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的運輸問題仿佛突然間變得嚴峻起來。
中秋節前後從北往南逐漸進入秋收,而一些作物早在八月初就開始進行收割。
相應的,各地漕運也跟着進入緊張運作時段,可是,作爲官方的主要運輸形式,此時的漕運主要用來運輸糧食,其他物資相對較少。
國戰後的幾年,全國人口增加,衣食住行各方面的需求也日益增長,可是沒有報紙、電視、廣播、網絡等媒體,一輩子活動半徑不見得超出十裏地的百姓是感覺不出太大變化的。
各地的私營運輸業務蓬勃發展起來,與漕運遙相呼應,百姓到了冬季有棉有毛能夠禦寒,隻以爲是自己攢夠了錢能買到,并沒有想過運輸上有何便利。
今年也不怎麽了,說沒貨就沒貨,有貨的也死命漲價,生怕别人買似的。
可如今聽說,棉毛都大幅度漲價,他們又回到了買不起的境地,不禁要抱怨物價、抱怨官府。
至于爲什麽會漲價,現在也知道了,因爲沒貨。
“怎會沒貨?不是到處都開始種棉花了嗎?”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百姓們讨論的就是這個。
平日對皇城的八卦、官員的隐私都敢讨論的京都百姓,大事、政事他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可面對物價飛漲,關乎自身利益的事情,必要刨根問底。
“種是種了,運不進來啊!”商家們這樣回答。
“怎會運不進來?那以前是怎麽運進來的?”百姓們覺得商家的這種答複完全就是給漲價做借口。
“你問我,我問誰去?”商家也不耐煩回答,一個兩個問,還能陪着笑臉回答,來的都是客嘛,不好得罪顧客的。
可不管誰來了都要質問這麽一通,咋地,我該你的?我欠你的?你是衙門的公差啊?有你們質問的份兒不?質問得着嘛!
于是商家們也個個沒好氣:“說别的沒用!人家運來得就少,還都漲了價,他們漲價我不漲,賠我的錢嗎?”
于是百姓們罵着“無奸不商”憤憤轉身而走,可商家根本沒有喊他們回來、便宜些賣給他們貨物的意思:“哼!别說買到便宜的,就算能買到跟我家一樣價格的,我都給你買一送一!”
到這時候,關于“運不進來”這個話題才引起百姓們的重視:那以前是怎麽運進來的?
“那往年怎麽就能運進來?”皇帝問道,新的一天,新的朝會,可内容還是舊話重提:“漕運都是幹嘛吃的!”
戶部尚書劉聚隻好硬着頭皮上前:“皇上,往年除了漕運外,民間運輸起了很大作用;
但是去年旱災開始後,水路運輸就開始顯露敗相,隻是有陸路支撐,還算勉強能夠支應;
今年雖然降水不及往年,卻也解除幹旱的情勢;可是旱災過後植被衰減,抓不住泥土,造成了泥沙堆積的難題;
植被破壞會使涵養水源能力減弱,因而導緻幹旱;而幹旱又導緻植被減少、水土流失,因幹旱而削減的河道又被泥沙淤積;
這是互爲因果、循環不已的事情;
所以今年很多河段面臨水位變淺、阻塞的困境,使得漕運本身就吃力;
隻能以運輸漕糧爲第一要務,已經分擔給陸路運輸,因此陸路官運也很吃緊,尚顧不得其他物資的運輸問題;
而民間運輸更是遭遇難題,大量的民船需要修繕,還有很多運河之外河段的淤積尚未清理,民船也處于停滞狀态;
如今民間的镖局已經把運輸訂單排到明年,當前都是以加急訂單爲主,既是加急,必然運價很高,導緻貨品價格上漲……”
這就是車轱辘話,這幾天每天都是這套詞,劉聚回答的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能不熟練嘛,就這麽點兒道理,有什麽理解不了的?
旱災、路堵了,所以運輸不暢價漲了,運費漲了當然物價也得漲,不然怎麽保證利潤?
劉聚還有半截沒說的話:運河不通到京都,想快那不是妄想?
運河竟然不直接通入京都,據說原因竟是大宣的開國皇帝聽信了什麽術士的“避水說”,其理論大概是開國皇帝五行忌水,因而皇城之内不能有“大水”。
這回避水吧,水是财,避水,呵呵,那就破财呗,物價漲了!
今天算是發完言了,劉聚彙報完退回原位,垂目,心想:知不知道那個三順镖局、就是原先武家兒媳婦那個銀樓,人家周掌櫃快把錢賺瘋了!
其他朝臣也和昨天一樣,紛紛說着各種現象,什麽房價漲了、米價漲了、布價漲了等等,對,馬車租金也漲了。
說完現象就是聲讨:跟風漲價,罪大惡極!
可是,跟風漲價的,有幾個不是他們名下的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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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哎,我回來啦!”
一座不知名的山坡上,介螭推開一個籬笆院門,高聲喊道。
很難想象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他的母親依然建在。
“臭小子,怎麽回來這麽早啊?”一個老婦正在楸樹下撿拾楸果,紅彤彤果子,聽見介螭的叫聲,便直起身應聲。
這老婦頭發也全都白了,卻不似介螭那樣雪白,而是白得發黃,像是陳年的棉花,絨而細碎,被風一吹,碎發就蒙在臉上,倒是遮住了不少褶子。
“娘哎,回來早還不好?”介螭說着就去老娘手中的簸箕裏抓果子吃:“嘶……酸!娘哎,兒子給你帶回來蘋果了,你嘗嘗,比這玩意兒好吃多了!”
說着,介螭解下背上的小包袱,往老娘的簸箕裏倒,七八個蘋果差點把老婦手裏的簸箕給砸到地上。
“混蛋玩意兒!”老婦罵着,卻抓過一個蘋果啃上一口:“嗯,是比楸果甜點兒。”
“是吧!”介螭得意洋洋的地笑:“我就說嘛,你總守着那楸樹太不合時宜了,你瞧瞧這蘋果,是用楸樹做砧木,嫁接出來的,比楸果大,還比楸果甜,這多好!”
“忘了本的玩意兒,完犢子!”老婦罵道,端着簸箕往屋裏走,邊走邊問:“怎麽回來這樣早?不是說外面都租不到車船了嗎?”
介螭跟着進屋,一邊回答老娘的問話:“看,又老土了吧?我是誰啊,沒特權的事兒我能幹嘛?
小寶那娃兒斷了哪條路也得給我留着車船回家!娘哎,你得相信特權的實力!”
“哼,吹!”老婦進了屋把簸箕放下,開始系圍裙:“特權?實力?說吧,多花了多少錢才租到車船的?”
介螭:“哎喲,你咋就不信呢,沒花錢,一路暢通回來的,特權就是特權,實力就是實力!”
介螭老娘:“沒有他娘,他屁的特權,屁的實力!”
介螭不服氣了:“娘哎,你又不講理了啊,他又沒用他娘的關系,人家那娃是靠自己本事攢下的人脈和路線!”
老婦操起一根柴火幫就抽介螭的屁股:“反了你了!他娘不養他,他能活着?他娘不教他本事,他能在外頭嘚瑟?”
“娘哎、别打别打!娘哎,你不講理,我不跟你說了,咱倆有代溝!”介螭邊跳着躲開老娘的抽打,邊往門外跑:“我出去玩會兒,飯好了喊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