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聲音就在門外,顯然有人在門外偷聽他們說話。
門口衛兵掀起門簾,面上表情讪讪,而門簾下是風塵仆仆的楚清。
“你是……楚清?”薛将軍不确定地問道。
楚清臉上布滿塵土,有些模糊了她的面容,這與曾經過來與薛将軍談棉花耕種時的樣子相差甚大。
楚清就站在門口,祥子正在幫她穿戴盔甲。
雖然弓手甲隻能算是低配版铠甲,但是穿起來也很複雜,楚清連續十二個時辰不停不歇趕到此處,真的沒多少心力去自己穿這玩意兒了。
不過,她還是設計了當着薛正浩的面穿戴盔甲的戲碼,因爲她已經得知了薛正浩的态度,也聽到了遠處的炮聲。
楚清能這麽快趕到這裏,除了有沿途白桦布置的人幫忙換馬,還有戍守新倫州中部邊境的裴将軍給予了馬匹和糧食的支援。
裴将軍通過這樣的方式向楚清表明立場:我老裴是支持你的,隻是身爲守邊将領,我不能擅做主張,能幫你的也隻有這些。
這自然挑不出人家任何毛病。
不過從内心講,各地軍屯,這幫将領沒少從楚家收購棉花的過程中撈油水,雖然不是次次都由楚清親自收購,但也都是楚家小子前來。
按說大家都是熟人,裴将軍就算不能擅自調動兵馬支援,那麽提前支援些盔甲總是可以的吧?并沒有。
盡管心中有些不痛快,楚清還是感謝了他的支持,裴将軍起碼比薛正浩的态度要端正得多。
薛正浩,竟然沒有出兵!
“呵呵,薛将軍,好久不見!”楚清微笑說道:“途經此處,可否讨口茶喝?”
薛正浩臉上有絲不自在,卻客氣地擡手往裏邀請:“楚大人請!”
眼睛卻狠狠瞪了門外衛兵一眼。
那衛兵可憐巴巴地用手指了指楚清的腰間,祥子正在幫楚清調整甲裙的系帶,那裏,密偵司的腰牌若隐若現。
密偵司的腰牌隻要亮出來,就算是軍隊,也不得不予以配合,所以,楚清若是亮了腰牌要求衛兵閉嘴,衛兵自然不敢不從。
怎麽着,這是給我下馬威來了?薛正浩想道。
轟隆隆爆炸聲停了。
楚清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不知小寶那邊如何了,怎會現在就打起來?
楚清與沃斯王的三日之約,是留出她支援臨洋縣的時間的,難道,沃斯王已經把開戰的消息傳到這邊來了?
心中焦急,面上卻不顯露,隻是看了祥子一眼。
祥子會意,立即去門外交代了其他護衛,派出五個人去。
楚清準備喝第二口茶的時候,營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唢呐聲,随之是遠去的馬蹄聲伴随楚清護衛的一聲吆喝:“北境大捷!沃斯王被馬達将軍打跑啦!”
薛正浩瞳孔震了震:什麽意思?那邊真就打完了?
他狐疑地将目光在楚清臉上打了個轉,試圖看出些什麽,可楚清正垂目吹着茶沫,什麽也看不出。
看來是真的。
怎麽就打完了?不是說“三日後”麽,要算,也該是後日才開戰才對啊?
“楚大人可有公幹?薛某這裏正忙,剛剛聽到有爆炸聲傳來,不知可是臨洋縣出了狀況,正準備點兵前去支援呢。”薛正浩說道。
就好像他不知道楚清的臨時身份是先鋒官一樣,隻當她是以密偵司的身份出現。
不然,她是以什麽身份不經通報就出現在兵營的?
楚清放下茶盞,起身拱手道謝:“楚某叨擾了,楚某隻是趕着去營救犬子,奔波口渴,前來讨水喝,這便告辭!”
楚清說罷便向外走去,一個請求支援的字都不提。
爆炸聲已經停了,不管小寶那邊是什麽情況,該出現的已經出現了,楚清隻是用這個方法把薛正浩不肯出兵的做法給坐實。
“楚大人……”薛正浩喊住楚清:“你不跟我一起去支援嗎?”
“哦?”楚清回身:“不出意外的話……”
這是提醒薛正浩:你剛才的話我已經聽到了,至于聽到多少,你可以問問你的衛兵,我在你門口站了多久。
“告辭!”楚清上馬走人。
呸!按兵不動,說那話扯什麽犢子呢!
祥子帶着其餘護衛紛紛上馬,回身鄙夷地瞟了薛正浩一眼,呼啦啦追随楚清而去。
薛正浩望着這隊絕塵而去的人馬,腮幫子咬得咯吱咯吱響,凜聲問道:“她帶了多少人馬?”
門外衛兵:“隻有這三十人。”
薛正浩返身坐回椅子,面上一片冰寒,半晌不語。
副将躬身請示:“将軍,那爆炸聲停了有一會兒了,我們現在出發嗎?”
按照薛正浩原本的意思:讓楚清的烏合之衆打去,她不是能耐麽,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去呗。
要真是夠勇,能消耗多少沃斯兵馬就消耗多少,自己這邊也好少些傷亡,兵力可是将領的根基。
要是一敗塗地,那正好,算是替朝廷除一禍患,不是都瘋傳楚清要謀反嗎?這便是劃清界限之舉動。
反正不管怎樣,都得是他這個南疆守将兜底——不然呢?難道還能對那些蜂營蟻隊寄予什麽希望嗎?
自己雖未與楚清打過太多交道,可每年秋收,從楚家是不少得錢的,免得被有心人把自己劃到楚清那邊去,跟着吃挂落。
所以眼下,那些爆炸聲沒了,副将按照薛正浩的計劃,才會有此一問。
“哼!”薛正浩冷聲說道:“她不是不用嗎?那就讓她自己頂着!她申請的是做北境的先鋒官,不是我南境的!
本将可沒派過這種散兵遊勇上陣殺敵!你隻需派人盯着便是!”
****************
“你拿這個吧!”
臨洋縣北城門,守門兵卒給祥子派出的五名護衛一面大銅鑼,說道:“這東西不費勁,你挂在馬上,走一路敲一路,還不占手!”
小卒子遠遠聽到唢呐聲,又聽說北境大捷,攔下護衛們盤問,聽說楚大人已經殺回臨洋縣,都忘記驗證他們的身份,直接放行。
還熱心地給遞上一面銅鑼,讓他别邊騎馬邊吹唢呐,太費勁了。
“敲鑼的事兒交給你了,多幾個人去,讓百姓都知曉!”那護衛回道。
唢呐是戰利品,不換!
小寶子現在不知怎樣,他可沒工夫專門跑來做宣傳,他這是先行來放風造聲勢的,怎麽也得震懾沃斯人一下。
護衛們進了北門就往東門方向沖,他們要從那邊去楚家的棉田,這樣比繞着城牆跑路近些。
“北境大捷!沃斯王被打回老家啦!”他們沿途叫喊着,手裏舉着鐵喇叭。
很快,城門兵卒也敲鑼呼應,随即,這句話被家裏有鑼鼓的、沒有鑼鼓有銅盆的、沒有銅盆有梆子的、啥也沒有但是有喉嚨的,傳遍縣城内的角角落落。
再由縣城内往城外擴散,人們奔走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