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剛剛清早,工人們就開始幹活了。
首先是固定船體,爲了保證改造的精度,船體不能有任何的移位,趙老四開着他的拖拉機,和其他人一起,一車車地運輸土石,将船體徹底地固定住,防止船體移動位置。
然後,就是搭架子,在整個船體周圍,搭建起來腳手架。
爲了方便施工,秦濤更是創造性地将兩個一百噸的吊車,對角安裝到了船體的側舷上,吊車的吊臂可以覆蓋整個船體,當吊車安裝好了之後,噼裏啪啦地響過了一陣鞭炮,所有人都對秦濤的這個創意贊不絕口。
整個船體被分成了314個分段,從兩側、中部三個工作面,同時開始改造,幾乎每天都能看到油船的變化,一點點地褪去油船的外形,變得越來越像船塢了。
一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詩雨,走,哥帶你去華亭轉轉。”這天早晨,聶詩雨幫着劉嬸等人做完了早飯,正打算送到施工現場去,就聽到了秦濤的話。
“華亭?”聶詩雨一愣:“去那裏幹嘛?”
“談一筆生意,你還當我的秘書。”
“好啊。”聶詩雨頓時就是一陣的興奮,跑回宿舍,将自己帶來的那套最成熟性感的衣服穿了起來。
上午九點鍾,華亭第二水泵廠。
“秦工,歡迎,歡迎。”水泵廠的廠長張光榮伸出手去,和從出租車上下來的秦濤熱情地握手。
聶詩雨跟在秦濤的後面,乖巧地扮演着秘書的角色,此時,她舉着一把雨傘,目光已經望向廠區。
廠區已經停工了,蒙蒙的細雨滋潤下,廠區地面上的雜草,長了足足半米高,一片荒涼,在一旁的鑄造車間的房頂上,居然還長起來了一棵大樹,此時樹葉正在随風飄揚,看上去就像是在和他們打招呼一樣。
“張廠長,市裏的領導來了嗎?”
“領導有一些事情,暫時無法過來,我們先談,如果談妥了的話,我們會立刻向上級領導彙報,正式簽署合同的時候,上級領導會到場的。”張光榮說道。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中也是感慨的,曾經,他們也是多麽優秀的企業,但是現在,卻要落到被别人兼并的地步了!
“好。”秦濤點點頭。
雖然在離開明州造船廠的時候,秦濤就已經知道了華亭第二水泵廠經營困難了,不過,他并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在等待,等待他們已經徹底停工,等待他們的工廠陷入危機之後,才姗姗來遲,來這裏當救世主了。
現在的秦濤,已經不需要再僞裝什麽了,他的身份就是明州造船廠的二把手,總工程師。
雖然秦濤的名聲主要是在造船業的,不過華亭是大城市,消息靈通,張光榮當然也知道秦濤的光輝,所以,對秦濤非常的期待。
一行人進入了會議室,秦濤就已經單刀直入了。
“雖然華亭是一個大型的工業城市,不過,依舊競争激烈,在華亭市裏面有四家水泵廠,如果不做大做強的話,那最後隻能是被擠垮的命運,這就是市場經濟的特點。”秦濤說道。
“是啊,我們原本和第一水泵廠是兄弟單位,誰能想到,他們搶奪起來我們的訂單,毫不手軟。”張光榮說道:“廠子的所有老客戶,都被他們搶走了,其他的幾個水泵廠,又靠低價競争,所以,我們就落到了今天的這個地步,可惜啊!”
他們第二水泵廠,不上不下,要說規模和質量,比不上第一水泵廠,要說成本,又比不上其他兩個水泵廠,加上他們管理不善,就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雖然還沒有正式宣布破産,但是,已經差不多了。
好在華亭是工業城市,工人們隻要有技術,還是不愁工作的,否則的話,那些失去工作的工人,怕是要去政府那裏鬧事了。
“秦工,您可是市場經濟的弄潮兒,您一定有辦法救我們廠的。我們的希望,都寄托在您的身上了。”副廠長王進寶說道。
秦濤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先說一下你們廠的債務吧。”
在場的幾個人對視了一眼。
“咳,咳,秦工,我們先談談如何救活廠子吧,您可是智多星。”
“不,先說債務。”
“秦工,我們的廠子的基礎還是不錯的。”
“債務,到底欠了多少錢?”
