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監獄終年陰暗,很少受陽光照射,相隔幾間牢房就很難看清對方的面貌。
但就像是蔚在陰暗中清晰地認出金克絲一樣,金克絲也對于蔚的聲音無比熟悉,哪怕六年過去,從15歲到21歲,蔚的聲線變了不少。
她有些呆滞地走到栅欄邊,向那邊望了過去,短發飒爽眼神銳利的女人出現在視線裏:“……蔚?”
蔚看清了更多,于是在一個恍惚之間,她甚至覺得自己認錯了。
等金克絲顫音叫出自己名字,她才再度色變,又是激動又是憤怒道:“真的是你,爆爆!你沒事真是太好……不,你怎麽會被送到監獄裏?!是誰把伱打成這樣的!”
那焦急又關切的聲音金克絲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了,她又呆了兩秒,才痛苦地捂着頭向後踉跄。
“不!不是蔚!蔚已經死了!你是誰?!啊——”
“……爆爆!你怎麽了?!真的是我啊,爆爆!”蔚焦急道。
周邊牢房的犯人們早已不再吵嚷,就看苦情戲一般地看着姐妹二人,倒沒什麽人敢起哄,因爲蔚在監獄裏是相當能打的那一個。
幾秒後,一名祖安出身的犯人更是問道:“這女孩兒就是蔚你每次看到祖安來的人都會問的嗎?藍頭發、藍眼睛、很……可愛?”
許是看不出金克絲的可愛在哪裏,他頓了下才道:“你妹妹?我怎麽感覺她有點眼熟……”
“剛才我就想說了,她不是希爾科身邊的金克絲嗎?”另一名祖安人哼道:“那個滿身機槍猖狂瘋癫的女孩兒,嘿,不知道被誰打成了這樣,真是活該!”
“你說什麽?!”蔚下意識發出喝罵,才一怔:“希爾科?”
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還是連連喊道:“爆爆!真的是我,我是蔚,你來看看我啊!”
痛苦地翻滾了幾圈,金克絲漸漸平緩,連那雙眼睛都變得澄澈了不少,蔚還活着?希爾科騙我?他爲什麽要騙我?蔚爲什麽明明還活着卻一直不來找我?!
“蔚,你爲什麽……丢下我?”
她的聲音很低,但蔚還是第一時間聽到了,激動道:“我沒有丢下你,爆爆!那天……那天發生了很多事,我的心情很亂,隻是想冷靜一下!但我被那個該死的執法官抓住了,被送到了這座監獄裏!
這六年時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擔心你、恨不得立刻飛出這座監獄,去到你的身邊!”
說到這裏,蔚的拳頭将鐵栅欄砸出咚的一聲悶響:“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爆爆,你長大了。但發生了什麽,你爲什麽也會被抓進監獄、是誰把你打成了這樣!這六年時間……到底都發生了什麽?!”
蔚……沒有抛棄我?
蔚隻是被抓進了監獄?!
不!我不信!她在騙我!她說我是個禍害(Jinx),她打了我!
金克絲神色更加混亂。
“我……”
她想說些什麽,卻忽然靜默。
……
皮爾特沃夫警局。
“是,我知道了。”警長馬可斯神情略微恍惚地放下電話,沉默了幾秒後低罵道:“真是個瘋子!”
他帶隊搜捕金克絲無果,還以爲金克絲是在炸了黑默丁格的實驗室後逃回祖安去了,準備等希爾科交人,沒想到金克絲竟然敢緊接着潛入菲羅斯家,去綁塞維爾?!
還沒能成功,反而被抓了。
也還好沒成功,不然皮城的天被捅出的洞就更大了!
但……被送去了靜水監獄?
他的心中略有不安,因爲他知道金克絲的姐姐蔚也在那裏,是他在六年前親手抓捕的——而他告訴希爾科的消息則是蔚已經死了!
很難說得清當時的他是什麽想法,憐憫、心軟?
但他本以爲這輩子都不會爲此而擔憂的内容,現在卻變成了他和希爾科之間關系的隐患,身處麻煩中的希爾科如果知道自己給他添了更大的麻煩,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監獄很大,不會那麽巧吧?
不,必須找機會确定一下。
他凝重搖頭,先辦正事,把還在外搜查金克絲的執法官們召集回來,告訴他們道犯人已經落網了。
而依舊沒有得到出勤任務、這些天來隻能自己偷偷調查一些案子的凱特琳自然是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心中暗自驚訝。
爆炸案的犯人已經落網了?
而且是在菲羅斯家落網的!
