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萬能膠囊’其實是布莉諾·哈威教授帶隊制作出來的東西?
驟然聽聞這樣荒唐嚴重的事,階梯教室中所有教師和學生的大腦都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但隻是短短0.5秒後,大多數人都‘懂了’。
是了,一定是這樣!
區區一個祖安人,不可能設計出這樣奇妙的東西!
不單是皮城的學子們這樣想,就連同爲祖安的學生們都這樣想,他們看向季星的目光變得鄙夷、排斥、羞恥、恨鐵不成鋼,其中又絕大多數夾雜着一些慶幸。
反倒是之前酸了季星新衣服一句的阿裏安呢喃道:“不可能吧?”
烏賓亦好似情不自禁道:“不可能!塞維爾不是那種人!”
他的聲音在教室中傳播,又讓不少皮城學生想起了他之前說過的話——這段時間塞維爾很少回寝室也沒去圖書室,實驗室中也沒怎麽見過他的蹤影,他在哪裏搞研究?
“這個無恥的祖安人!”
“膽子太大了!差點就被他給糊弄到了!”
嘈雜的聲音響起,終于将驚愕的傑斯驚醒,他和其餘幾位教授的面色漸漸嚴肅,開口道:“請同學們先安靜一下。布莉諾教授,您剛剛說萬能膠囊是您團隊的成果?”
“沒錯,傑斯教授!”布莉諾滿臉怒容道:“因爲太過特殊,這項實驗一直處在嚴格保密中,隻有我的兩名助手知道。不過還好,我的實驗室那裏有封存的全部關于萬能膠囊的資料,随時可以調取!”
這樣嗎?見其言辭懇懇,甚至敢調取資料,原本心中覺得有些異樣的傑斯轉回過頭,表情遺憾而痛心地問:“塞維爾同學,你有什麽需要辯解的地方嗎?”
維克托暗皺眉頭,覺得傑斯不該有這種态度上的偏向,從本能判斷,他覺得布莉諾·哈威并不具備研發萬能膠囊這種東西的才能,且他總覺得無數次看過類似的畫面。
這個學生沒有任何道理‘自尋死路’,但……祖安人總是會被誤解。
如果情況不利于他,至少要試着保下這個人才?維克托心中這樣想着,便聽季星說道:“布莉諾教授,烏賓從我房間裏拿走的那些資料是假的,按照那份資料,是永遠制作不出萬能膠囊的。”
什麽?
學生們瞬間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們驚愕地看向烏賓,便見烏賓漲紅了臉,眼底隐藏驚恐,結巴道:“塞、塞維爾,你在說什麽?”
布莉諾·哈威亦眼角一跳,咬牙道:“看來你是執意不改了,塞維爾。是了,我知道了,我說明明之前實驗進行得都還順利,自從一周前開始,就頻頻出錯。
你不單盜取了我的成果,還暗中篡改了某些數據?!混蛋,你這是在阻礙皮爾特沃夫的進步!”
她越說氣勢越足,逐漸昂首挺胸道:“如果你知錯就改,把自己搞的破壞都彌補上去,我就原諒你這次的貪婪,畢竟你隻是個學生。但如果不肯悔改的話,你的後半輩子就去靜水監獄裏過吧!”
倒打一耙,威脅恐吓。
不少人又看明白了些東西,尤其是另外幾名教授,卻是保持緘默着,甚至幫腔道:“塞維爾,盜取其它團隊科研成果的問題很重,布莉諾教授卻還肯給你一次悔改的機會,你還不快謝謝她?!”
傑斯有些愕然地左右看看,是這樣子的嗎?從理智上他覺得好像塞維爾更有底氣,從情感上他卻支持布莉諾,畢竟布莉諾·威爾教授出身于名門望族,不會撒謊,而塞維爾來自祖安……不,祖安也能誕生很厲害的科學家,比如維克托。
他分不清了。
維克托見狀暗叫糟糕,這位好友哪都好,人是善良正直的,但畢竟從小在皮爾特沃夫長大,耳濡目染中情感自有偏向,模糊視聽。
“咳咳,我看這件事還是……”
“去靜水監獄過後半生嗎?那就這樣好了。”季星笑了笑道。
随着話語聲落,布莉諾心中猛地一沉,這小子竟然選擇硬挺?那些資料真的偏差很大,他敢确定我制造不出萬能膠囊?該死的祖安廢物,連偷資料這種事都能中陷阱!
但此刻的她已騎虎難下,隻能寄希望于疏通靜水監獄的關系,從這祖安學生嘴裏翹出來東西,不然恐怕要遇到點小麻煩了。
至于更多的?沒多大關系。她是皮爾特沃夫貴族,是皮爾特沃夫大學的教授,海克斯科技研究小組的成員,就算明牌搶奪一個祖安學生的成果,最多也就是收獲一些讓人不爽的眼神罷了,沒關系的!
