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們表示掏錢,那就有了經費來源,衙門自然不反對。
小寶聽到這裏,很是感歎:“現在又想剿匪了?早幹嘛去了?”
楚清說:“過去不剿匪,是沒有利益;現在能看見利益所在了,自然就積極。
這就是娘親爲什麽今年第一站就來這裏,而不是地勢更好些的吉順府。娘親想滅了那些山匪。
可是光憑本地幾個地主撺掇還不夠,畢竟虎山這一帶山區太廣大,僅一個府的兵力不夠用,所以今天娘親并沒有答應放棄招工。”
小寶問:“娘親是想等三個州府都來人鬧着剿匪?”
楚清:“是,利益是最好的驅動力,比聖旨可好用。”
小寶:“可我以爲,今晚山匪就會來。”
楚清:“爲何?”
小寶:“那個蔡浩賢不是說陷阱有動靜山上能知道嘛,那我們上山的事估計他們也知道了,必然晚上會下山來打擊報複。”
楚清:“那你準備怎麽做?”
小寶:“剛才我吩咐哥哥們在工棚附近挖上好幾條溝,然後讓哥哥們都埋伏在周圍。
我準備像洪國公當年對付沃斯騎兵那樣,把山匪都誘到溝裏給滅了!”
楚清點頭:“嗯,聽起來不錯,那你哥哥們怎麽說?”
小寶:“他們好像不是很贊同,但也沒說啥。”
楚清給小寶攏了攏衣領:“其實我也不是很贊成,但是不太好反對啊。”
小寶瞪大眼睛:“爲什麽?娘親,你爲什麽不好反對?”
小寶真是敏感,他注意到的不是娘親不贊成,而是娘親說“不好反對”。
楚清很欣慰,這孩子總是這麽顧及自己的感受,而這也是她今天要跟小寶談的真正内容。
楚清說道:“小寶,我們一下子失去四十八個親人,娘親和你一樣難受。”
小寶看着楚清鬓角的兩縷白發,眼圈就紅了:“我那時想,這都是噩夢,睡醒了就都好了,哥哥們都沒出事。可是我醒來還是那樣,就不想醒……其實那天晚上我就醒了。”
楚清知道。當娘的怎麽會不知道呢?隻是她也不想讓小寶面對那麽殘忍的事實而已。
楚清:“嗯,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跟你提起這事,就是怕你難過,怕你變得憤世嫉俗,不能正确看待事物。
但是小寶,今天娘親還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我也想報仇,可又不想再讓家人受傷、死亡。
報仇這種事,指望不上别人。尤其是剿匪,需要衙門撥出費用請駐軍幫忙,可是哪個衙門願意掏錢?又有哪個駐軍願意自費給你出工出力賣命?
所以娘親用的法子是用耕田這種利益調動地主的積極性,讓他們出錢,自然就比衙門能掏的錢多,駐軍也就願意來剿匪了。
雖然繞了個圈子,但是有希望達成目的,也不耽誤咱們家賺錢,還不用咱家人出去跟山匪拼命,這是娘親的想法。”
小寶:“我就是想報仇,娘親,本來我是不想讓你再想起死去的哥哥們而難過,所以想帶人去剿匪。
上午我們本想探查地形,沒想到撞見他們的巡邏小隊,打起來了,怕引來更多山匪,就趕緊回家了。
我以爲晚上他們會再來,就讓哥哥們埋伏,但是,我沒問過哥哥們的意見。
我這樣做也沒有娘親的做法安全,不過,山上的土匪當過兵會打仗的應該也不多了吧?”
楚清說道:“嗯,明白了,你的想法有道理。不過,咱們都沒有上過戰場,沒有大規模的戰鬥經驗,是不是應該多聽聽你哥哥們的意見?
我發現咱倆好像都隻爲對方的心情考慮了,沒有考慮其他人的想法。”
小寶有些慚愧:“可娘親考慮到不讓哥哥們再冒險,我卻隻顧着報仇了。娘親,我這就去問問哥哥們的意見。”
楚清贊同:“好,我先猜猜他們會說什麽,他們應該會說,今晚山匪未必來,若來,最多派一個小分隊在外圍刺探下咱們的人數和作戰力。打賭不?一包小熊餅幹!”
小寶笑了:“謝謝娘親,我去找哥哥們了。”
看着小寶的背影,楚清也笑了。
母子間彼此小心翼翼地不去觸及對方心靈上的傷口,卻反而差點生出隔閡。
對于悲傷過往的回憶,逃避不如直面。
現在這樣真好。
對孩子的尊重,不隻是支持他的做法,建立互助關系可能是更大的尊重。
以往對孟懂的教育,帶着楚清作爲母親所具有的天然的“包辦”成分,替孩子做一切事情:剝雞蛋、穿衣服、選玩具……甚至替孟懂選擇朋友——帶他接觸看起來家庭教養差不多的小孩,不讓他接觸到不同層次的孩子。
可顯然,這不夠尊重,也在無形中扼殺了孩子的自主能力。
楚懂直到十二歲依然不會系鞋帶;遇到脾氣不好的同學,依然不知道如何相處。
孩子上小學之前一直相安無事,上了學後反而因爲成績“母子反目”:母親認爲成績象征着孩子的前途、未來而過度焦慮;孩子認爲媽媽更愛分數而不是自己。
對于小寶,因爲是在一個陌生的世界,楚清是帶着“摸着石頭過河”的心态,嘗試地用與對孟懂相反的方式教育。
小寶本身很自立,也敏感,因此楚清不對他說過激的話,小寶也沒有讓娘親因爲他的學習而焦慮過。
但是這個世界太殘酷了,沒有以往的和平、安甯,就連賺錢養孩子這樣的事情都變得能危及到性命。
從小缺失愛的小孩,終于有了一群愛他的人,卻又早早地失去,在不能承受的年紀承受如此殘酷的經曆,該如何教育才能讓孩子健康成長?
完全不同的兩個孩子,卻都讓楚清感到吃力。
晚飯楚清自己吃的,小寶跟哥哥們一起聚餐去了。
回來時一身酒氣,告訴楚清:“娘親,幸好沒跟你打賭,不然我的小熊餅幹就保不住了。”
楚元他們的想法跟楚清一樣,山匪不會來。
因爲山下這麽些工人,來了不是一天兩天,而且每日都有工錢結算,也不停有人加入,錢和糧這裏都不少。
如果山匪的實力足夠,早就來了。
現在的山匪人數已經損失過半,想下山打劫不大可能,派些人來刺探下,或者偷點糧食還差不多。
小寶跟哥哥們也說了楚清的做法,小子們聽到楚清是爲了不讓他們再去拼命,都沉默了好一會兒。
肖思甯說:“我們不怕拼命,我們怕出了事兒,沒人保護你們娘倆。”
這話讓哥哥們都默默點頭。
甘來一拍桌子,舉起酒壇:“都在酒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