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回來的動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除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其他幾位皇兄皇弟都跑去城外十裏亭迎接。
雪依舊沒停,卻比之前小了些,可風更大了,卷起浮雪再重新甩回來,反而像雪下得越來越大一樣。
天地茫然一片,好似沒了分界線。
十裏長亭下并沒有人,頂棚上積雪已近尺厚,沒人敢進去欣賞雕梁畫棟,生怕積雪壓塌棚頂,把自己砸在裏面變成餡餅。
幾位皇子縮在馬車裏,車頂已經積了寸許厚的雪,車後的轍印已見不到分毫。
才等待兩刻鍾,皇子們的車隊就被蓋得看不到顔色。
除了在父皇母後面前表演兄友弟恭,幾位皇子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團結友愛”過,八個皇子擠在兩個車廂裏,圍着炭爐喝茶吃點心。
冷啊,還是人都擠在一起暖和。
二五六皇子在一輛馬車裏,他們讨論的是四皇子能帶回多少玉石。
七八九十皇子在另一輛馬車裏,相互攀比誰跟四皇子更親近,因爲他們覺得四皇子跑去沃斯,自然會帶回沃斯馬,到時候他們一定要跟四皇子攀攀交情,弄一匹來。
有侍衛來報,說看到四皇子的車隊了,幾位皇子馬上從暖呼呼的車廂裏跳出來,裹緊裘皮兜帽,再調整出激動欣喜期盼的表情。
車隊很長,每輛載貨馬車上都蓋得嚴嚴實實的,上面也積了厚厚的雪,四皇子和胡恒秋的馬行在頭前。
四皇子微側過頭小聲提醒錯後半個馬身的鄭春秋:“坐直了!看看你什麽樣子!”
呼嘯的風聲和馬蹄聲掩蓋了四皇子的聲音,鄭春秋隻看到四皇子回頭沖他動了動嘴皮,不由得探身大聲問:“殿下,您說什麽?”
四皇子狠狠瞪眼,又說一遍:“坐直了!看看你什麽樣子!”
鄭春秋圍在圍脖裏的嘴不由得撇了撇。
什麽樣子?眼皮子都快凍掉了,寒風刺激出的眼淚把上睫毛上的霜不停地往下睫毛上粘,眼睛快睜不開了!
破舊的羊皮圍脖蒙住大半張臉,卻是早被凍透,剛才撇嘴,讓凍出的鼻涕在圍脖裏蹭了一嘴巴。
就這樣還覺得風往後脖頸子鑽呢,此時的鄭春秋縮着脖、弓着背,恨不能把自己團成一個疙瘩。
四皇子氣得甩了下馬鞭,抽出一個空響,然後側頭對鄭春秋下令:“前面有人接,你給我端住了!”
鄭春秋勉強坐直了些。
他知道四皇子的意思,這是看到前方有人迎接了,四皇子得要他的皇子尊嚴。
可鄭春秋心裏有無數牢騷要發——你要你的尊嚴呗,你管我作甚?我又不要尊嚴,再說我還有尊嚴嗎?
别說我沒有,你四皇子的尊嚴也維持不了幾刻鍾吧?要是有人掀開載貨馬車上的油布遮蓋,看見下面不是玉石,你的臉不也得掉在地上?
那些遮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上,拉的确實是石頭,岩石,玉石并不多。
最上面摞着糧食袋子,這樣看起來馬車闆子上聳得高高的、收獲頗豐的樣子。
也是,國家隊嘛,怎麽也得有些體面。
“老四!”
“四哥!”
“四皇兄!”
兄弟們的聲音傳來,被寒風吹得有些走音。
四皇子的臉都快凍僵了,卻努力抖動面上肌肉,試圖堆出溢于言表的興奮之情。
四皇子:“二哥,五弟六弟……你們都來啦!天這麽冷,你們幾個小的,不該出來,你們母妃該擔心了!”
二皇子的眼睛越過四皇子一個勁兒往後面的車上瞟。
聽說,前幾年臨洋侯他們弄回萬斤大玉石,前工部侍郎黃老頭就坐在那石頭上押車回來的。
當時那場面,傳得沸沸揚揚,說是一車一車的石頭,灰撲撲的,但是人人都像看金山一樣的圍觀。
二皇子不禁問道:“老四,石頭又不怕冷,你蓋着它們做什麽?”
想了想,覺得這麽問有些不太好,好像就盯着人家的成績,不關心自己兄弟似的,便又補了句:“今年驟冷,怕是不比沃斯暖和,你該坐在馬車裏,那麽些油布、氈子,都蓋住馬車,你也好保暖,出門在外的,怎麽不照顧好自己?”
誰不知道馬車裏避風?要不是需要進城、四皇子得要面子,不然他才不會騎馬。
更不會把臉露出來,鄭春秋是不要臉了,可他是皇子,必須得端着、裝着。
這下可好,臉被寒風扇得……都不會動了!
鼻涕流出來都沒感覺,在胡須上結出晶瑩的鼻涕花。
“四弟,上我的馬車,暖和暖和!”二皇子盛情邀請。
鄭春秋早就下馬與衆位皇子們見禮,隻是沒人理他。
現在看着四皇子上了二皇子的馬車,其他皇子也各自回車廂裏,鄭春秋松了口氣,跑到後方也鑽進馬車裏——愛咋咋地,能暖和一會兒是一會兒!
娘的!天兒怎麽這麽冷,搞得他以爲還在沃斯沒回來似的!
兩個時辰後。
幸好在馬車裏烤了會兒火,不然這會兒鄭春秋可能已經凍死了。
此刻,四皇子在禦書房裏跪着,鄭春秋在禦書房外大門口跪着,跪在冰天雪地裏。
已經聽完四皇子彙報的皇帝,臉比外面的天還陰,喘氣聲比外面的寒風還呼嘯。
他已經氣得不知說什麽好了!
一年啊,滿打滿算就帶回來不到三千斤玉石?那麽多車上裝的,竟然全是岩石?
搞了半天,全是面子工程!
三輛馬車就能拉回來的東西,搞了三十多輛車的陣仗回來,不知道内情的,得以爲四皇子有多能幹呢!
原本聽傳話的太監回來禀告,說四皇子帶着三十多輛車頂風冒雪進城,還把皇帝感動的夠嗆。
覺得這個四兒子,到現在才趕回來,一定也是像楚清那樣爲了刮地皮多弄回些玉石,才會耽擱到快過年,把皇帝心疼得不行、也高興得不行。
現在正是用錢之際,皇帝正想着如何搞錢呢。
雖說号召百官一起捐款捐糧,但是,救災這件事,可以說是個無底洞。
這次災情波及的地區廣、造成的傷害大,靠募捐,隻能解一時半刻的急,卻頂不住多久。
災民安置、災後重建、通路築壩等等工程都要進行,北方天冷還好些,南方比較暖和,可這麽大的水患、死了那麽多人和動物,恐怕還得引起瘟疫。
各地糧倉、糧食均有不同程度的損失,來年開春,勢必要對重災區進行免賦稅、對中、輕度災區酌情減少賦稅。
農業是大宣的主要賦稅來源,如此一來,至少将有三年,大宣國庫将處于“癟肚子”狀态。
皇帝本想把玉石投入市場,集攏大宣富戶們手裏的銀錢,可是瞧瞧這個“出息”的兒子喲!
“啪!”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杯,連同裏面的半杯牛奶,就砸在四王子的膝蓋邊上,溫熱的牛奶濺了他一袍擺。
“父皇息怒!玉石雖少,但孩兒有辦法把它們賣出高價!”四皇子急急喊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