直到下一個瞬間,階梯教室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一道萬分獨特的身影出現在教室們口。
那是一名看不出年齡的女性,腿長而窈窕,留着簡潔而時尚的短發,襯出優雅而冰冷的面孔。其身上似乎整體穿着一件緊身的青鋼色戰甲,兩側嵌有兩顆幽藍的寶石,映出了如同夜空一般的深邃。
她的雙手背在身後,伴随着金屬踏地的哒哒聲音,仿佛一個機器人一般地走入教室,聲音平靜而毫無波瀾:“打擾了,傑斯教授。”
在場隻有極少數人認出她的來曆,并在同時露出了極大的震驚之色,尤其是出身議員家族的羅倫,很有些手足無措的緊張。
布莉諾·哈威亦心中一跳,莫名生出一股極端不詳的預感,這位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卡蜜爾夫人?!”傑斯驚訝的聲音傳出,這才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來人的身份,連忙做出恭敬姿态。
青鋼影卡蜜爾·菲羅斯,雙城第一家族菲羅斯家族的首席密探,當代家主斯蒂萬的親姐姐。
而菲羅斯家族在過去的近兩百年中一直是皮城最富有的家族,近幾年才隐有被米達爾達家族超越的趨勢,但那隻是财富,而非地位。
他們是海克斯水晶的來源、原初水晶的提供家族,卡蜜爾也是真正第一個把海克斯科技運用到自己身上的人。通過移植海克斯心髒,逐漸對整個身體改造,她突破了人類的極限,獲得了長久的青春。
年逾80歲的她在這漫長的歲月裏一直是雙城的幕後守護者,一切敢于破壞雙城的敵人都将死在她冰冷而精準的刀刃上,她是雙城的無冕之王,雙城獨一無二的灰夫人!
這位向來隐藏在幕後的灰夫人爲什麽會在這時候現身在學院?
隻見她對傑斯的問候輕輕點了下頭,無視了其餘所有人,目光望向季星,問道:“塞維爾,結果已經出來了嗎?”
“是的,她說要在靜水監獄度過後半生。”季星微微點頭問候。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很多人看不懂了,卡蜜爾夫人認識這個祖安人?是爲他而來?!
布莉諾的心繼續向深處沉,傑斯則問:“卡蜜爾夫人,您這是?”
卡蜜爾道:“半個月前,塞維爾找到了藍熏莊園,在我和斯蒂萬的面前,演示了他的萬能膠囊,并向我們詳細解述了其中的原理。
菲羅斯家族與他達成合約,以五萬金海币買下這項技術,并且塞維爾将爲菲羅斯工作至萬能膠囊技術完善。除此之外,我們還達成了一個口頭協議,菲羅斯會爲他解決在畢業時可能遇到的任何麻煩。”
半個月前?塞維爾把萬能膠囊技術賣給了菲羅斯?五萬金海币?
即使是對于皮城貴族來說,五萬金海币也不是一個小數字了,對于祖安人來說就更是如此。說句殘酷的,祖安底層人的一條人命,甚至都遠不值一枚金海!
可這一點在此時反而是最不值得被關心的了,如果塞維爾早就和菲羅斯家族達成了協議,那麽……
菲羅斯将爲他解決一切麻煩。
一切!
作爲麻煩本煩,布莉諾的臉色已然一片蒼白,強自掙紮道:“卡蜜爾夫人,您可能被這個狡猾的祖安人騙了,萬能膠囊是……”
“你能确保萬能膠囊的研發完善進度嗎?”卡蜜爾冰冷地問。
布莉諾很想說一句能,但她不敢,因爲現在丢的隻是臉面,耽誤灰夫人的事,丢的就是命了……等等,在靜水監獄度過後半生?!
“傑斯教授,我就不繼續打擾你們了。”卡蜜爾又轉頭說:“憑借萬能膠囊,塞維爾應該可以以滿分的成績從海克斯科技學院畢業,我現在可以把他帶走嗎?”
傑斯此刻自然已理清一切,他神色有些複雜地看了看布莉諾,又看了看季星,初見萬能膠囊時的喜悅已消散不少,這種肮髒的争鬥不管見過多少次,還是很讓人難受。
他将手中捏着的那枚萬能膠囊遞給季星道:“恭喜你,塞維爾同學,畢業設計成績爲A,順利從海克斯學院畢業,祝你前程似錦。”
“謝謝傑斯教授。”季星禮貌回應一句,轉身走向卡蜜爾。
而自卡蜜爾到來就一直靜靜觀望的維克托這才吐出口中濁氣,又是慶幸,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其他人仍是大氣都不敢出,各有不同表情心情,直到卡蜜爾快帶着季星離開教室時,布莉諾顫抖的雙腿才一個不穩,噗通跌坐。
她知道自己完了。
卡蜜爾不是沒有審判她,而是不需要與她多費口舌,這間教室中看到這一幕的教授、出身于貴族的皮城學生們,都知道怎麽做。
她将先被以學術不端的名号剝奪皮爾特沃夫教授的位置,然後被以放大鏡尋找此前的所有差錯,直到罪名足夠讓她的後半生在靜水監獄度過,這一切……隻是因爲一個學生,一個祖安的學生!
