，但是在很多時候，四面相控陣雷達并不需要開啓，這個時候，發電機的負荷過輕，全電推進就可以不浪費這些電力，用來驅動軍艦航行。”馬明說道：“前幾年，美國人的劉易斯-克拉克級彈藥補給艦開始采用全電推進系統，我認爲，他們是在将這種系統進行裝船實驗，等到成熟之後，就将會全面開花。”
“軍艦上，全部用電力來推進？”武勝利有些好奇：“這種技術，風險是不是太大了？如果要是掉閘了，那軍艦豈不是要失去動力了？”
現在，在各種建築裏，因爲電路故障，掉閘了合不上去，都是常見的一種現象，對人們的生活造成一定的影響，而在軍艦上，一旦掉閘合不上去，那麻煩就大了，連動都不能動了。
“是的，所以我們在技術路線的選擇上，一定要慎重。”馬明說道：“美國現在實驗的全電推進系統，用的是中壓交流的方案，這套方案可以利用現有的各種設備，技術成熟，風險小，但是，它的缺點也是很多的，我認爲，我們應該用中壓直流的方案，來實現彎道超車。”
張凡的臉色嚴肅起來：“馬明，你說的這種方式，是不是有些超前了？”
全電推進系統，的确已經開始嶄露頭角了，美國人在研究，英國人也在研究，他們瞄準的路線，都是中壓交流，現在，馬明居然在這裏說要搞中壓直流？
（簡單介紹，我們的電網，也就是插座裏面的，就是交流電，幾百伏都算是中壓，我們的電池，有正負極，輸出的就是直流電。這交流直流之争，在很多領域裏都有，比如說，電動汽車，特斯拉用交流，國産的某些車用直流。）
“是啊，是有些超前了。”馬明歎了口氣：“但是，幾十年來，我國艦船動力系統的發展，基本上是走在引進、仿制、改進的道路，這條道路讓我們永遠都是跟在别人的後面走，根本就無法實現超越，現在，我國艦船動力系統的技術總體水平明顯落後西方，有一條彎道超車的道路，擺在了我們的面前。艦船綜合電力系統研究在國外已經起步，并作爲一種革命性的技術思想得到空前的重視，我們不能走别人走過的路，這樣會讓差距不斷擴大，我們要選擇先進的技術路線，實現超越。”
張凡點點頭，然後看向了秦濤：“秦總，您覺得呢？”
“我也覺得直流電好，當年愛迪生就是這麽認爲的。”
“愛迪生？”武勝利算是徹底的外行了，對這些不了解，他所知道的，也就是當年的軍艦，用的是直流電，後來在潘老的帶領下，改成了交流電，這也是西方軍艦的一個潮流。
現在，怎麽直流電先進了？
“當年，電能剛剛開始被使用，出現了第一個被電死的人，當時的愛迪生立刻就想到，這是交流電闖的禍。”秦濤跟着介紹起來了：“競争對手送給了愛迪生這樣一個好處，愛迪生能不接受嗎？于是，他立刻就發明了電椅。”
“電椅？”
“沒錯，就是電椅，當電椅接通直流電的時候，電椅上的人，談笑自若，當接通交流電的時候，沒有人敢去嘗試，隻是把一隻倒黴的動物綁了上去，沒幾個回合，就一命嗚呼了。”秦濤說道：“愛迪生原本打算用這個發明，來說明交流電的危險性，但是沒有想到，電椅這個發明，最後成爲了一種死刑的工具。”
說到這裏的時候，秦濤無奈地搖頭，世界上有太多的跑偏的發明，電椅就是其中之一啊。
“直流電沒事？”
“是的，在幹燥的情況下，人體相當于是個電容器，隻要電壓不是特别高，直流電對人體就無害，但是交流電就不行了。”馬明介紹道：“不過，我說的軍艦上用中壓直流，不是這個原因。”
“在軍艦上，不可能隻有一台發電機，對于交流電來說，發電機的并網是一個巨大的難題，而且，想要實現确定的頻率，那發電機的轉速就是需要一個确定值的，比如說現在，美國海軍搞的技術，就需要發電機穩定在每分鍾三百轉。但是，軍艦的動力系統，柴油機每分鍾幾千轉，燃氣輪機幾萬轉，所以，中間需要加一個減速齒輪，這是軍艦噪音的主要來源。”
“我們用中壓直流，發電環節依舊是交流，但是，無所謂頻率，甚至頻率越高，我們整流的效果越好，發電機完全可以和動力系統同轉速，不需要減速齒輪，當然了，考慮到技術難度，最好還是先從幾千轉的柴油機開始。”
直流發電機需要電刷和換向器，容易磨損，早就淘汰了，哪怕汽車上的發電機，也是交流發電機，再通過矽二極管整流成直流電。
馬明他們剛剛研究成功的，就是這種整流裝置。
“是啊，好處是很多，但是，技術難題太多了。”張凡開口說道，作爲這個專業的教授，他當然知道其中有多少難題，發電僅僅是第一步，後面還有很多問題在等着他們呢。
“技術難題太多，那我們就一個個的克服！”馬明的話，擲地有聲：“老師，您也說過，一個人，一輩子完成一項發明，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我早就看上中壓直流技術了，現在我們的課題，就是在解決這些問題，老師，我已經認準了這條路，我要走下去！”
張凡苦笑着，看向了武勝利：“但是，這個項目需要大筆的資金投入的，海軍有資金進行這個項目嗎？”
搞科研，不僅僅要有恒心毅力，還得有錢啊！