“最近幾年,我們一直經營不善,前前後後,借了銀行五百萬,加上利息,大概是八百萬。”張光榮吞吞吐吐地說道。
“也就是說,伱們現在的廠子,已經是資不抵債了,這些廠區和設備,估計也賣不到八百萬吧?”秦濤問道。
幾個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所以,如果我們明州造船廠全權接收你們水泵廠,包括機器設備,土地等等在内的話,那就隻能象征性地出一塊錢。”秦濤說道。
“什麽?”
“不可能,秦工,您到底有沒有誠意?”
“秦工,您這是要空手套白狼!”
在場的人炸鍋了。
秦濤笑呵呵地看着這些人,還沒有開口,聶詩雨就在一旁神助攻了:“老闆,我們還是走吧,談過這麽多生意,沒見過這種不識趣的,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一個資不抵債的工廠,有人接手就不錯了。咱們接手了,還得給他們背債務,何必呢。”
“是啊,咱們還是走吧。”秦濤站了起來:“五百萬,一天的利息就是幾千塊,咱們明州造船廠雖然有錢,也不能這樣打水漂。咱們雖然是一塊錢買下了這個廠子的一切,但是還得投進去幾百萬改造,原本也不劃算,老頭子還可能說我。各位,告辭了!”
“秦工,秦工,不要走。”張光榮趕緊拉住了秦濤:“秦工,咱們再談談,談談!”
“你們啊,要認清現實,自己已經是一屁股債了,還希望收購價幾百萬,讓你們把賬平了嗎?”秦濤說道:“我是來做生意的,不是來做慈善的。”
“那個,秦工,您剛剛說的投資幾百萬改造,是怎麽回事?”張光榮問道,這是他最感興趣的。
“在水泵領域裏,已經有了華亭第一水泵廠這個龐然大物,你們想要競争,是競争不過的。”秦濤說道:“所以,這個廠子想要發展下去,就得有全新的産品。”
“全新的産品?”衆人來了興趣。他們的确也想過,但是,卻沒法付諸行動,因爲銀行已經不借給他們更多的錢了,而且,他們也沒有想法。
“沒錯,現在,在船舶領域裏,噴水推進器已經成爲一種潮流,而在國内,這還是一個空白,所以,我們要投資改造生産線,用來生産這種先進的裝置。”
“噴水推進器?我們沒有技術啊。”主管技術的廠長說道。
“噴水推進器的原理和水泵類似,隻是功率更大。”秦濤說道:“廠裏的澆鑄車間還都能使用,隻是加工葉片的車床太過落後,我們要使用先進的加工設備,投入大量的資金。”
說起水泵來,沒什麽技術含量,一個外殼,一個葉輪,兩個軸承和轉軸而已。驅動用的電機是外購的,所以,一些小廠也可以靠成本優勢活得很滋潤,眼前這個廠子,不上不下,反倒活不下去。
“先進的加工設備?”
“沒錯,多軸聯動數控銑床。”秦濤說道。
衆人都是一片震驚。
秦濤已經把自己的底牌抛出去了。
我要收購你們廠,隻能花一塊錢,反正你們廠也是資不抵債,一塊錢夠意思就行了。
收購之後,我還要投入大量資金改造,讓這個廠煥發生機活力,所以,你們看着辦吧!
“秦工,您的這個收購方案,我們還需要研究一下,然後彙報給上級領導,畢竟,這個方案是我們從未想過的。”張光榮說道:“等到有了結果,我們去崇明島找您。”
秦濤點點頭:“那我就等待你們的消息了,你們要快些,一天幾千塊錢的利息,時間長了,我們可就要放棄了。”
“是,是,我們盡快。”
一衆人将秦濤送出去,看着秦濤和聶詩雨上了出租車,他們的心中,都是無比的感慨。
一塊錢被收購,太掉價了,但是現在,他們似乎又沒有别的選擇,這個方案的前景很美好,要是能生産噴水推進器的話,或許還真的能走出來一條路呢。
出租車上,聶詩雨用方言和秦濤說道:“哥,他們會答應嗎?”
