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最後兩天,親人們都回來了,路近的拖家帶口,道遠回不來的也托兄弟們幫忙帶禮物。
别人家年底,是主子給下人們發紅包,楚清家不是,她們家的小子們紛紛獻上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有給楚清的,也有給小寶的。
這種關系很奇妙。
看起來好像楚清是這一家子的最高長輩,晚輩們回來孝敬心意;可在楚家小子們心裏,這是家裏的姐姐和外甥,忙一年了,得回家看看。
這次回來的楚家小子們,第一批那一千個中沒有多少回來的,他們被各自安排了任務;回來的多是他們遴選出的踏實忠誠的第二批人。
這第二批中也是各軍營退役下來的老兵居多,他們帶着第一批人的心意一起回來。
這次,楚清見到更多的大姑娘和小媳婦,大姑娘們是跟着回來“見家長”的,小媳婦們則是回來幫楚清忙活的。
還有一批小孩子,大的快五歲了,小的才過完百天,可把二十個大宮女和呂師傅樂得不行,啥也不幹了,就伺候這幫小娃。
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
今天是二十九,楚清與大家見過面,就帶着大姑娘小媳婦們一起蒸饅頭去。
擇偶是小子們自己的事兒,能帶回來,楚清就很領這份心意,她能做的就是讓這些女子自在,也讓她們盡快适應楚家這種特殊的家庭氛圍。
這些女子也都不簡單,有商戶之女,能寫會算;有秀才之女,識文斷字;更有屠戶家的女兒,不但說話直來直去,操刀殺豬更是行家裏手。
但是這些女子竟有一大半不會做飯……這倒是楚清沒想到的。
不過也能理解,她們要不是在各自娘家能獨當一面,估計小子們也不會看得上。
可既然能獨當一面,自然是下了功夫的,人不可能面面俱到,總有疏漏,那麽不會做飯也就情有可原了。
不會這倒也很有意思,這不,楚清領着她們揣個面團,好把發酵出的氣泡擠出去,聽見那小小的、偶爾的氣泡破裂聲,她們都驚奇的不行。
夜幕四合的時候,小寶和老于老趙他們回來了。
一路風塵仆仆,顴骨處也被風吹得通紅,皮帽子和皮圍脖上都是厚厚的白霜,睫毛上也是。
胯下騎的是沃斯馬,腰間佩着蹀躞帶,這麽看上去,竟有些像沃斯人。
“我胡漢三又回來啦!”小寶大叫着跳下馬就往廚房裏沖。
他就知道娘親肯定在廚房裏,因爲隻要娘親在家,必定要親自下廚。
“啊!”
“啊!”
“啊!”
廚房門被小寶剛一推開,裏面就是驚叫聲一片。
大姑娘小媳婦在滿屋的蒸汽裏先是感到一陣冷風,旋即沖進來一個男人,大叫着什麽什麽回來啦就往裏沖,吓得個個花容失色,手中端着準備下鍋蒸的饅頭差點扣到地上。
隻有一個姑娘沒有驚呼,反而是剽悍地大喝一聲“吃姑奶奶一菜刀!”,輪着菜刀就朝小寶砍去:“哪來的蠻子!”
廚房一片蒸汽氤氲,使得人影眇眇忽忽,小寶卻能一眼認出娘親,剛撲過去,橫裏竟劈出一把菜刀,驚得登時一個急刹車,伸出準備擁抱娘親的右手便改了方向,倏地一斬。
楚清正在打開鍋蓋,剛蒸好一鍋大饅頭,蓋子一掀開全是蒸汽,啥也看不清,所以最好别用筷子往外夾,容易弄破饅頭皮。
楚清是徒手一個一個往外抓的,全憑手疾眼快,好在手上都是繭子,也不怎麽怕燙。
楚清原本背對着門,從蒸鍋裏往外揀饅頭,聽到小寶的聲音回頭看,卻看到門口那個屠戶家的姑娘竟拎着菜刀,吓得登時把手中的饅頭唰地甩出去。
可憐這姑娘的右手腕了。
沒等把菜刀劈下去,先被小寶一個手刀擊中,就感到似被重錘震了一下,手中菜刀倏然墜下。
姑娘遭受重擊,也看清眼前那張小臉,才知不過是個孩子,疼痛感剛傳到大腦,手心突然又是一燙!
再看手裏菜刀沒了,卻多了個饅頭,這一下……
手腕疼,手心燙,還有點小委屈,千滋百味的疼痛一下子襲上心頭,“哇”一聲就哭開了:“哎呀媽呀,疼!”
老于老趙跟着小寶過來的,正想到廚房這兒與楚清打個招呼,沒想到廚房裏這麽多女人,便覺這樣進去有些不妥,卻沒想到小寶剛進門就遇到襲擊。
電光火石間發生的變故,讓他們都來不及反應,就聽到一聲“哎呀媽呀”的痛呼,這下反應過來了,幹脆也不回避了,哈哈就笑開了。
老于說:“老趙,這不會是咱老大收的徒弟吧?你聽這一波三折的‘哎呀媽呀’,可是得了老大的真傳了!”
老趙:“那咱倆可跟着占便宜,要論起來,老大得叫咱倆一聲師父,這要真是咱老大的徒弟,那咱們也成師公了!”
楚清已經走到屠戶丫頭身邊了:“豆花兒,快松手!看把手心燙起泡!都怪我,一着急都不看就往外撇東西。”
豆花姑娘手腕子早都使不上勁兒了,垂着,卻抓着饅頭不肯撒手,嘴裏還在哭:“嗚嗚……饅頭掉地上該髒了……嗚嗚嗚……都是糧食!”
那可憐巴巴的小樣兒,讓楚清心疼得不行,一邊接過饅頭,一邊讓人用冷水沖塊帕子過來給豆花敷手心,一邊哭笑不得地抱怨:“掉就掉呗,掉了髒了就撕掉饅頭皮,也浪費不着!”
豆花可不同意:“嗚嗚……饅頭皮也是糧食……”
也是個苦孩子出身。
“你個死心眼兒!”楚清抱怨豆花一句,轉頭嗔怪地看向小寶,操起刷鍋刷子佯裝要揍他:“上來就下黑手!趕緊過來,給豆花嫂子道歉!”
小寶摸着鼻子湊過來:“豆花嫂子好!豆花嫂子對不起!豆花嫂子别哭了!豆花嫂子……”
廚房裏笑聲一片。
豆花是個實誠姑娘,哪裏看得出楚清隻是吓唬人。
再說也太難分辨了啊,剛才那一個饅頭怎麽砸進手心的她還沒搞清楚,隻感到手腕子被重錘一下後,手心也被重錘一下。
這麽大力氣,楚清又說是她扔的饅頭,可見老大下手有多重,這要是讓老大真的揍孩子,不得把孩子打壞?
“别!别打!”豆花顧不上手疼,一伸胳膊把小寶扒拉到自己身後護着,哭得直打嗝還不忘勸楚清:“老、老大,你自個兒一人,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喂大的孩子,可别給打壞喽!”
楚清:“……”
老于老趙:“噗!哈哈哈……”
小寶:“……我不是吃屎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