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女護衛雖然沒有小子們這麽深刻的心思,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能跟着一個和她們一起做飯、吃飯,一起同甘共苦的主子,也讓她們心裏傾向于楚清。
再被小子們的情緒一感染,姑娘們也态度堅決,楚清連她們也勸不動了。
仗義每多屠狗輩,楚清想。
這句在楚清那個世界已經被批駁的很嚴重的話,如今讓楚清有了新的認知。
過去楚清和其他人一樣,認爲“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句話看着解氣卻是大錯特錯。
曾經也會用梁山好漢這種虛幻的、片面的存在,來證明那是社會底層人民的一種“烏托邦”,甚至連烏托邦都不是,認爲那都是虛僞。
因爲人的本能是趨利避害,無論到了任何時代,都是隻有吃飽穿暖了,才會想着去幫助别人,才會發展出比較高級的道德,這才符合“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理論,也才會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之說。
但是人們卻忘了,自古以來,讀書人是社會的核心價值人群,他們處在社會的中上層,占據相當多的社會資源,他們推崇、領導着民衆的道德走向。
底層的老百姓是沒有機會讀書識字的,他們隻能根據曆代朝廷的規章制度形成自己的行爲規範。
那些規章制度的形成自然是讀書人遵從孔孟之道爲基礎而制定産生的,于是百姓接受的就是這樣的規範。
義是什麽,本意是鋸齒狀長柄兵器,用于各種儀典上的禮器,引申義爲品德的根本,倫理的原則。
仗義是什麽,是重情義、是主持公道。
《論語·爲政》中有一句:見義不爲,無勇也。是說應該挺身而出的事情,卻袖手旁觀,是怯懦,是放棄道義和職責的不義之舉。
千百年來被讀書人、當權者倡導的思想普及到民間,而真正去實踐它,每每是不是讀書人。
爲什麽?因爲趨利避害。
那“屠狗輩”都傻嗎?還是他們隻追求他們的“烏托邦”?
現在的楚清知道了,都不是,是這些“屠狗輩”真的在貫徹、執行這類規範。
他們能不懂趨利避害嗎?當然懂,可總有一些人會爲他們心中的“義”而努力,有人敢于炸碉堡,有人敢于堵槍眼。
當人們想:“這件事如果有人能怎樣怎樣就好了”的時候,真的有人就那樣做了,他們才是英雄。
不是說所有的讀書人都負心,也不是所有的底層人都仗義,而是隻有真去“屠狗”的人才算仗義。
引導世間道德規範之人在權衡利弊,“屠狗輩”在真正踐行“義”,這才有了“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樣的話。
若“義”的倡導者們倡導完了都去權衡利弊了,那麽誰來執行“義”?
家裏的小子們不是楚清的仆從,他們與楚清之間沒有契約,不是爲了主子盡忠盡勇,他們是遇到了他們認爲值得的人,才會如此選擇。
他們的“義”就是:士爲知己者死。
楚清不知道的是,這種心态不止護衛小子們有,家裏小子都是這麽想的。
不然,楚家那些鋪子被封,根本不至于影響百姓的生活。
影響百姓生活的是小子們在各地開枝散葉的鋪子、作坊,那才是真正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地方。
屬于楚清的鋪子都是在皇帝那裏挂了号的,被清算也是“寶清”系列的鋪子。
這些鋪子多數屬于高消費場所,是給有錢人準備的,經營的是賺富人錢的高檔消費品,而一些大型加工廠也是經過試點後确立下來,并報備給皇帝。
可小子們開設的作坊、商鋪之類卻不是,他們不允許有人跟他們老大搶生意,老大隻要試點成功的項目,他們都會在各地複制,力求不讓江南孟家之流占到便宜。
這些賺錢的項目都是他們老大開發的,憑什麽讓别人白得?他們就算不能都包圓,也得最大程度去壟斷,爲啥?給小寶攢着!
老大一心想多掙錢養孩子,卻總也攢不下多少,沒關系,他們給攢!他們力求做到:到小寶娶媳婦的時候,他們每人都是一個小寶的小金庫!
而這些,才是老百姓能夠接受的消費等級和就業所在,因而範圍更廣。
用現在的話講,省會城市的生意是楚清的,二三四線城市以及鄉村卻被楚家小子覆蓋,哪怕一個縣城隻有一個小商鋪,也要力求率先入駐,讓别人想抄襲都沒有他們下手快。
“寶清”字頭的鋪面一被清算,各地小子們紛紛暗自響應,停業整頓的、房屋修繕的、商鋪盤點的,反正想着法關店。
再配合上誰也不知道的、小寶所掌控的運輸線路,這才能讓百姓覺得生活不便——無處做工、出入難行。
這幾天一直心中愧悔、不敢直視楚清的的卓耀,此時悠悠說道:“主子,你進京身邊卻無人,反而遭懷疑,沒準兒讓人把視線更加集中在他們身上。”
自打“自我曝光”後,卓耀再不敢稱呼楚清爲“老大”,甚至不敢說話。
對啊,卓耀說的這點楚清沒有想到。
自己要是孤身進京,皇帝是不是會懷疑她把手下派出去執行謀反計劃了?沒準兒還真把他們當做造反罪論處。
那可真就害死他們了!
