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給皇帝行完禮得到的第一個問題是:“你這次告假,過得可還充實?”
楚清:“……呵呵。”
論起耍無賴,皇帝第一名。
費勁巴拉舍生忘死地出了趟遠差,竟被皇帝算到假期裏去了,我還欠你幾個工作日是怎地?!
皇帝給賜了錦墩,讓坐着回話,楚清又恢複到初次見皇帝時的拘謹,再三謝過,才坐在錦緞邊沿上,再無數月前的撒潑模樣。
見好就得收,說正事兒要緊。
皇帝問道:“你信中說互市給沃斯進攻大宣提供便利?朕想聽聽你是如何做出此種判斷的;
還有,你跟朕要人去沃斯經營,總得給個理由,不然,怕是言官們又會……那對你可不好。”
唉,這要是換成哪個宰相、或者内閣首輔、軍機大臣在此,皇帝說這番話就比較可信了,畢竟他們才是輔助君主掌管國政之人。
作爲一個皇帝不召喚都沒資格觐見的從五品小官,皇帝這樣講,楚清還真沒法領他的情。
楚清說道:“皇上,互市雖有駐軍防守、州府官衙控制主導,但沃斯民風彪悍,沖突時有發生,每至秋冬,縱使他們不犯邊,也會因交易産生群體械鬥事件,給雙方開戰的理由。”
皇帝:“你說的因交易産生的群體械鬥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械鬥?”
楚清:“沃斯雖有自己的農業,但是受當地自然地理條件、原料和技術等多方面條件的限制,使得很多生活必需品難以自産,許多日常需求得不到滿足;
而我大宣皇帝英明,注重農業發展,興修水利工程,注重農業工具的改良,以此來提高農業生産效率;
農業的發展也爲手工業提供了豐富的物質準備,手工業在我大宣更是取得多方面的成就……”
楚清一本正經拍馬屁,語氣幹巴地就像在述職,不帶一絲感情,皇帝聽得是連連點頭:楚清這個實在人,盡說實在話!
楚清不打半點磕巴,繼續說話:“因此,互市上交易的貨品,本質來說是我大宣比較吃虧,因爲我們提供的種類豐富,能提高他們的生活水準……”
皇帝頻頻點頭:“是吃虧了!不過,他們既然占便宜,爲何還能發生械鬥事件?”
楚清:“商人的本性是逐利,既然大宣商人不能換得更多有用的東西,自然會擡高商品價格;
比方說:沃斯人用一張上好的白狐皮隻能換到二石米,這種不對等交易自然讓沃斯人覺得換不如搶,也就打起來了。”
白狐皮,還是上好的,放在京都,一千兩都會有人搶着買,豈是二石米就能換的?
楚清舉這個例子,皇帝立即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兩國建立往來,最初的目的是要相互彌補所需,比如大宣想要沃斯的馬,沃斯想要大宣的鐵。
但實際上,這兩樣東西又是雙方最不希望向外輸出的,所以真正能夠交易的物資,大宣遠比沃斯要豐富。
那麽想要交易對等,沃斯人要麽提供足夠的銀錢,要麽提供等值的物品,如果都提供不出來,就隻好搶。
那這樣下去,駐軍每天處理這些糾紛而産生的負擔都是自我消化,豈不是肥了商人損了軍隊?
而沃斯人一旦到了秋冬季餓肚子的時候,更不會遵循互市條例,會專門尋釁滋事,進而發生邊境摩擦了。
而小規模沖突時有發生,幾十人幾百人而已,都被駐軍壓制下去了,各地将領和衙門自不會上報,因爲那樣顯得自己管控無方。
這些事情地方不上報,皇帝自然不了解,經楚清講述,皇帝也覺得這是個問題。
今年大宣災情雖然有所控制,但幾個州府的糧食缺口需要十幾個州府來彌補,本就捉襟見肘。
若今年沃斯人真來進攻,對大宣來說确實負擔極重。
其實互市發生這種現象,在楚清看來是個隐患,卻還不至于馬上就産生不良結果。
現在提早說出來,實在是因爲楚清把四王子壓榨狠了,真的怕他報複,那時候,楚清再怎樣撒潑自辯也沒啥作用了。
皇帝:“那麽,你認爲應該怎樣解決呢?”
楚清“慌忙”站起:“皇上!臣沒讀過書,哪裏懂得解決之道!”
有的問題能答,有的就不能。
皇帝不由得隔空點着楚清:“你呀!實誠人就别行那狡猾事,你可裝不像的……讓你說你就說!”
楚清面露難色,似乎真不知道如何解決這麽高難度的問題:“皇上,臣覺得,咱大宣商人如此做法也沒什麽不妥,誰讓沃斯人窮呢?
隻是,沖突起來也确實麻煩,到最後,大宣商人賺錢了,給他們擦屁股……哦不,善後,給他們善後官衙和軍隊卻是要承擔損失,比如士兵的醫藥、補助、甚至撫恤等;
而且,造成的輿情也不好,沃斯人會說大宣人狡詐,大宣人會傳播沃斯人野蠻等等;
可如果鼓勵大宣人去沃斯經商,不隻是商隊,臣是說像沃斯人在大宣那樣,租鋪面、做買賣,哪怕開個茶水鋪子,也是一樣能賺錢,還不至于像互市那樣漫天要價,有利于雙發和平發展。”
皇帝搖頭:“怕是沒人願意去吧?誰願意背井離鄉去那等蠻荒之地生活呢?”
這是真的,不是不許大宣人去沃斯,沃斯也放開了政策,允許大宣百姓出入境,可就是沒人去。
沃斯人倒是願意到大宣來,好吃好喝的,生活相對便利,食物豐富,消費也不很高。
皇帝伸手向下虛按,示意楚清不必緊張,坐下,然後說道:“再有,你剛才也說,沃斯民風彪悍,我大宣百姓即便過去,恐怕也難以保障安全。”
楚清隻看着皇帝不講話,心想:這是不該是你皇帝才能解決的嗎?
胡恒秋處理完公事來見皇帝,進門就看見楚清直勾勾盯着皇上看,心就是一抽抽。
不是說臣子不能與皇帝對視,那樣的話,皇帝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換個場合見面不識,豈不是更大不敬?
而是不能與皇帝長時間對視,那樣會有挑釁的意味。
可楚清就在與皇帝對視着,至少從胡恒秋看見、到他出聲給皇帝行禮,二三息的功夫,楚清一直在盯着皇帝。
胡恒秋出聲前李公公就通禀了,可胡恒秋還是要發聲,就是意在提醒楚清收回眼神。
可偏偏這時候皇帝似乎意會了楚清的意思,也直勾勾看着對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