哪怕沒得到具體消息,她也能猜出對方去菲羅斯家的目标隻能是塞維爾,那麽犯人的落網……
聯想到三個月前莫名‘救’了塞維爾那槍,偵探般的思維轉動。
“不,凱特琳,你要記住,就算塞維爾真的隐藏了些什麽,他也不是罪犯,不要當做案件去查。”
凱特琳這樣提醒着自己,但出于一名執法官的謹慎,她覺得還是該找機會去監獄了解一下。
……
祖安,舞步走廊。
這次有了馬可斯的通知,希爾科沒過多久就得知了金克絲被捕被送進靜水監獄的事情。
面對塞薇卡,他隻是稍微僵硬了兩秒,就恢複了原狀,道:“這不是一件好事,皮爾特沃夫的議員們不是傻子,想要完全把責任推到金克絲的身上是不可能的了。”
塞薇卡不爽點頭:“哼,她又帶來了新的麻煩。”
“已經不需要擔心麻煩變得更多了。”希爾科看向房門:“我們的客人應該要到了。”
話落,幾道身影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有戴着面具穿着甲胄看不清樣子的,有不停把玩着一隻打火機的,更有病恹恹仿佛随時會死的。
但他們在祖安可都有着赫赫威名,是和希爾科一樣的煉金男爵,各自掌控着一大片地盤。
啪——
火機機關發出的聲音回蕩中,煉金男爵芬恩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希爾科這裏的沙發上,道:“我還以爲你會更早找我們過來,那批微光丢失已經超過一天一夜了吧?你找到解決辦法了嗎?希爾科。”
塞薇卡對于他的神态顯然有些不滿,蹙眉看了過去,希爾科倒似并不在意,淡淡道:“找到了,我們要把貨拿回來,順便讓皮城人知道現在的祖安不是好惹的。”
“……什麽?”
此言一出,幾名煉金男爵都露出驚色,就連塞薇卡也錯愕地看向希爾科,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你不是說還沒到開戰的時候嗎?!
“開什麽玩笑,希爾科……”
“怎麽,你們已經忘記了我們共同的目标嗎?”希爾科道:“六年前我們是怎麽約定的,早晚要讓皮城人好看?難道……是因爲這幾年日子過得太好,你們變卦了?”
“……不,這當然沒有。”一名煉金男爵連忙道:“我隻是、我隻是覺得這太突然和倉促了!”
“确實倉促,但丢失的五萬支微光不會給我們準備時間。”
希爾科道:“你們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微光都供應給誰了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她是諾克薩斯的艾彌絲坦将軍,而艾彌絲坦将軍不會接受這批貨物的延誤。”
艾彌絲坦?是她?那個在諾克薩斯侵略艾歐尼亞的戰争中留下了赫赫兇名的女将軍?據說她所到之處,将會寸草不生……
有外界信息渠道的煉金男爵們再度色變,隻聽希爾科又道:“現在的我們隻有兩種選擇,一就是想辦法去拿回被皮城收繳的五萬支微光,二是立刻将所有祖安人手中的微光都收上來,先湊出這批貨!”
“不,那怎麽行。”芬恩連打火機都不玩了,脫口而出。
要知道此時祖安有大量微光的隻有他們的手下精銳,那是維續他們統治的必要力量,如果微光斷供一段時間,鬼知道會發生什麽!
但和皮爾特沃夫發生沖突也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咬了咬牙,站起身道:“希爾科,這次完全是因爲你的大意才造成了損失,你不該拉着大家一起承擔!”
“啊,你說得很對。”希爾科的語氣依然平靜,隻是眼神中已閃爍起兇光:“你們覺得幾天後就會帶兵抵達祖安的艾彌絲坦将軍,會不會接受我們的這種說法?”
“……什麽?”
她會親自過來?!
芬恩軟軟地坐回沙發,完全沒聽說過這種事的塞薇卡亦驚愕地看向希爾科,不,這不可能啊,希爾科絕對不會不知道讓諾克薩斯的一位将軍光明正大地進入祖安會有什麽後果,他不會允許的!
隻是吓唬他們?不,爲什麽?
……
天色逐漸昏暗。
乘坐着菲羅斯家族的蒸汽電力混合車,季星回到了藍熏莊園。
“這一天過的。”
示意兩名衛兵忙自己的去,季星再一次回家,原本準備的下午鍛煉不用練了,該準備晚餐了。
鑰匙插入自家的房門,轉動。
他的身形突然間僵住,沉默地半低着頭,嘴角略微有些抽搐。
“幹什麽東西,這個家我是一次都不能回了,帽子戲法?”
