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家的兒子，大了不論，小時候總能被自己爹親親抱抱舉高高，當老子的用胡茬紮一紮兒子小臉，或者用大手摸一摸兒子腦瓜頂。
皇家不是，皇帝對兒子更像是領導對下屬，也對，人家是君臣關系優先。
所以盡管皇帝沒有對兒子們過于冷漠，而且功課不好時該打也打，但也沒有多親厚就是了。
皇家的親子關系有沒有因爲距離産生美不得而知，但是距離産生威信是顯而易見的。
所以皇帝這一摔杯子，四皇子趕緊說解決辦法，而不是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樣先去求饒，比如“爹，我不對我有罪我錯了我一定改”。
“說！”皇帝怒聲，但好歹算是給機會了。
四皇子很想求他爹，能不能讓他先起來再回話，跪了這麽久，膝蓋紮心的疼，可是不敢，他剛才都試着撒嬌自稱“孩兒”，他爹都沒給好臉色。
隻好偷偷把袍擺往膝蓋下塞了塞緩解一下，四皇子趕緊回話：“父皇，兒臣所獲雖少，但拉回來的三十多車石頭，兒臣把它們都當玉石賣出去，不也一樣？”
“啪！”這次連盛着熱牛奶的壺都給摔過來了：“混賬！竟還起了招搖撞騙的心思！”
皇帝氣得，摔一個牛奶壺根本不解氣，站起來就往牆那邊走，牆上有寶劍，不鏽鋼的，賊亮賊亮的。
要說四皇子這一年在外面也沒白曆練，臉皮厚了不少不說，膽兒更大了，力氣也長了不少，一下子撲過去緊緊抱住皇帝雙腿：“爹呀，您聽兒子說呀！”
皇帝稍使了使勁兒，居然沒掙開，更怒，就要喊侍衛把這兒子拖出去，這個敗家兒子，得好好打一頓才行！
四皇子急急說道：“爹、爹、父皇！孩兒不是招搖撞騙，而是關撲，用關撲的方式賣掉那些石頭！”
皇帝的腿不動了，四皇子一看有門兒，趕緊繼續：“父皇，兒臣帶回的石頭，也不是随便什麽石頭都帶的，是玉石礦上的石頭；
您知道，玉石礦不是說那一整座山都是玉石，而是在岩石層中一條一條的，周圍都是堅硬的岩石；
想把玉石弄出來，總少不得把周圍的石頭鑿開，隻靠人力一錘一鑿的施工，怕是連現在的三車玉石都沒有；
那些大塊的玉石，是用火藥炸下來的，父皇，工部做的火藥，時靈時不靈，趁靈的時候，好歹炸出一些大塊的石頭……”
于不知不覺中先給鄭春秋紮一針——工部做的火藥，跟玩笑一樣！
這是四皇子在回京路上想到的“話術”，有些話，不能直白地說，比如告狀，一定要告得自然、告得人不知不覺。
鄭春秋才是這次任務的正職，作爲一個既不是太子也沒有封王的皇子，四皇子明面上需要對他保持尊重，所以不能一上來就把責任推給對方。
四皇子繼續道：“這些石頭雖然不都是玉石，但多少也沾帶些，父皇，您知道嗎，爲了這些石頭，炸死殺傷過多少勞工？
可以說，每一塊石頭上都有勞工們的血汗！
還有，父皇，那山裏，就算是夏天，也沒有草沒有樹，一點綠色都沒有，早晚是刺骨的寒風，手凍得全是血口子，中午則是能把人曬蛻皮的日頭……”
說到這兒，四皇子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幹脆哭了起來，把這一整年的辛酸和委屈都哭給他皇帝老子聽：
“更别說那地方不能有大動作，使點兒力氣人就憋得喘不上氣；
有時候我們正鑿着石頭，突然就刮起大風，然後沒等人反應過來，噼裏啪啦的冰雹就落了下來，有時候那雹子足有雞蛋大！
雞蛋大的雹子啊，父皇，那山上沒地方躲，砸得我們滿頭包、滿臉血！哪怕是湯圓大的冰雹我們都覺得是老天開恩！
更别提還有時不時就突然來臨的暴風雨，明明剛才還是曬死人的大日頭在頭頂上，突然就飛沙走石，然後大雨點子往身上落，那可是六月份啊父皇，下雨能把人凍得臉色發青，渾身打擺子！
就算雨停了重新開工，卻不知山頂哪塊泥土就被雨泡的松動了，轟隆隆挾泥裹石地就往下砸；
有時落下整塊整塊的岩石，足足三人才能合抱的岩石，掉下來就得砸死一片人！
就算沒大塊岩石，沖下來的泥石流像怒龍咆哮般就把人給裹上沖走了，根本就沒地方能讓人躲、也來不及抓到什麽地方固定住身體……
人就被泥石流沖到崖下，一死就是七八個！
有時候不知道哪下子火藥突然好用了，震得雪崩……兒子有一次就趕上了，差點兒回不來啊，嗚嗚嗚……
就不提山上水都燒不開、甚至沒水沒菜的時候隻能幹噎餅子，那都是小事；
就說好不容易鑿下的玉石，咱們挑精壯些漢子背着下山，可父皇您想想，在那地方，再精壯的漢子能精壯到哪兒去？
氣都不夠喘的地方，且沒吃沒喝，背着百十斤的石頭下山，路都沒有啊父皇，稍稍腳底滑一下，人就沒了！就掉山縫兒裏去了！
連個屍首咱都撿不回來……
父皇，兒臣帶回來的每一塊石頭，就算不是玉石，那也是兒臣和那些勞工們拼了命鑿下來、背回來的；
兒臣一定要把它們換成銀錢，至少，兒臣不能讓那些勞工白死，兒臣想給他們的家人多一些撫恤……”
四皇子最後這段煽情的話，是爲了打動皇帝的，生怕皇帝不同意他接下來要說的辦法。
四皇子在沃斯待了小一年，卻用了一大半時間在想如何向他皇帝老子交代。
賣慘是必須的，也是他長久以來能想到的最爲可行、卻也别無二法的辦法。
隻是，在從沃斯國回返，到達新倫州時，聽說大宣境内受到嚴重災害，新倫州糧價都開始猛漲，四皇子發現，隻靠賣慘，估計難以止住他爹的雷霆之怒。
這一路上他除了冥思苦想應對他爹的辦法，就是暗罵楚清，憑什麽那娘們兒就能搞到那麽多玉石？
怕不是她把山上好挖的玉石都挖光了才甩手不幹的吧？
這種想法一直持續到快抵達京都，他又開始想起當初用小寶做的美食哄父皇高興，琢磨再弄點什麽好吃的能堵一堵皇帝的嘴。
這麽一想，就被他想到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