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舟車勞頓,中都自早給他們準備好了安頓的住所。
不是豪華的别墅,也非偏遠隐蔽的居民區,而是一座山。
“竟然是這裏?”
許勝男望着眼前這座最高點超500米、與獵人公會總部遙遙相望的名山,臉上閃過幾分訝異。
這是中都最高的山,最有名的風景區青玉山,半山腰環山有四座白塔,隻要登到塔頂,就近乎可以一覽半座中都,每日遊客極多。
她此前隻知道要去的是什麽地方,卻不知那會在這裏。
而一衆教授中,顯然也有了解這座山的,奇怪道:“沿秋神獵,不是說要帶我們去住處嗎?遊覽中都美景的事,還是放在未來幾天吧。”
“請諸位稍安勿躁。”海妖沿秋的聲音能夠平息任何焦躁,他面向一衆教授,道:“爲了保證大家的安全,獵人協會給諸位教授安排了絕對安全的住所,請跟我來吧。”
衆人訝異跟上,走上一條隐蔽的小路,小路不算平坦,藍染體貼地半攙扶住‘吳森教授’,樹也作出人類老人稍顯趔趄的腳步,心底升起明悟,要去的是那個地方啊。
塗紅紅和白羚也知道了。
大概走了十分鍾的路程,正常的登山路已被甩到另一邊,沿秋來到了山腳一棵老樹前,伸手在那棵樹上用力一按——咔。
在衆教授驚訝的目光中,前方的山體轟隆轟隆地裂開,竟出現了一條開闊的道路,通往山體之内!
“這是?”
“中都還有這樣的地方?”
“避難所嗎?”
“不,這不像是剛剛修建一天兩天,難道是用來……”
有教授心有猜想,沿秋輕輕颔首道:“以諸位教授的權限,應該大半知道‘神’的秘密,轉修。裏面便是前輩神獵們轉修後隐居的地方,青玉村,如今已沒什麽必要隐瞞了。”
神獵轉修,需被最低級的妖魔吞噬,再從頭走一遍妖魔的修行道路,所以剛轉修時是非常脆弱的。
必須有地方安居修行,而也算大隐隐于市,這遙遙與公會總部相對的名山内部,便是合适場所。
與此同時,包括這裏的幾個轉修隐居點也是人類最大的底蘊和安全保障之一,妖魔方難以了解那些轉修的神獵到底有幾個死亡,又有幾個修行回了神獵等級,甚至隻差魔力靈力融合成神的那一步。
距離查清底細最近的‘黃會長’,十幾年前便死在了季星的手裏。
衆人繼續跟随着沿秋,穿越了長長的山體廊道,眼前豁然開朗。
應是同時借用了空間異能和科技的力量,明明在山體内部,前方土地卻能接受到陽光的照射,如果不是能看到穹頂岩壁,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個普通的郊野村莊。
道路平坦,屋舍俨然,乃至有人工河流,風景優美。
而目光流連驚歎于獵人之力對山體内部的改造時,衆人也注意到了迎面走來的三道身影。
立于左側者大腹便便,好似個酒肉和尚,滿臉橫肉堆着笑容,其獨特的外形非常明顯,但凡對神獵資料有所了解的,基本都知道這位是原007号神獵——湯弼。
立于右側者身材高瘦,膚色黝黑,鬓毛旺盛如絡腮胡,頗有那麽一分‘返祖’迹象,更是原002号神獵袁雨。這位的故事也被不少人所聽聞過,因一時不忍,在監督老師孔養正轉修時放走了失敗的孔養正,駐守青龍要塞幾十年不離以贖罪。
他們獨特的經曆倒也給他們帶來了轉修的便利,如今都已是靈力魔力修到頂峰、隻差一步就能突破爲神,是人族頂點的戰力。
而能讓他們一左一右地陪在兩邊的英朗青年,既然不是當今人族四神之一,那就隻能是……
“李禾教授。”沿秋喚道。
這個人……就是李禾?