海軍現在的情況，張凡是知道的，據說想要從老毛子那裏買兩條現代級回來，但是，國家就是舍不得，幾個億的投入，哪裏是那麽容易的。
沒有錢，什麽都幹不成。
武勝利也稍稍地有些尴尬，那個，好像跑偏了吧？咱們來這裏，不是讨論電磁彈射技術的嗎？怎麽說了半點的中壓直流全電推進系統的技術？
“濤子，咱們來這裏，是打算說什麽來着？”武勝利提醒自己的女婿。
“嗯，是有些其他的東西，馬工，咱們有了全電推進之後，不僅僅是爲了給幾面相控陣雷達提供電力吧？”
秦濤還是啓發式的。
馬明點點頭：“沒錯，全電推進是一個前提，隻有這樣才能得到充足的電力供應，有了這些電力，那就可以供給各個系統，除了相控陣雷達，還可以有電磁炮，這可是耗電大戶。”
“電磁炮？這東西，不是星球大戰裏面的嗎？這好像是個騙局吧？”武勝利說道。
在九十年代初期，說起電磁炮這種東西來，不就是個騙局嗎？科幻電影裏面有的東西啊！
“如果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戰，誰會相信原子核裏面的能量可以被人類使用？兩百年前的人，誰會想過可以像鳥兒一樣自由飛翔？在那些人眼裏看來，我們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技術，就已經是無法想象的了，那麽，我們現在，又何必要質疑十年，二十年之後呢？”秦濤開口說道。
馬明感激地看了秦濤一眼：“秦總，您說得對！化學能源的火炮，潛力已經沒有了，電磁炮則是潛力無限，它的射程可以輕松地突破上百公裏的極限，未來的發展潛力很大，雖然是星球大戰裏面的，但是，它依舊有實現的可能，我更希望能在我的手下實現。”
說完，馬明笑了笑：“我剛剛還說，有生之年，能完成一個項目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是現在，我卻有些貪心，要完成兩個項目，甚至更多。”
“能者多勞嘛。”秦濤說道：“馬工，如果把電磁炮的炮彈，變成飛機怎麽樣？”
“飛機？秦總，您是說電磁彈射器？”馬明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了：“我認爲，它完全有實現的可能！”
“對啊，都有實現的可能，關鍵的就是，資金的問題。”張凡教授對于武勝利的話題轉移非常不滿，再次把話題拉了回來：“武領導，您既然代表海軍來找我們，那就打算把這些項目作爲海軍的重點項目了？海軍打算投入多少？8*91工程投入了四千萬，我們的投入，不能比這個少吧？”
四千萬？四百萬都沒有！武勝利皺着眉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個全電推進系統，可以先搞起來，咱們國家還是重視科技發展的，如果要是能夠被列入九五期間的重點項目，那就可以獲得國家的專項資金了。”秦濤開口說道：“我建議，可以先從潛艇的動力系統入手，如何？”
要說全電推進，隻要成熟，那不管是什麽軍艦都能用，但是，要是說有迫切需求的，潛艇應該算一個。
潛艇在水下，使用的是蓄電池，通過電機來帶動螺旋槳，在水面或者通氣管狀态，可以使用柴油機，這樣，正好滿足了馬明剛剛提出來的條件：爲了降低發電機轉速過高帶來的難題，又要省掉減速器，首先可以用在柴油機上！
這樣改動之後，潛艇的柴油機也不用直接帶動螺旋槳了，全部用來發電就可以了。
“嗯，不錯，海軍會大力向相關部門推薦的。”武勝利開始表态了。
隻要不走海軍的賬，走九五期間重點工程的專項賬目，那武勝利還有什麽說的，當然要全力支持了！
“九五期間立項？那還是有些晚啊！”馬明有些焦慮：“最好從現在就開始。對了，051C上使用的發電機，是不是要從國外進口？”
和其他的軍艦相比，051C第一次将相控陣雷達搬上了軍艦，雖然是個被動相控陣，但是，那玩意兒的耗電量可不低，還有什麽垂直發射系統，還有其他的數據處理系統等等，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電力。
所以，051C軍艦在設計的時候，就得需要大功率的高效發電機，這個得從國外進口。
秦濤點點頭：“沒錯，按照咱們的設計，需要十二相整流發電機。按照現在的項目計劃…武領導，咱們是不是得從國外采購了？”
“嗯，海軍正在籌集資金，應該會在近期安排這件事。”
“我想要跟着一起去，順便和外國人探讨一下技術上的問題，要搞全電推進的話，這種發電機是最好的選擇。”
發電機裏面有幾對繞組就是幾相，最常用的是三相電，而在發電機的領域裏，相數越多，發電效率就越高，軍艦這種不需要大規模并網發電的，多多益善，國際上的頂尖水平，就是十二相的了。
秦濤點頭，還想要說什麽，大哥大又響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