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他第一反應是:楚清會不會和他師父是同門師兄妹?
第二反應是:看年齡差距過大,那楚清會不會是師父的關門弟子?
楚清打破他所有的瞎想:“我就畫個示意圖,造船還得你來,我又不懂!”
每到這樣的時候,楚清都會在心中感慨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
要是她過去能多花些時間,研究研究古代手工業在各領域的發展推進過程,今天就能直接報出一堆數據、名詞,來支撐她的圖紙。
比如她可以提些建設性意見,像用什麽材料做水密隔艙闆材、用什麽連接手段等等。
圖書管理員哪,多好的讀書機會,楚清遺憾沒有利用好。
不過,即便不能提供更多有效信息,至少可以講講“設計思路”:
“我叫它水密隔倉,就是想用隔艙闆将船體嚴密分隔成若幹個互不連通的艙室;
這樣不但起到船艙局部密封的作用,即使一兩個船艙破損進水,水也不會流到其他船艙,增加航行的安全性;
還因爲隔艙闆與船殼闆緊密連接,可增加船體的橫向強度;
艙壁爲船體提供堅固的橫向結構,使桅杆得以與船體緊密連接,這也使你前些日子說的多桅多帆的設想有可能成真;
當然,還有個額外的小便利,就是方便貨物分類存放、裝卸和管理。”
李虎之前說過,晁留不願意老死在船廠,不是因爲他對這一行業失去興趣,而是因爲船廠對他們的管制像管犯人,還有,造的船千篇一律,沒有創新機會。
當然也是不想創新,因爲創新不能帶給自己任何好處,反而是被上官“摘桃子”,若創新失敗,還要擔責。
楚清不用如何“引誘”,晁留就已經興頭十足,現如今再有這張透視圖“勾引”,晁留都坐不住了,大年初一就想開工。
男性對新鮮事物的追求,果真比女性表現得更爲敏感、直接,尤其在機械方面。
小寶也向楚清說了他的打算:“娘親,我不跟你回去了,如今有煤礦、有鐵礦,都需要組織人手去采挖,我要親自盯着;
還有,你說一部分人需要搬家到山上去,我也得幫着分配分配。”
如果眼下全是楚家的大兵,那就不用操心,但現在大部分是從沃斯回來的、來自各幫派的成員,小寶對他們的服從性還是有些顧慮,因此他想以“辛勤者聯合會”的會長身份約束一段時間。
倒不是說這些人會“造反”,但他們畢竟在沃斯也待了一年多,苦受了、罪遭了,錢也賺到了,難道就不想在内地過過好日子?
老婆孩子熱炕頭,兩畝半地一頭牛,這才是大宣百姓心中的小康生活。
不然,有錢了嘚瑟不着、享受不着,不僅是“錦衣夜行”,還有一切從零開始的憋屈。
賈焱垚畢竟經曆半生世态炎涼,自然看出小寶的顧慮,此時說了句:“用不着把你耽擱在這兒,有我和水幫主,能幫你看好他們;
島上多好,回去幹啥?等着受欺負、還是等着被抓進大牢替人當死刑犯?
再說了,楚元兄弟不是說老家遭災了嗎?這這時候回去,就等着被謀财害命吧!”
賈焱垚的媳婦,年過四十的中年婦人一直與楚清坐在一處。
其實她不太想與楚清挨着,就不是一路人,而且她從心裏有些反感楚清。
這種反感,并非出自什麽恩怨,而是她看不慣楚清行事方式,簡直比男人還男人。
抛頭露面不說,還什麽都要她做主,要是女人都能做主,還要男人幹啥?
女人就該依附于男人活着,吃香喝辣也好,或是吃糠咽菜也好,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一切得讓男人撐着天。
像楚清這樣什麽都說了算,不是讓賈焱垚很沒臉面?
對于她來說,自己丈夫可是幾千人大幫派的幫主,呼風喚雨之人,豈能讓個女子騎在頭上?
這就是三觀不合,是此世界與彼世界之間的思想對立、規則對立。
可是她也知道什麽叫“寄人籬下”,畢竟楚清是侯爵,不是她們這等小民能造次的。
所以她雖然由于島上男子太多,隻能與楚清和甘來坐在一起,卻一直都沒有同楚清說過話。
但是,聽丈夫提到回内地會被抓進大牢當替死鬼,她突然就不那麽反感楚清了。
形勢比人強。
這些年,丈夫把幫衆交給小寶管着,小寶沒少分他家錢财,幫衆也都過得不錯,讓丈夫省心不少,既然能服從一個孩子,服從他娘又有什麽不行的?
反倒是現在,她有些擔心丈夫剛才對小寶說話直門大嗓的,可别讓人多想,那孩子再怎麽說也是世子爺。
因此她這時小聲與楚清說情:“侯、侯爺,我家夫君說話太直,他沒有頂撞世子爺的心思。”
楚清一臉懵:“……我沒聽出來啊……賈幫主說得挺好的呀。”
來自于各個幫派的青年們倒是沒有品出小寶的話中深意,他們其實很願意留在島上生活。
這裏地方大,他們能擁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土地,将來還可以與山民好好相處,劃拉個媳婦回來,在大宣,他們能嗎?
在大宣,他們沒房子沒地沒媳婦沒孩子,啥都沒有,隻有爛命一條。
若說賺到些錢,那又怎樣?
賈幫主不比他們有錢?不是照樣被官府盯上便走投無路嗎?
再說了,他們會長可是說過,三不五時就可以回内地玩玩,與内地做做生意什麽的。
楚家那些兄弟,不就是出入自由嗎?哪個不是在島上是兄弟,回大宣就是大掌櫃?全都他們的榜樣、未來。
跟着楚家母子好好幹,以後他們也有前途!
所以他們才不愁這些,隻管等着小寶給分配活計。
楚清喜歡在島上,感覺這裏有她想要的自由,其中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就是,這些人行動力超強。
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說到哪兒就幹到哪兒。
楚清以爲還得與晁留繼續讨論一陣兒造海船的事情,卻不想,這些青年們紛紛站了起來——
“報名報名!會木工活的跟我站!”
“那會挖礦的跟我站!”
“看過、幹過煉鐵打鐵的,找肖哥去!”
“啥也不會的跟我站,咱們砍樹去!”
“不行,得分出幾路跑腿運木頭、運礦石的!”
“那這樣,啥也不會、力氣還不夠大的跟着我,咱們動嘴皮子去,找山民買些牛馬回來拉貨,買不了就租,要不就借,也行!”
慶德十六年大年初一,年就算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