爲了安全着想,季星的容貌很少落于圖像和照片,就連教科書上的圖像都是一個小黑人。
除了白羚、樹、塗紅紅眼底閃過玩味,藍染面色驚訝敬仰,其它教授都是第一次見到季星。
和常人比,沒什麽兩樣啊,相貌也沒有什麽特異。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在不同領域各自有所建樹的教授和研究員們卻不得不認可李禾這個‘文的第一’,對他由衷的敬服與恭敬。
季星也不端着,加快步伐走到他們中間,先向樹伸出了手:“這位是吳森教授吧?久仰大名。”
“李禾教授,久仰大名。”樹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季星便繼續向下握手。
“孫宇教授……劉念副教授……宋平蘭副教授……久仰……哎,久仰。”
一個個客套地問候過去,氣氛稍微熱絡起來,大家有了基礎的熟悉,季星又對所有人道:“我與諸位有很多話想聊,不過今天就算了。大家遠道而來,天色也晚了,先用過晚餐,休息一夜再說吧。
非常榮幸的,10月1日的會議也是我來主持,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會經常打擾諸位的。”
“不打擾,不打擾。”
“我對以遺傳信息檢測妖魔的方法還有些疑惑,這次終于有機會和您當面交流了,是您别嫌我打擾。”
互相寒暄着捧着,一位位來人被安排到對應的住所裏,湯弼和袁雨也與他們互相介紹與交流。
等村莊歸于平靜,回到季星身邊的許勝男重重喘了口氣:“終于交差了,這一路,比打架還累!”
季星笑道:“怎麽了,勝男姐,哪個教授不好相處嗎?”
“相處倒是都好相處了,隻是面對他們,時時刻刻要照顧着他們的身體情況,防範着有哪位有個頭疼腦熱又或者颠簸不适,我就連說話都得壓着嗓子,太憋人了!”
她搖搖頭,道:“湯神獵,袁神獵,接下來你們可得費神。”
“我們要做的隻有在未來的三個月裏保證他們的安全而已。”袁雨聲音沉着,看向沿秋:“小秋,幾十年不見了,看來你這些年還不錯。”
如今的沿秋,已經是編号017位的神獵了,能作爲總負責人保護東都教授們前來中都。
他淺淺一笑,道:“還好,袁雨師兄,您是什麽時候轉修的?”
“10年前,這還要感謝你。”袁雨道:“……老師的事。”
“也是恰逢其會,而且我沒有幫到太多忙。”沿秋搖頭:“勝男和李禾教授也都是親曆者。”
“啊,那次要不是塗紅紅那死丫頭,我們就交代在那兒了。”許勝男道:“雖然能理解,我也不在意,但袁神獵,你對李禾道歉了吧?”
“當然。”袁雨重重點頭。
季星笑道:“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沿神獵,我們也算是久别重逢了,而且共患難過,不用客套地叫我李禾教授,仍叫我名字就好。
當年還是你接我來中都呢……對了,你的靈鷹棕棕,還好嗎?”
“嗯。”沿秋點頭:“這一路上棕棕一直在天空示警,幫我們預防妖魔的襲擊,現在在城外覓食。不過作爲一隻鷹來說,它已經漸漸步入了老年,如果實力不能再突破,恐怕已隻剩下二十年壽命了。”
“啧啧啧,摯友,共患難,師兄弟。”這時湯弼在旁示意身邊另幾位參與護衛的高等級獵人:“這兒沒好像我們什麽事了,哈哈。還是得等我徒弟易南回來,他負責西都,沿秋都到了,他們應該也快了吧。”
這話其實暗藏炫耀——袁雨,你的師弟和我徒弟一個水準。
袁雨看了他一眼:“易南确實是了不得的天才,剛不到35歲,就快追上老湯你的編号了,隻要能在戰争中活下來,離我當年也不遠了。”
湯弼眼角抖動了一下。
許勝男哈哈笑道:“易南是西都列車的負責人嗎?了不得啊,那小子,現在編号是幾位了?我這次應該能休幾天,李禾你能有空嗎,對了,小哀怎麽不在?”
“她啊,正在……”
衆人言笑交流着。
遠處屋社中,藍染打開窗戶透氣,正好遇到對面鄰居塗紅紅也在開窗,兩人對視,塗紅紅給了藍染一個羞怯又大膽直視的眼神。
藍染還以溫柔的笑容。
一切和諧又安然。
……
在此同時,中都城外,一座小山山頂,正展開着一幅若被沿秋見到會震驚到無與倫比的畫面!
翼展超過15米,豐神俊朗的棕色靈鷹正低垂着頭顱,恭敬地面對着眼前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
“炎龍大人。”它口吐人言:“這一路上沒有人懷疑我的身份,無論是沿秋還是其它神獵,都想不到我會進食靈鷹大腦,化身爲鷹。”
“哼哼,果然。”對面的老者輕哼:“遺傳信息檢測?沒有人會特地去測一隻鷹的血。有什麽發現嗎?”
“是。在東都的研究員中,有一個名爲藍染的男人,具備低位神獵等級實力。”它回道:“幾次妖魔襲擊,他都有所貢獻。
而經常糾纏在他身邊的一個名叫朱二丫的女研究員,偶爾會露出奇異的兇狠之色,根據外貌還原,她很可能是千子妖魔,瑞莎!”
