淦州府漕船廠出了事,大工頭晁留殉職,而賊人是從海路上岸,這事情造成的動蕩不小,皇帝以這件事爲導火索,全國一片嚴查之時,也開始思量海防建設事務。
楚清從海水中提煉精鹽,不但可以使皇帝對鹽務有更精準的把控,還能間接起到駐防的作用,雖是一石二鳥之策,但皇帝需要對此有細緻的了解。
唉,這邊探島剛剛有了進展,卻要趕緊回淦州接待巡按禦史,楚清不得不立即結束此次行程。
“兒子,接下來的事情又得交給你了,不要操之過急,先把人手調集過來再說。”楚清對小寶說道。
此島很大,探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還是需要先守好已有地盤,然後再徐徐圖之。
小寶帶着“炮兵營”護送楚清回返紅薯基地,臨走時當地土著竟有不舍,尤其那條狗。
它跟着楚清走幾步,停下,又走幾步,楚清低頭看它,它又驚得連連後退,可楚清再走,它又跟着。
狗的主人得到了楚清的黃花蒿後,立即就煮水給病人喝了,這陣子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病人的體溫降了不少。
當地土著對人的生老病死看得很開,他們的人生諺語是“老人去世像竹筍脫殼,像菜葉枯落”、“不老不死隻有日月,不病不痛隻有大地”。
可畢竟親人離世總會令人不舍,所以楚清送給他們的草藥讓病情有了起色時,他們對楚清的态度就又多了些讨好的意思。
親測有效,自然非常感激,因此連比帶劃地說把那狗送給楚清。
這裏的土著,把狗、鷹都視爲圖騰,他們會在門上挂一隻鷹的雕刻,認爲可以辟邪。
他們不吃狗肉,在狗死後,會取下狗的牙齒,用紅藤片穿在一起,挂在胸前做護身符。
總之,不論是鷹還是狗,在他們看來都是承托神靈的載體。
而楚清,鷹爲她送信,狗親近她、也敬畏她,而她又能治好瘧疾,還擁有一下子幹翻一大群野豬的能力,簡直堪比神靈。
所以,将自家的狗送給楚清,對土著們來說,不僅是感謝,還帶着給神靈行賄的意味——您可常來,多送點野豬。
這家的女主人,還送給楚清很多白藤編制的容器,藤籃、腰簍,包括捕魚的簍子,裏面裝了一卷卷顔色鮮麗的織錦,作爲他們家對救命之恩的答謝——隻他們一家,就老老少少病倒五個。
她們沒有棉花,但是有木棉樹,她們用木棉紡線,輔以麻線和絲線,織出燦若雲霞的布匹。
土著們給楚清送禮物的時候,甚至有人送了兩枚漂亮的虎斑貝殼,就因爲楚清多看了兩眼。
這種貝殼在當地是作爲貨币存在的,他們需要用這東西購買柴刀等物品。
換個角度說,楚清現在給他們一堆銀錠,或許都沒啥用。
于是楚清把幾根小人參和兩口鐵鍋,以及一些豆餅留給了他們。就當是他們用貨币購買的。
楚清帶領衆人撤離了,撤得就像他們來時那樣突兀。
或許,神靈就是這樣行蹤不定?土著人如此做想。
楚清返回自家的紅薯基地後,收拾行裝,便準備回返,想了想,又讓人尋大石頭,說要立塊界碑。
不管怎麽說,楚清就是想要占據這個島,先圈地再說。
至于界碑上寫什麽?
“MY WORID!”楚清回答。
衆人:“埋啥?”
楚清:“……”
楚清把“MY WORID”寫在紙上,小寶抱着肚子樂。
楚元指着那串字母問:“老大,這是啥?埋啥?”
“賣我的!不是埋,是賣!”小寶說:“賣咱家東西的!”
MY WORID,賣我的,這不扯淡嘛!
幹脆也叫“扯淡碑”好了,背面再刻上:不負三光不負人,不欺神道不欺貧。
返回淦州府的航程并不順利,途中遭遇了一次雷雨。
海上遭遇雷雨和陸地上不同,給人的感覺更爲可怕,因爲避無可避,人類不是魚,離開陸地會感到如無根浮萍。
小子們說這算輕的,讓楚清不要擔心,他們應付得來。
如此返程便用了十一天。
所以,當楚清到達淦州府海鹽場時,巡按禦史已經到此地三天了。
巡按禦史非常不耐。
北方人跑到南邊,本就水土不服,又是來到海邊這種艱苦的地方,雖住的是當地縣衙提供的住處,可飲食完全不符合他的要求。
他想着趕緊把事情辦完就走人,鹽場他已經看過了,已經籌建完成并投入生産,可他看到的是除了曬鹽就是曬鹽,怎麽變成精鹽的過程,人家不讓看。
他就是替皇上來看這個的啊!
楚清不在,他就算把官威擺出來,鹽場的工頭也不買賬:“大人,要不您直接把小人抓去大牢吧?
不然臨洋侯吩咐的事情,您就是打死小子,小子也不敢違背;
臨洋侯可是說了,鹽關乎民生大計,是國之重器,是皇上最爲重視的事情之一,皇上一直要求臨洋侯把好精鹽配方,不許外洩;
臨洋侯也是如此要求小人們,所以啊,您也别爲難小人了!”
巡按禦史氣不打一處來。
什麽是巡按禦史?那是替天子巡狩的人,也就是說,巡按禦史要看精鹽生産過程,就是替皇帝看的。
巡按禦史直白地把這話講了,但是工頭卻說:“大人,您跟小人說這個,小人也不懂;
小人就知道,除了不防着皇上,誰都得防,您也不例外;
小人說句大不敬的話,小人真讓您進了作坊,您看了,然後馬上有人仿着也弄出精鹽來,回頭您再不承認是您洩密,那小人不得被臨洋侯治罪?
反正這麽說吧,小人若讓您看了,回頭臨洋侯必然砍小人腦袋;
小人若不讓您看,您卻未必砍了小人,最多讓小人坐大牢,所以小人甯可選擇讓您把小人抓起來;
要不,您就幹脆拿皇上的聖旨,您往這兒一宣讀,誰不讓您看,那皇帝就能砍誰腦袋,臨洋侯也不例外,小人也不用擔責任了!”
楚家人都是滾刀肉。
巡按禦史氣得沒話說。
皇上隻是隐晦地提了這個要求,并沒有說一定要看明白臨洋侯制鹽的配方和過程,所以當然沒有聖旨。
可是,辦不成事情,不是等于在向皇帝報告自己無能嗎?
然後臨洋侯還不在此地,去哪兒了誰也說不清,隻說臨洋侯去巡視海岸,找尋适合曬鹽的地方。
這把巡按禦史郁悶的,感覺心靈被“沒良心炮”轟出了大窟窿。
更可氣的是,巡按禦史想用好的食宿填補心靈創傷,可前工部侍郎黃忠還在此地各縣巡玩。
要是被黃忠參上一本,說他借着在外辦差大搞排場、鋪張奢靡,豈不更讓此行雪上加霜?
果然,與楚清沾邊的,就沒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