報複?不,不能。
灰夫人說的是爲他解決畢業時可能遇到的一切麻煩,如果家族成爲麻煩,或許也會被順手抹除。
即使僅是現狀,她的家族都需要提防順勢攀咬上來的競争者!
畢竟能在海克斯科技學院擔任任教教授,布莉諾是有着真才實學的,隻是萬能膠囊誘惑力太強,而她也一貫看不起祖安人罷了。
爲今之計,隻有……向塞維爾求情?求他原諒我?
“你害我?!”
還沒等她張開難張的口,一聲怨毒的聲音就在教室中炸響,烏賓面色猙獰地嘶吼:“塞維爾!你故意留門讓我看到萬能膠囊資料,你是故意的!你爲什麽要害我?!”
季星停步,回身道:“用你給諸位祖安的同學提個醒,很多皮城人瞧不起祖安人,但沒涉及到切身利益時,不會嫌得沒事踩你一腳。
正相反,有些時候,會是同樣在淤泥裏摸爬滾打的人不願意看到你爬到高處,我之前随口說的‘改良海克斯飛門’課題,也是你幫我好好傳播出去的吧,烏賓?”
烏賓一呆,喉間哽住,其它祖安同學下意識地看向他,然後默契地遠離了一步,甚至看向彼此的眼神也有些不對勁了。
直到季星和卡蜜爾的身影消失很久,傑斯才輕輕歎了口氣:“同學們,我們午休一個小時。下午一點,再重新開始畢業答辯吧。”
停止的秒針重新轉動,每個人腦海裏卻都還萦繞着季星走出教室時的背影,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皮爾特沃夫恐怕又有一名新貴要冉冉升起了,而且是一個祖安人。
布莉諾終究沒來得及開口,但此時卻竟不太怨恨季星,反而咬牙看向烏賓……你這個正統的祖安蠢貨,爲什麽要在五名教授中選我!
另一邊,跟随每一步距離似都經過丈量的卡蜜爾走出教學樓,季星又道:“謝謝您,卡蜜爾夫人,我沒想到您會親自出面。”
“你、或者說萬能膠囊有這種價值。”卡蜜爾平靜道:“你不會後悔嗎?塞維爾。”
“後悔?”
“以你的聰明才智,不難看出萬能膠囊之下是一片價值億萬金海的市場,隻爲了這點小麻煩,就以五萬金海币賣給了菲羅斯……”卡蜜爾道:“你一定還有其它辦法。”
“再值錢,守不住就都不會是我的。”季星答道:“我不想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争鬥中。”
卡蜜爾眼神中流露欣賞:“菲羅斯家族會讓你安心研究的。”
停頓了一下,她又問:“你對于人性的理解很深刻,那你對皮城和祖安這雙生城市又怎麽看?”
季星怔了一下:“您這種問題……我該從哪方面回答?”
“你剛剛說皮城人瞧不起祖安人,這裏的緣由有很多方面,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爲祖安罪犯橫生,多是粗鄙不知禮節之輩,你對祖安的惡徒、煉金男爵們怎麽看?”
季星沉默片刻,道:“卡蜜爾夫人,我也曾在祖安的後街流浪過兩年,每天朝不保夕,食不果腹,隻是非常幸運地撐下來了。
有些人撐不住了,面臨絕境,選擇後退一步,走上了犯罪道路,這種事其實并不可恥,總不能奢求所有人都高尚到甯願去死吧?”
“哦?你支持他們?”
“不支持,隻是說其中的一部分并不可恥罷了。”季星道:“如今我走出泥潭,自然也可以站在高處抨擊他們這種行爲‘不可取’了。”
卡蜜爾滿意地收回目光。
季星的回答比她預計中最好的結果還要更好——‘世界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精緻的灰。’這是卡蜜爾被稱爲灰夫人的原因。
她是皮爾特沃夫第一家族菲羅斯的首席密探,卻也是雙城共同的灰夫人。有光就要有暗,祖安的存在保障了皮爾特沃夫的繁榮,菲羅斯家族與煉金男爵們多有交流。
接下來的季星将會在菲羅斯擁有較爲特殊的地位,她既擔心季星過分偏袒祖安,也擔心從祖安爬出來的季星會反過來過分排斥祖安。
這樣就好,回答中還有一分少年人的意氣,也很好。
季星也很滿意,身邊這個80歲的小姑娘親自出面站台,将會省去他太多太多的麻煩了。
至于萬能膠囊隻賣了五萬?
等五萬花完,菲羅斯會給那時的他應有的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