“誰知道呢,答應了,是他們的明智,不答應,他們就等着倒閉吧。”
“那麽,我們會不會吃虧?我們在明州自己建個廠子不行嗎?”
對方欠了一屁股債,擺明了就是不良資産啊,買來會賠本嗎?
“詩雨,我們怎麽可能會賠本,我真正看上的,是那塊地啊!”
明州自己建廠,和收購華亭的水泵廠,最大的區别,當然是位置不一樣了。
華亭的地可是值錢的,随着城市的發展,現在還處于城市邊緣的水泵廠,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中心區域了,真的經營不下去的話,那就把地賣掉,或者直接在上面蓋樓,管他什麽建築用地和工業用地,隻要蓋起樓來,賣給業主,政府還能強拆?
當開發商是最Low的,秦濤是要實業興國的,不過,如果遇到了問題,他也有相應的對策。
“哦,接下來我們去哪裏?”聶詩雨看着窗外的蒙蒙細雨說道。
“我們去造船廠,把叢菊姐的丈夫…”秦濤的話還沒有說完,手裏的大哥大就響了。
“喂,老頭子,什麽事?什麽?”
秦濤的呼吸驟然間急促起來了,聶詩雨關切地望着秦濤,聽着接下來的話。
“劉叔酒後駕車,出了交通事故?”
劉明剛,年輕有爲,把明州鋼鐵廠的爛攤子給救活了,和明州鋼鐵廠強強聯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誰能想到,就在劉明剛準備把明州鋼鐵廠發展壯大,成爲全國大型骨幹鋼鐵企業的時候,卻在一次交通事故中離開了!
讓人無比唏噓感慨。
崇明島那邊的工程,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就算是秦濤離開,工人們也能按照進度幹活兒,秦濤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立刻返回了明州。
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劉明剛的老爹劉鐵山,原本可以享受快樂的退休生活了,誰能想到,白發人送黑發人,在靈堂前,哭得死去活來。
秦濤默默地站在火盆前,燒了幾張紙,想起離開前在一起吃飯喝酒,暢想鋼鐵廠未來的情景,就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
“劉叔是怎麽出的事?”秦濤站起來,平複了一下心情,向一旁的人問道。
“昨天的時候,剛子去市裏辦事,正好遇到了幾名熟人,就出去喝了幾杯,然後,就是一夜未歸,因爲剛子經常出去工作,所以也沒有留意,今天上午,才得到消息,剛子的車,被撞下了路基,人就…沒了。”
劉鐵山一邊說,一邊哽咽。
秦濤皺起來了眉頭:“熟人?都是什麽人?”
“他的初中同學,張興,在市政府裏當幹事,還有其他幾個人,不怎麽清楚。”
秦濤的臉色嚴肅起來了。
“哥,是不是有什麽情況?”從鋼鐵廠返回造船廠家屬院的路上,聶詩雨看着一臉陰沉的秦濤,忍不住地問道。
秦濤掃了一眼聶詩雨,歎了口氣:“希望不要像我想的那樣,不過,我要在這裏多待幾天了。咱們現在,先去鋼鐵廠的财務科問問情況。”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鍾,秦寶山還沒睡,等着哦秦濤和聶詩雨回來。
見到了兩人之後,秦寶山很是感慨:“你劉叔是個好人啊,在他的帶領下,明州鋼鐵廠蒸蒸日上。可惜啊,英年早逝。你以後在外面喝酒,也得小心點。”
“老頭子,明州鋼鐵廠不能群龍無首。”秦濤說道:“劉叔沒了,總得有人來接班吧?”
秦寶山點點頭:“是啊,市裏通知明天去開會,商量明州鋼鐵廠的後續問題。”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秦濤說道。
“你小子,不是一直都不喜歡和這些領導打交道嗎?還經常說這種會是老太太的裹腳布?”秦寶山詫異地看着秦濤。
“爲了劉叔,我得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