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凸顯莊嚴肅穆,楚家小子都腰杆筆挺、沉默不言地走着,集中精神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保證自家老大安危。
周圍的樹上,更有祥子他們蹲在繁茂的樹冠中,監視下方的動靜。
跟在後面的官員們也安靜的很,偶有說話,楚清注意聽了聽,說的都是些如何圍墾、在人數不足的情況下如何保證進度等。
也有與戚貴燃商量的,問能不能申請些款項雲雲。
嗯,還都挺有心眼兒的。
因爲前方的官老爺們都低頭看路很少言語,就顯得後面群衆隊伍的聲音很嘈雜。
活了半輩子,頭回參與這麽大的事兒,新鮮、激動,忍不住就要說話,一個人說,便會一群人都參與。
于是再小的聲音也逐漸變大,因爲說話的人多了相互幹擾,不提高音量的話,連自己都聽不清自己說什麽。
就這樣,種種關于認親儀式上的疑問,夾雜着他們自己的想法,都被前方的官員和楚清聽到了。
尤其是那些官員,幹脆也不相互交談了,而是側耳傾聽百姓的聲音,這大概爲他們爲官多年,頭一次這麽重視“百姓的心聲”吧?
官員們安靜了,楚家人聽得就更清楚了。
秋生一家被百家興先行帶走安排去了,否則他定會留下來組織百姓的紀律。
卓耀很生氣。
若自家老大是男子,誰敢如此議論?就算想議論,也得一路憋回家再說吧?這就是欺負老大是女人!
卓耀回頭,想出聲斥責,被楚清攔住:“别管那些,他們又沒說過分的話。
他們越是議論,說明越是聽進去了,回頭也越能更好地監督官府,這不挺好?”
卓耀:“公爺是他們可以随便議論的?那是不敬!”
這倒也是,若較真,可以把百姓拉出去打闆子,可楚清是較真的人嘛!
是。
楚清看卓耀還在咬着腮幫子,咀嚼肌将他硬朗的下颌線條鼓出一個會動的棱,就覺得好玩,便繼續安慰:“有他們監管,總比咱家人時刻分神盯着強吧?他們對我也就是個好奇,隻要不過分,都無所謂。”
餘光瞥見跟在身後的戚貴燃等官員,聲音提高:“百姓們很多事情不懂,心裏裝不住太多事,許多話都是無心之言;
可官員們若是亂說,哼,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往死了查!
不然,白讀那麽多年聖賢書,怎麽做人、怎麽爲官都不知道還成?朝廷養他們,難道是爲嚼舌根的?
所以啊,你們的眼睛不該盯在百姓身上,要盯在當官的身上,可懂?”
“遵命!”卓耀大聲回答,這下他可不郁氣了。
卓耀剛才也是沒抓住重點,百姓議論的内容無關痛癢,他真正擔心的是被百姓随便議論,影響楚清這個公爺在官員心中的威信。
現在好了,楚清給點明内中道理,不糾結了。
原本還想多收集些内容有利的“民意”、好好往奏折裏寫寫的戚貴燃:“……”
宴席已經擺好,楚清領着長子和次子入座,百家興和楚元分别抱着龍鳳胎,坐在楚清兩側。
鄭小柔和甘來則挨着坐在楚清對面,憧憬當親家的美好未來;旁邊的張二妮聽得津津有味,還把目光時不時看向兒媳婦的肚子。
秋生媳婦被張二妮的目光鬧得臉紅,唯獨聶景輝獨自一人,好在秋生一直照顧他,不至于孤單。
楚清直接夾起一塊鮑魚放入口中,然後宣布:“開席!”
把一衆官員驚掉眼珠子——都不緻個辭嗎?果真農婦出身不懂禮儀規矩啊!
戚貴燃等官員坐在旁邊席位上,與楚清這桌最近,戚貴燃裝作給楚清敬酒的樣子走過來,提醒楚清:“今日熱鬧,百姓都期盼您講幾句呢,您看……”
楚清不解地瞧着他:“你沒挨過餓吧?”然後揚揚下巴示意他看看百姓那邊。
隻見百姓雖然聽到楚清大聲喊的“開席”,卻猶豫着到底能不能開吃,手放在筷子上要拿不敢拿,看一眼飯菜看一眼周圍,期待着有人能先動筷。
而孩子們眼睛直盯着飯菜,口水都流出來了,小手快速地抓起一片肉緊忙塞進嘴裏,還要四下瞧瞧,大人們全都默契地裝作沒看見。
戚貴燃讪讪。
他是真心爲永安公着想啊!
人在屋檐下,必須要低頭。
他已經被楚清那句“官員亂說話就往死了查”,徹底打消了給楚清找不痛快的心思,隻求做出積極配合的态度,讓楚清别把眼睛總盯在他身上。
明明是一片好心,他這個知府幫着永安公周全禮數,咋還又被看不上了呢?
楚清歎了口氣,似乎照顧戚貴燃面子般:“行,那我說兩句。”然後站起身,筷子上夾着塊肉喊道:“開吃!”
在百姓們目光投來時,當衆把肉塞進嘴裏,然後就坐下了。
這是講的“兩句”?
“公爺就是豪爽!”戚貴燃借着給楚清倒酒解嘲一下。
楚清接受他倒酒,說道:“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他們有多久沒吃飽過了?在飯菜面前,誰想聽人廢話?
戚大人哪,讀書是爲了明理,不隻是爲了考試,嗯?學問該用就得用;
任一地之官,就要了解百姓生活狀況、把握百姓思想脈搏,着眼百姓需要解疑釋惑、闡明道理,把學問寫進百姓心坎裏。”
戚貴燃端着酒壺,臉紅得像盤裏煮熟的蝦,腰也快弓成蝦子了,楚清最後說道:“嗯,回去吃飯吧,酒有的是,本公請客,你們随便喝,但耽誤公事不行!”
楚元在旁邊憋笑憋得快噴了,對懷裏的駿茂悄聲說:“你義母隻管請客,就是不讓喝,還不直說!”
楚家人吃飯一向快,連小寶和楚星海也一樣,待到楚清吃完,聶景輝才吃了一半。
楚清示意他繼續吃,因爲張二妮和秋生媳婦也沒吃完,楚清自顧說道:“現在說一說我的義子女的财産繼承問題,小柔、小寶,你們兩個負責記錄。”
“姐?!”小柔有點驚到了,聲音有些抖:“你說什麽?”
楚清輕輕擺了下手,示意她不要驚慌,說道:“别急、别怕,今天是認親儀式,可這是咱自家的問題,所以剛才沒當衆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