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妮子别看是個大家閨秀出身,可現在也潑辣的很,不管什麽事都不用楚清操心,她三言兩語就給處理了。
就是途中有地方上的小官員沿途等候,想送禮、套近乎什麽的,鄭小柔也是三下五除二就給打發了,還一點兒都不得罪人。
楚清特别欣慰,要不她怎會對鄭小柔他爹——那個總想踩自己一腳的工部尚書鄭春秋——能誠心地叫一聲“自家人”呢!
馬車車廂裏,鄭小柔給楚清介紹八名女護衛:“姐,你别忘了給她們起名字,她們這些人沒什麽好名字,比如她……”
鄭小柔指着一個身材壯碩、相貌醜陋的女子說道:“她出生時因爲塊頭大,她娘又是個體弱的,生得十分艱難,大出血;
當時是給保住命了,可沒出月子人就沒了,他爹氣憤之下連名都沒給起,直接把她賣了,換了棺材錢;
買她的人是妓院的老鸨子,看她爹相貌周正,以爲買到個白淨的漂亮孩子,體格看着還壯實,将來能用她賺大錢;
沒成想她是個大骨架子,越長越壯,就算不給飯吃也瘦不了多少,越長大還越沒有小時候好看,就隻好放在妓院當粗使丫頭;
後來東倫人越境禍禍百姓,在她們那妓院禍禍完給燒了,她逃了出來,可也毀了臉;
小姑娘家才十歲,沒啥活路,她就在義莊幫人背屍體、看護屍體;
義莊的守門老頭是戰場上退下來的殘疾人,少了條腿,跟她處的不錯,教了她一些功夫,還給起了個小名兒,叫大壯……
姐,你說,好好的女孩子,起個這名兒,連個姓兒都沒有,我遇到她時,她正自賣自身,準備給那義莊看屍老頭下葬。”
鄭小柔知道楚清心軟,所以她把大壯的身世講得幹巴巴的,免得楚清有先入爲主的概念,不好客觀地判斷大壯合不合用。
但不管怎麽說,她自己先已同情大壯了,所以再怎麽幹巴巴也是帶出憐憫的情緒來。
天熱,車窗、車簾都敞開着,騎馬随行在側的大壯插嘴道:“主子,我啥都會幹,洗衣做飯、鋪床疊被,以前義父的生活都是我照顧的。”
她早就認了那看屍老頭當義父。
是個有情義的好姑娘,
鄭小柔補充說明:“大壯是她們中功夫最好的,不過廚藝一般,倒是手快,想最短的功夫吃上熱乎飯倒是可以;
最關鍵的是大壯吵架厲害!”
介紹完大壯,又開始介紹别人:
“那個最瘦弱的叫豆粒,也是被家裏賣掉的,去了南戲班子,不過她和大壯相反,小時候黑黑瘦瘦,大了反而越發漂亮;
十五歲登台時被富商看上,要帶走,姐你知道,很多戲班子的班主不是什麽好人,她的班主就想反正豆粒都是保不住的,不如先便宜了自己,就……
豆粒性子烈,當時就用剪子在臉上來了一下子,滿臉血把班主吓得半死;
可也得罪了富商,班主就把豆花交給富商處置,那富商是開妓館的,他把豆粒弄進妓館,想讓豆花被千人騎萬人跨;
豆粒在戲班子是反串武生的,身手靈活,竟被她捅死個龜公,然後趁人都愣神讓她跑脫了;
東躲西藏三年沒少吃苦,如今十八歲了,我跟百家興在碼頭上看到她給人扛大包,以爲是個半大少年,沒想到她餓昏了倒在地上;
救起來才發現她是個姑娘,給帶了回來;
豆粒身手一般,但是吵架厲害!”
第二次聽到“吵架厲害”,楚清總算回過味兒來:原來鄭小柔說的“審查”過,是指專門審查她們的吵架能力?
就聽鄭小柔挨個介紹:“這個叫……她是……但是吵架厲害!
那邊叫……她以前……但是吵架厲害!”
一連八個,最大的共同點就是——吵架厲害!
“小柔啊,這個吵架厲害的标準,是你定的還是小寶定的?”楚清問。
“我定的,”百家興說道:“小寶隻說讓找能随你東奔西跑的人,可我覺得你嘴太笨,就讓小柔重點考察她們吵架的本事。”。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馬車外一片憋不住笑的聲音,就聽卓耀抖着聲音呵斥護衛們:“都滾遠點!沒大沒小的!”
可那壓不住的顫抖聲,也顯示出卓耀在強壓笑意。
看來嘴拙這個毛病,已經都成楚家人的心病了。
“那個……”楚清尴尬地撓頭:“其實我也挺能吵的……”
不說别的,楚清想:咱在朝堂上可沒吃虧,跟沃斯國的王子,咱也沒落了下風嘛。
卓耀抖缰繩催馬靠近,擠開大壯的馬,對楚清說:“行啦,可别自賣自誇了!
百家興,你知道不,咱老大在外面可能吹牛了;
小寶手底下有個孩子叫小木,看老大砸缸做烤爐,要給大家烤蛋糕吃,把那孩子心疼壞了;
他說這些缸能賣錢,不要砸,他們不吃蛋糕,可别浪費了,結果你們猜怎麽着?”
百家興和鄭小柔不愧是兩口子,心有靈犀,動作表情一樣一樣的:“怎麽着?”
卓耀繼續:“咱老大跟人說:‘沒事,嬸子可有錢啦!’就跟剛才說‘我挺能吵架的!’一樣!
你們說,真有錢的,會說自己有錢嗎?嘴皮子利索的,會說自己擅長吵架嗎?”
楚清:“……”
幹瞪眼說不出話啊!
鄭小柔自打嫁給百家興後,真是活出自我、解放天性,聽卓耀的話再看看楚清的表情,張嘴就大笑,前仰後合的,一點兒沒有大家閨秀的做派。
楚清禁不住罵她:“别笑了,都看見你小舌頭了!”
鄭小柔倒是立馬止住狂笑,瞪了卓耀一眼:“啊對,你過分了啊!”然後用眼神逡巡了車窗外八名女護衛一圈。
卓耀也趕緊闆起臉。
八個女護衛剛到楚清身邊,他們幾個就這麽不給楚清面子,以後這幫護衛還能不能尊敬主子了?
大壯别看被卓耀擠到後面些,還是能聽到他們講話,聽得很入迷,不禁接話道:“我義父說過:越是窮人越大方,因爲他們重感情,把情義看得比錢财貴重。”
還别說,這話真的有道理,楚家的人都這樣,别管自己是窮是富,都會相互幫助,而且不遺餘力。
還有,鄉親、街坊之間也是,一家有難八方支援,比富人們衡量過利益之後才行動要有情分得多。
不過,“越窮越大方”這句話在楚清那個世界就不太有正面、積極的意思了,通常是說貧窮還死要面子,是自卑的表現。
另外七名女護衛聽了也默默點頭。
主子親自動手給下人做好吃的,還砸缸,這說出去誰信呐?反正她們是沒遇見過這樣的好人。
倒是百家興沒有理會這些,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蛋糕?那是什麽?老大,我們還沒吃過呢!”
那語氣,很是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