“瑞莎?”老者眯起了眼:“那個分身無數、很難抓的、經常在男女形象之間輪換的家夥?”
“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炎龍大人。”靈鷹道:“根據情報,它很可能早已開始轉修,化名爲塗紅紅,并于十幾年前暴露在人前。我還原的面貌,也是塗紅紅。”
“早已開始轉修?那她盯着那個藍染做什麽?”炎龍先是問詢,又凝目道:“研究員?她跟随着誰?”
“一個名爲朱靈吟的女教授,關系上是她姑姑。我隻遠遠地窺測到幾次,沒有什麽發現。”
“姑姑……”老者陷入沉思,眺望向中都城的方向,呢喃:“白羚?”
它是炎龍之神,人族青龍要塞對抗的強大妖魔之神,是本300年期間第一個誕生的神,是在當今十位神中明面、公認的最強者!
“如果是白羚,倒是能做到。”
三年多以前,他派遣包括當時編号001位的妖神迪達帶領足足五位妖神前來中都殺死李禾,但最終卻連一朵水花都沒泛起。
他一直深感疑惑,直到如今,終于感覺揭開了真相一角。
白羚那個女人,還和樹、季星一起殺死過烈風之神。
是要站在人類一方嗎?
那可有些危險。
“戰争将近,就讓老夫看看,你們究竟在做些什麽吧,白羚。”
……
獵人公會,大樓天台。
一道高大魁梧、好似神秘之塔裏季星一般的身影正盤坐于邊緣,遠遠眺望着青玉山的方向。
“阿嚏~!”
忽然重重打了個噴嚏。
“一股不妙的預感啊,青玉山那邊應該沒什麽問題,來自外界嗎?”
搖搖頭,他的身體蓦然化作藍色的液體,平攤在整個天台上。
“算了,太陽快落山了,抓緊再曬曬吧。有我在,就算來再多想不開的雜魚,也沒關系。”
他是人族四神之一,第二個晉升爲神的人類,鋼鐵之神,王旭。
……
時間奔波流轉,太陽落山。
在轉爲天黑的那一刻,中都DC區一戶人家的大門咚的一聲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同時回響起許勝男那極端嘹亮的嗓門。
“爸!我回來了!”
許景堂從廚房裏探出頭:“你倒是會卡點,錯過不了一頓飯。快收拾收拾吧,五分鍾後就好。”
“爸~幾個月沒見了,你就這個态度?”如果讓旁人見到許勝男這略帶撒嬌的态度,一定得驚掉下巴。
許景堂哼道:“見不見的有什麽區别?45歲的老姑娘,在家還得我頓頓給你做飯。吃得比正常人多八倍,做你一個人飯就累得腰酸!”
“你下棋就不知道腰酸。”許勝男湊近踮腳看了看菜樣,煽情道:“這不是愛吃您的飯嗎,和我媽一模一樣的味道。唉,真想她啊,您也是吧,這些年都沒想再找個老伴?”
“滾滾滾!什麽一模一樣,就沒有做菜味道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嘿嘿,真的嘛,信我。”許勝男笑着走向卧室:“雖然已經是久遠的記憶了,但力量越強,記憶就越清晰,小時候的事對我來說都像昨天一樣。您啊,和我媽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卡出來的,天生一對兒!”
“哼——”
隻得到老頭一句有些‘害羞’的哼聲,許勝男笑着收拾東西。
幾個月未歸,她的房間也仍幹幹淨淨的,打開書桌抽屜将錢包扔進去,正要關抽屜,忽又一頓。
“咦,這個……”
她兩根大手指從抽屜裏夾出來一張泛黃的老照片:“這個啊。”
照片并不完整。
原本長方形的五人照片愣是被裁剪得如狗啃一般,隻剩三人。
因爲另外兩者都是妖魔。
“一晃眼,快二十年了。”
上次回金輝城,老會長龔令輝的兒子早已長大,都成家生子了,想必他泉下有知,也能開心吧?
塗紅紅那丫頭不知死哪去了。
“嘿,那段時間,我都被吓得不敢拍照了,真是丢人,這不是都好好的嘛,今天還重聚了。”
沿秋神獵靠前。
李禾舉世聞名。
我許勝男……平平凡凡?
“啧,還是丢人。”
她擦了擦這張老照片,仔仔細細地将它插進了桌面的相框裏。
“過兩天再找李禾、小哀和易南他們一起拍張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