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裏,鄭小柔正在翻看賬冊,聽到四兒問話,便答道:“這些年,你們家在京都的,都沒出過遠門吧?”
别說四兒這樣沒錢的孩子,連鄭小柔自己,作爲高官家的千金,在嫁給百家興之前,也不曾出過遠門。
四兒說:“嘿嘿,還真沒有,從小到大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酉州府渡口了。”
鄭小柔:“那想不想出去走走?”
四兒:“想,咋不想?你們能随着東家天南地北到處跑,我們都羨慕的緊!”
鄭小柔:“不用羨慕,随我去把京都各處鋪子都關閉,把櫃上的現銀都拿出來換成米糧,送到榮來縣赈災,然後你們都跟我去新倫州玩兒去!”
四兒一聽鄭小柔說,就明白她的意思,這是要把京都的店關掉,不給皇帝賺錢了。
鄭小柔幫着百家興管賬,青瓦台分了兩本賬,作爲賬房先生的親戚,四兒自然也知道,其中一本是應付皇帝的。
如今東家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小柔嫂子這是替東家出氣來了。
這隻是表面。
鄭小柔這次來京,一是爲了把楚家的人都調走,免得他們受到牽連,讓楚清少操些心。
二是不打算放過她親爹,她知道她爹的德行,但凡有個踏腳石,她爹都會不管不顧地往死裏踩;就算沒有踏腳石,她爹也能制造出來。
雖然楚清從沒說過什麽,可鄭小柔能從各地往來的書信中看出她爹沒幹好事,她不願意讓楚清再受她爹的傷害。
第三點,是她的丈夫百家興得知臨洋縣被沃斯人占領後,給各地楚家小子都去了書信,要聯合起來奪回臨洋縣,那不僅是他們老大的地盤,最重要的是,不能讓老大落下裏通外國的罪名。
鄭小柔要把京都的人都調過去,打仗這種事,人越多越好,錢越多越好,她要把京都的人力物力财力都調配過去。
隻是百家興不同意她自己進京,鄭小柔不管不顧非要來,因爲她把她丈夫的安危看得比自己重,也是因爲時間緊迫。
呂師傅如今帶領一群工人加班加點的打鐵、制作黑火藥。
這些高度危險的活計,呂師傅親自指導,甚至親手加工,完全不顧年老體弱,也還好,他年雖老,體卻不算弱,自從跟定楚清後,他營養好着呢。
或許,每人心中都有“惡魔”,如今,千千萬萬的“惡魔”正在集群。
鄭小柔組織了大批的衣物、糧食、木料等物資,打着青瓦台的旗号一路往榮來縣奔去。
這些物資不經過官府,直接分發到受災群衆手裏。
再從榮來縣繼續前進,往陝會府和吉順府等受災地區運送,沿途還大量收購糧食,作爲補充。
赈災是真的,借着這個由頭把物資調去新倫州也是真的。
随着楚家各店鋪集體停業,竟讓京都百姓感到很多的不方便。
按說楚家的鋪子都是高端消費,與底層百姓關系不大。
但是每逢月中和月底,都有“利民特價促銷”或“上品折扣”,讓低端消費群體也能得到物美價廉的商品。
于是,隻需稍作打聽,京都又開始新一輪的頭條消息:“楚大善人這麽快就把糧食運到榮來縣啦!”
百姓們對這個消息的興頭更大——
“聽說沒?除了糧食,還有衣物呢!春寒料峭,有了食物和衣物,好歹能少死不少人!”
“哎呀,那可真是個大善人!”
“你們說,這麽好的人,怎麽就被蠻子國給看上了呢?咱們皇上舍得把她送走嗎?”
“噓!别瞎說,那是個寡婦,皇上豈能往後宮收寡婦?”
“寡婦怎麽了?于民于國有益的人,怎麽就不能收進後宮?人家蠻子國怎麽就願意?”
“楚大善人要是真被蠻子國帶走,那就真是可惜了了!”
“人家也不是白要人,人家拿玉礦換呢!”
“你們有點良心行不?那玉礦也是人家楚大善人開采出來的,本來就是人家的買賣!”
“對啊,你們忘了去年楚大善人運進京都的那麽老大一塊玉石了嗎,上萬斤呢!”
“以後别總寡婦寡婦的叫人家!有男人能依靠,誰願意當寡婦?她就是命不好!”
“可不是!這好歹熬出頭,當上官了,馬上就被人擠兌的要遠嫁!”
“誰擠兌的?”
“這都不知道?咱不說蠻子國,他們是見啥好的都搶,咱就說那個鄭家……”
“我知道我知道!我還親眼看見鄭家嫡出的大小姐跟他家斷了來往呢!”
“哪個鄭家?”
“就是楚大善人的親家,還是大官呢,工部尚書,鄭大小姐就是嫁給楚大善人家的弟兄了。”
“聽說呀,就是這個鄭尚書沒事兒就坑楚大善人,這不,他親閨女都受不了,要跟他斷了關系!”
……
眼見被挑動得滿城百姓對皇帝不滿,四王子和谷蠡王還沒有高興幾天,京都的話題又被轉回楚清身上,而且這次不再是“那個當官的寡婦”,而是變成了“楚大善人”。
這不行啊,四王子想,這個輿論風向傳進皇宮,皇帝還能願意下手處置楚清?恐怕也舍不得把楚清嫁到沃斯了吧?
“找他們禮部官員!”四王子說:“就說我們要求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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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之外的事情,宮内還不知道,皇帝還在考慮楚清的話,主要考慮方向是:如何再讓楚清給自己加碼。
剛才不語,楚清不就是從搭上一年玉礦開采期所得,加碼到“自籌糧草”了嗎?
皇帝沒有意識到,在群臣對楚清的“狂妄之語”驚疑不定時,他考慮的不是可行性,而是如何從楚清手裏獲得更大的利益。
在皇帝的潛意識裏,已經認定了楚清有這個能力去作戰。
他現在隻想得到更多的東西,因爲畢竟相對于玉礦一年的開采所得,擁有整座玉礦似乎更劃算。
要是楚清既能給他作戰,又能赢回整座玉礦就好了。
“臣請戰,請皇上指派監軍!”楚清說道。
楚清果真加碼了,可惜,沒能稱皇帝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