耳朵輕動,一門之隔傳來遠比前兩次更隐蔽平靜的呼吸聲,季星僵硬的表情逐漸緩解,若有所思。
下一秒,他推門走入。
脫鞋換鞋,動作娴熟。
當房門被他關閉的一刹那,一道寒芒帶着勁風便向他迫近,季星順勢彎腰,那刀鋒便毫不客氣地在門上擦出了一條傷口。
繼而季星兩手向前用力一頂,在門上借力一撐,雙腿同時撩動發出迅猛地踢擊,以彈跳姿勢铛地後蹬擊在一塊如同鐵闆的胸口!
強勁的力量讓襲擊者身形浮空倒飛,同一刻卻有一隻呼嘯的鈎爪向季星肩膀抓握,當季星旋身躲過之後,那隻鈎爪咔地扭進門裏,旋即铮地一聲将鋼索拉直,帶着浮空身影更迅捷地反殺了過來!
其身形在這狹窄的空間中優美地展動,明明是在發動攻擊,卻像是在演奏一曲優美的大提琴曲。
但優雅伴随着危險,當如幻般的舞曲終落,一柄如刀般細長的腿已臨在季星額頭上方十厘米處!
“怎麽不躲了?”靜默片刻,卡蜜爾收回高擡的腿問。
“您總不會真砍死我,隻是試試我的身手的話,剛剛的那幾下就夠了。再躲下去,今晚我就得換地方住了。”季星笑道。
卡蜜爾輕輕點頭,拂去胸口的兩隻腳印,評價道:“敏捷和力量都很不錯,你這樣的天賦,即使不做科學家,出身在諾克薩斯,經過大量鍛煉後也能憑借它成爲一名将軍,至少也能擔任誰的副将。”
“我沒那種興趣。”
季星搖搖頭道:“卡蜜爾夫人和斯蒂萬家主聊了什麽?怎麽突然想起來試試我的身手了?”
“與他無關。”卡蜜爾說着,優雅地坐在了季星家的沙發上,蔚藍色的眼眸望着季星,其中似帶着洞澈一切的智慧,“隻是三次危險你都應對得很好,我有些好奇……塞維爾,我可以相信你的忠誠嗎?”
沒有等季星回答,她就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六十年前,菲羅斯家族也曾擁有過一位天才的首席技工,他的名字叫哈基姆·内德裏。
當時我因爲在一場刺客的襲擊中沒有保護好父親,深深地自責于力量的不足,于是要求他加大了對于原初水晶的研究,最終的結果如你所見,我變成了現在的我。”
她示意了一下自身的身體,依舊沒什麽情緒道:“除了我和斯蒂萬以外大概沒人知道了,在我接受改造前,在我還擁有正常人類女孩情緒的時候,我曾經猶豫過。因爲我和哈基姆相愛了,他不想我變成這樣,想要帶我離開菲羅斯。
最後是已經接任了家主的斯蒂萬設計了一場對自己的襲擊,以家族的責任逼迫我做出了決定,而哈基姆則在替我改造後,什麽都沒留下,悄悄地離開了菲羅斯,從此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我很後悔。”卡蜜爾擡眸看着季星:“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選擇留下哈基姆。”
見季星露出一分異色,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冰冷的笑容:“但原因不會是你想的那樣。早在那個叫做傑斯的孩子出現前,海克斯科技的萌芽就已經誕生了,而且六十年來一直精密地運轉在我的身上!
如果留下了哈基姆,海克斯科技也一定會提前六十年發揚光大,現在的菲羅斯早就更加強盛了。”
季星坐在了她的對面。
卡蜜爾繼續道:“聽懂了嗎?現在的我确實缺失了一些人類正常的情感,所以面對一些情況,我會更加理智和冰冷。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又一個哈基姆、不,比他更加巨大的機會,所以我隻是觀察了兩個月,就下了重注。
但我似乎一直忘記詢問你的意見了,塞維爾,你願意把自己的忠誠獻給菲羅斯家族嗎?”
季星笑了笑:“不願意。”
“……”卡蜜爾滞住。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季星會如此輕松地給了否定,特别是在她已經表達出自己的‘冰冷無情’之後,還這樣回應。
“卡蜜爾夫人,我和菲羅斯家簽署的是一紙雇傭合約,又不是賣身合同。”季星繼續道:“在萬能膠囊完善期間,我會認真地履行合約内容,但在那之後……嗯,至少我覺得不能讓我‘忠誠’。
這段時間承蒙照顧,所以我不瞞您,現在的我服務于菲羅斯,但我希望不久之後我就能和菲羅斯平起平坐地合作,更久遠的未來,我甚至希望菲羅斯服務于我。”
“……”
許是沒見過這樣直白要倒反天罡的,卡蜜爾許久都沒再開口,隻是用蔚藍色的眸子盯着季星。
“世界總是爲強者服務的。”季星笑道:“我認爲我是強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