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來得太突然,楚清一時想不到應對之法,而魏誠毅舍棄一切準備帶她逃亡、侯澤躍躍欲試要“幹票大的”,讓楚清更是心思淩亂。
她認爲她需要好好冷靜冷靜。
她沒想到小寶私下裏竟像蜘蛛一樣結了如此大一張網,也沒想到竟有人真的會爲她不惜亡命天涯。
百家興和鄭小柔總算相信卓耀不是對楚清有想法了,可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楚清不說,她們也不敢問。
楚清沒有跟他們說什麽。
還沒有想出具體的行動措施,就别先吓到他們了。
這些人一直跟随在自己身邊,楚清覺得挺滿足的,不覺有何欠缺,如今看來,她很是缺人,至少缺一個能商量計策的人。
她身邊沒有熟識官場的智囊團,她也不敢養師爺。
密偵司是什麽地方?密偵司不同于其他衙門,密偵司就是皇帝的手裏的棍子。
棍子不需要長腦子,手往哪個方向擡,棍子就往哪個方向砸,棍子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可是,作爲一個從沒當過官的人來說,穿越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就更不熟悉官場的門道,别人或許應對輕松,楚清就完全是摸着石頭過河。
而現在,她連塊石頭都摸不到。
真可謂是“矛頭漸米劍頭炊,百歲老翁攀枯枝,井上辘轳卧嬰兒,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
就算有匹夫之勇,可在巨大的危難面前也不堪一擊,
楚清認爲自己無可用之人,皇帝卻不這麽看。
這幾天皇帝沒幹别的事兒,就琢磨楚清了。
眼下,皇帝手上一份、手下一堆,全是楚清加入密偵司以來的所有彙報公文,皇帝正以日期爲序,逆向審看。
胡恒秋低眉斂目,垂首站在一邊。
事涉“謀反”,沒人敢爲楚清說話,他胡恒秋也不敢。
皇帝正在計算,不是計算楚清的資産,而是楚清手下的人數。
從公文上看,這些年楚清手下“收攏”的退役老兵已有兩千之數,那就是四個營;沃斯采玉的人數也有三千,能組六個營……這就兩個軍了,對了,不是說楚清還要再派人去沃斯嗎?
“這上面說,楚清還要派往沃斯三千人,派去沒有?”皇帝發問。
“尚未。”胡恒秋躬身回答。
皇帝這幾天太陰郁了,胡恒秋想躲,可是皇帝卻總叫他來禦書房,然後什麽也不說,就看楚清寫來的公文。
“嗯……”這一聲之後,皇帝又不吭聲了。
這幾天皇帝的思想波動很大。
他在回憶楚清是如何走進他視線的,又一點點拼湊楚清所表現出的所有才能。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皇帝仿佛是突然發現般,意識到楚清“非善類”。
具體表現如下:
一、有創新的能力:比如發現鐵礦、高爐圖紙、豆油、精鹽、耐火磚、畜力犁、棉花……而那些拐子鑽、噴桶什麽的暫且忽略不計;
二、有預測能力:第一個提醒蝗災的就是楚清;
三、有聚攏人心、蠱惑人心的能力:洪亮、宋廷山、還有……哼,胡恒秋,甚至連卓耀似乎也站到她那邊去了,不然爲何長久無消息傳回?
“人以谷爲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過,在予一人,爾其有靈,但當蝕我心,無害百姓。”是楚清說的吧?多會蠱惑人心!
四、有斂财的能力:朕隻占她收益的兩成,她可拿着八成呢!
五、有一定的治國之才,至少也是擾國、幹政之才:不然朕爲何會允準她推廣棉花?爲何她能夠把沃斯國的輿情掌控于手?
甚至還能幹涉到沃斯國的農業大政,讓人家改糧田爲棉田?
以上種種,這樣的人再握有兩個軍的兵力……雖然沒有武器吧,可就算是鍬鎬也不容小觑!
況且,楚清這麽有錢,私造兵甲……也是有可能的吧?
當懷疑的種子一旦發芽,就像打開了潘多拉匣子,楚清過去種種貢獻就變成她會謀反的證據。
皇帝的手越攥越緊,額角的青筋也越隆越高。
胡恒秋心中戰戰,隻感覺皇帝随時要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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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關于楚清“謀反”這件事,楚清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不能與大環境作對呀……楚清想着,呀呀個呸的,大環境與我作對!
可是此時不能亂動,楚清按部就班地進行她的棉花推廣,她已打定主意,隻要皇帝沒有下令緝捕她,她就該做什麽做什麽。
她需要做出坦然、穩定的樣子,讓人們把視線繼續集中在她身上,好能容她給小寶通信兒。
在楚清通知小寶不要回來、就在沃斯躲一段時間的信還沒有到達的時候,小寶已經踏上回國的征程。
似乎有暗流湧動,大宣整個國家的角角落落開始發生變化。
南方一些州府的棉花此時已經采收,卻運不出去,因爲排不上船号,也不知怎麽,最近河上船少了許多,還有很多河段的買撲渡最近檢修船隻,都不租賃了。
就地加工也行,可是好多家棉花加工點相繼關門,說是内部修繕,得等上一個月才能開門。
各地物價開始不穩定,一些熱銷物資變得奇貨可居,一問,竟是因爲供貨不暢。
因何就供貨不暢了呢?有說是雇不到挑夫租不到馬,也有說是租不到貨船或者供貨商那裏本身就斷貨了。
很多地區需要秋季施肥,可肥料也斷貨,農戶隻能自己挑了糞水澆地,卻生了很多蟲子。
聽說狗尾草水能殺蟲,本是好事,結果到處租不到、買不到噴桶,隻能靠着全家老小齊上陣,一壟地一壟地、一棵苗一棵苗地塗藥水。
民間的生活瑣事按說應該幹擾不到脫離凡塵的書院、學院,但是,學子們如今也有些躁動。
許是去年鄉試考題涉及時政較多,如今學子們依然将時政作爲主要探讨内容。
尤其近期楚家的商鋪都被以“房屋安全存在隐患”爲由封鎖,每日有穿制服的官員進出,此怪相成爲學子們對時政讨論的切入點。
南方的學子從讨論楚家店鋪爲何被封鎖,到讨論這些店鋪出現前後對當地經濟的影響,再到女子爲官、非科舉入世的利弊;
北方的學子讨論封鎖楚家商鋪後真正受益的是誰,損失的又是誰。
也許這種讨論内容的差異,是源于楚清在南北兩方的影響力不同吧,反正如今楚清成爲全大宣百姓日常對話中被提及次數僅次于村長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