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依舊很忙。
加盟契約、代銷契約等等文案需要拟定、并印刷成正式文書,力求不論楚家是甲方還是乙方,都要有甲方般的氣勢、甲方般的權益。
得給楚家人開個好頭,等自己和小寶真能回去了,楚家也有個在經濟上立于不敗之地的範本。
這個範本,要由皇帝“配合”着打樣兒,管他情願不情願。
戚知府在楚清施壓之下,也主動上折子催朝廷把各種款項下撥到位,甚至“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話都寫進去了。
福州府和永安府的交界界限也重新明确,雲霧村等十一個散落在“墳頭山”脈的小村落被劃歸永安府。
從大的方面來說,人口是一個國家競争力的核心,也是國家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小的方面來說,一地一縣,人口數量決定賦稅多少,是各地長官政績的重要考核标準。
但福州府衙還是割讓了這十一個逃避到山裏的村落給永安府。
一方面是不想得罪永安公;另一方面是這些村落人口總計才六百多人,能跑到山裏居住,本就是逃避賦稅,府衙根本指望不上他們。
同時還能賣永安公一個好:你那兒不是缺人嗎?這算我福州府支援你的,以後咱友好相處,你可别來找我麻煩。
這個“好”,楚清還真就領情。
經濟的基礎是人,文化影響力的基礎也是人,各種傳承也是由人來完成,是人在決定着社會的一切。
人多,力量才大。
這些村落其實并不在意歸到那個府,他們在意的是,被遷下山後,他們又要承擔賦稅了。
其中最悲催的是雲安和雲霧兩個村子,因爲他們絕大多數人都被定罪,杖責後被投入采石場勞動改造。
這兩個村的人幾乎是恨透了永安公。
雲霧村長媳婦尤甚。
“那臭婆娘就是個災星!走到哪兒就禍害到哪兒!”
押解前往采石場的路上,雲霧村長媳婦如是罵道:“她不來我們都好好的;
我們不靠天、不靠地,就靠自己一雙手,拼了命的采石糊口;
我們有什麽錯?她憑什麽抓我們?
山是她家的?
石頭是她家的?
管天管地,管到老娘拉屎放屁了,把她能的!把她閑的!”
靠雙手勞動糊口,聽起來很有道理。
雲霧村長忙不疊四處亂看、尋找解差:“差爺!差爺!”
他媳婦用胳膊肘拐他:“你幹啥?”
雲霧村長狠狠一甩胳膊,把媳婦的牽制甩開:“幹啥?你說幹啥?我要問問差爺,犯人能不能休妻!我要休了你個敗家娘們兒!”
“你想休我?你咋能休我?”雲霧村長媳婦一下就懵了,喃喃道:“我嫁到你家任勞任怨、裏外張羅、生兒育女,你爲啥要休我?”
如此一說,瞬間回神,脾氣一下子就回來了:“啊?你說,你憑啥休我!我犯了七出哪一條?
我是不孝敬公婆了?還是我沒給你生兒子了?
你竟想休我,天理都不容你,律法都不容你!”
雲霧村長媳婦要不是雙手被捆在身後,這會兒就要叉腰與丈夫對罵了。
雲霧村長對媳婦難得的展現了男子氣概:“你還知道律法了?你若真知道,咱村就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偷采盜挖是犯法沒錯,可咱隻要好好求求,不至于獲這麽大罪。
但你裏挑外撅、煽風點火的辱罵、甚至慫恿村民襲擊永安公,是想死嗎?
雲安村長媳婦用胳膊碰了碰雲霧村長媳婦,示意不要大喊大叫:“嫂子,别喊了,還是好好求求你男人才好。”
都當上犯人了還要休妻,可見是真的氣狠了,就别再吵了,那不是往絕路上擠兌、該無法挽回了嘛。
雲安村長媳婦向來少言寡語,一小部分原因是性格比較内向,更大原因則是因爲丈夫過于強勢,家裏沒她說話的份兒。
丈夫對妻子的态度,不但決定妻子在家庭中的地位,也嚴重影響在村中的地位。
按說,作爲村長的媳婦,妻憑夫貴,村民們應該比較尊重才是。
可實際上,雲安村長打媳婦是出了名的,因此村民對村長媳婦也不咋看得上眼,隻是不說出來而已。
明明雲安村長媳婦是爲了對方好,可雲霧村長媳婦絲毫不領情:“滾一邊去,有你什麽事兒!”
她可看不上雲安村長媳婦,一天天木讷得很,有那麽個精明能幹的丈夫,得少操多少心?要換了自己,不得偷着樂呢。
可那婆娘倒好,整天哭喪個臉,看着就煩。
怎麽着,現在瞧自己的熱鬧來了?裝什麽啊!
隻是解差很快就過來了,過來就給了雲霧村長夫妻一人一鞭子:“吵什麽吵?還有臉吵?
老子告訴你們,山就是永安公的,石頭也是永安公的,整個永安府都是永安公的,連你們也是永安公的!這叫封地,懂不懂?!
你們言語辱罵永安公、還襲擊永安公,若不是永安公她老人家愛民如子,如今你們就全都是吊死鬼、斷頭鬼!
再敢出言不遜,老子現在就勒死你!”
唉,律法在這些村婦心中,永遠不是大過天的東西,丈夫才是。
雲霧村長媳婦不怕律法,但是怕被丈夫休妻。
在解差心中,律法也不是最大的,有權之人才是。
他們不管什麽律法不律法,這塊地界誰權勢大,誰就是律法。
掃盲、普法……永安公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她正在想方設法讓家人們逐漸擔負起重任來。
日子過得繁忙,但是楚清心裏并不充實,因爲那個問題一直懸而未決——怎樣才能回去?
當初怎麽就沒問問介螭母子,如何與他們聯系呢?
……
永安府最不好的一點,就是雨季太長。
一年中有五個多月都是雨季,尤其是三月中到五月中,是永安府的梅雨季節。
好在進入六月後,雨水減少,晴日見多,永安公臨時府邸的院子裏,全是晾曬的衣物和書籍。
一點也沒有公爺家的氣勢,與平民百姓家相差無幾。
楚清也在勞動,她在整理小寶的東西,準備晾曬。
小寶的書籍、字畫比楚清多得多,還有很多是楚清給他講課做的筆記,一大摞一大摞的。
小寶不在家,他的東西家裏人誰也看不懂,生怕弄亂順序,隻好求助楚清。
幫兒子收拾東西,沒有哪個娘親不樂意。
東西多,其中舊物不少,楚清一邊收拾,一邊回憶這十二年來與兒子相處的點點滴滴。
從陌生到相認,從流民到細作,從商途到仕途,母子兩個相扶相助、相依爲命,喋血中搞笑,權謀中做樂。
十二年的時間,楚清看到一個與孟懂既有相同、又有不同的兒子,那是孟懂的另一面:對母親的愛依舊,卻放大了叛逆。
小寶的叛逆遠遠嚴重于孟懂,尤其在記憶解封後。
可爲什麽自己除了心疼就是心疼,絲毫不認爲兒子是不聽話呢?
孩子始終是好孩子,是她這個母親從前的關注點過于狹隘了啊。
“啪嗒!”楚清手上托抱的一摞衣物中有東西掉下來。
放下衣物,拾起那東西,是一塊黑色木牌,上面有個“勉”字。
這是……介螭的腳趾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