楚清看着小子們苦笑了一下:“你們跟錯了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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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着被綁的兩名沃斯人說了句:“你們跟錯了人哪!”就讓人把他們帶下去了。
現在事情的進展有些讓皇帝坐蠟。
這段日子跟中了邪似的,非想着一個村婦能謀奪他的江山,就算她有那心,她也沒那錢啊!
一頓清算下來,楚清的鋪面——這都是不動産,就占了她一大半的資産,她手頭上的銀子還沒朕私庫裏的多呢。
現如今,楚清還要養着三千采玉工人,銀子似乎嘩嘩地往外流,采回來的玉石,年前楚清進獻那塊巨型白玉後就跟皇帝說好了,四六分,皇帝占六。
而玉石投入市場的時機,由皇帝把控。
換句話說,皇帝說賣玉石楚清才能賣,賣完還得給皇帝六成分紅。
還查什麽楚清背後之人,這不都綁到朕的禦案之前了嗎?背後之人是沃斯四王子,專門借着楚清的名頭下黑手。
皇帝不會承認自己就是楚清的“背後之人”。
可現在該怎麽辦呢?
皇帝看着胡恒秋呈上來的最新奏報:秋收已近尾聲,很多地區農民因無法購買肥料和殺蟲噴桶,擔心地力不足,來年冬小麥的收成堪憂;
北方規模最大、産量最高的吉州織造作坊停工,大批棉花加工事宜均被擱淺,大批雇工惶急……當然,皇帝不很在意這些。
沒有織造作坊時,那些雇工也沒餓死多少,冬天百姓也沒凍死多少,問題是,皇帝的私庫進賬今年要縮水呀!
派别的人去承接這些生意也不是不行,但是還能不能達到每年半成到一成的增長速度就不好說了。
況且,楚清每年都有創新,哪怕再小,也都能獨領風騷、搶占先機,這要想找個人替代楚清,皇帝盤算又盤算……沒有。
一個能給自己賺錢、推動大宣經濟、還間接打壓世家資源、擾亂異國秩序、控制對方輿情、縱使有謀反嫌疑卻無謀反實力之人,真把她滅了……好似不劃算。
*注:①“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典故:明代曹學佺,被譽爲“閩中十才子”之首。典故發生在曹學佺任按察使期間。
按察使:主管一省的司法刑名,類似于大宋代提刑官宋慈的官職。
事件:當時皇親國戚們流行豢養鬥犬,犬種皆爲猛犬。一次,皇親國戚的幾個奴才當街遛狗,不拴狗繩,任其鬧市街頭亂竄,并以人們受驚模樣取樂。
猛犬起性,将一路人撲倒在地,瘋狂撕咬;那人大聲呼救,眼看命喪狗口,奴才們卻袖手旁觀。
路邊一個賣豬肉的屠夫持刀沖來,迅速将猛犬砍死,救下那人。
奴才們看主子心愛的鬥犬被殺,頓感不妙扯着屠夫到衙門,要求判屠夫死罪,給鬥犬償命,以求在主子跟前脫罪。
雖屠夫見義勇爲的事實明了,官員卻不敢得罪皇親國戚,便将此案上報給曹學佺。
曹學佺向來剛直不阿,便判決屠夫無罪,還判皇親國戚那邊賠償被猛犬咬傷者的醫藥費。
此判決一出,皇親國戚自然大怒、不甘罷休,施加壓力,要求重審此案,并給那被犬咬傷者一筆錢财,威逼利誘加恐吓,使其翻供。
傷者是名秀才,權衡得失後按授意說自己與那鬥犬熟識,與之嬉戲中那屠夫惡意将犬砍死。
這樣一來,皇親國戚反倒成了受害方,屠夫被治罪也是合情合理。
重審時曹學佺一聽就明白裏面的貓膩,勃然大怒,喝令衙役杖擊秀才,取其真實口供。
秀才受不得皮肉之苦,如實交代做假口供之事。
終審判決如下:屠夫無罪;秀才恩将仇報,豬狗不如,革去功名。
曹學佺在判詞中寫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成爲千古名聯,也被後人争議。
冷知識:三國張飛也是屠夫。
②“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應是曹學佺對此案就事論事的感慨,而本章文字中對此名聯的理解僅爲個人觀點,歡迎友友們一起讨論。
③和以前一樣,“*注”是章節之外的小注解,不算水字數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