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知縣這半年可謂受益良多。
爲百姓開辟副業、招商引資這沒什麽,幾乎是每個官員都會做的事情,真正受益是楚清手下的這批小子帶來的“管理經驗”。
這些年輕人對于百姓心理的把握很到位,愛占便宜的怎麽整治,踏實肯幹的怎麽獎勵,損害利益的怎麽處理,比他這個知縣要利落。
按這個發展勢頭,槐安縣“脫貧緻富”就隻是時間問題了。
槐安縣知縣嚼着溜肥腸,越嚼越有滋味的時候,興湯縣的知縣大人也在吃晚飯,味同嚼蠟。
怎麽回事呢?因爲離婚訴訟增多。
在大宣,離婚方式有四種。
第一種,休妻,或叫出妻。
犯了“七出”中的一條或是多條就能夠休妻。當然,若滿足“三不去”中的任一種條件,即女方無處可去、曾爲公婆服喪三年,比較孝順、與丈夫一起經曆過貧賤後來發迹的,不能休妻。
第二種,合離
要是夫妻兩人感覺三觀不合,日子過不下去了,或者是各自找到真愛,在意見達成一緻的情況下,兩人一起去官府辦一下手續就行了。
第三種,呈訴離婚。
一方想離婚另一方不願意的情況下,隻要有合理的離婚理由,官府就會受理,然後經過審判之後,強行命令兩人離婚。
第四種,義絕。
男女兩方的家庭産生了矛盾,甚至是大的仇恨,沒有辦法繼續做夫妻,強制離婚。
最近,徐光澤接觸的大多是第三種,呈訴離婚。
誰沒事兒一天天正經事不做,給人家斷離婚官司的?
“都TM吃飽了撐的!”徐光澤一口幹掉茶水,把茶杯頓在桌子上。
“大人,再這麽下去可不行,一天斷不了一兩件案子,還費人費力費時,勞民傷财哪!”師爺也愁眉不展。
一樁離婚案,衙門不能草率地批準或拒絕,首先要調解,調解不成還要根據雙方的意見,走訪他們的家庭。
一切了解得有根有據了,還要頂着吵成一鍋粥的兩家人高分貝轟炸,把小孩撫養權和财産分配情況達成一緻,再讓雙方長輩都簽字畫押,再給更改戶籍,才能達成離婚。
離婚了還不算完,如果女方家無男丁,就是沒有父親、兄弟接收她,還要給立“女戶”。
成爲女戶的,縣衙還要給予一定的待遇,比如免除勞役什麽的。
“過不下去,好說好商量,體面的合離不行嗎?!”徐光澤忘記杯子空了,端起來又往嘴裏倒,啥也沒有,更氣了。
師爺趕緊給續上茶水:“都是楚清鬧的!要沒她在前頭晃悠,怎會有這些婦人跟在後面作妖!”
徐光澤:“什麽意思?”
師爺:“不是嘛,她弄個豆油,整個縣跟着種黃豆;她開個紡織作坊,整個縣跟着洗羊毛、彈棉花;現在又搞什麽美食街,得,全縣又開始養雞、養豬,往槐安縣賣……”
徐光澤很是感慨:“唉呀,這才幾年,楚清都幹了這麽多大事兒了!”
師爺:“大人,我是說,她整這麽多事兒,是,老百姓都跟着賺了個仨瓜倆棗的,可心也浮躁了呀,那些娘們兒覺得自己能掙錢了,都蹦跶起來了,哭着喊着鬧呈訴離婚!”
師爺說這話自有他的道理,他兒媳婦最近就“不安分”,揚言要離婚,把他和老伴氣得不行。
徐光澤似有深意地看了師爺一眼,問道:“那看來楚清幹的都不是好事兒呗?”
師爺說:“倒不是她幹的事情都不好,但至少她作爲一個女子,本就不該抛頭露面,就該消消停停待在家裏。
可您看看,現在搞得多少家庭不安生?鄉下女子,十四五歲了,鬧着不肯嫁人;嫁了人的,鬧着不讓納妾!”
是了,這些鬧離婚的,多數都是不肯讓丈夫納妾的。
百姓手有餘錢時,自然會想到多子多福。長輩們就會勸着女人多生孩子。
生兒育女本無可厚非,平頭百姓家庭的女人也不金貴,懷了孕也不耽誤勞作。
但是讓女人們受不了的是,他們的男人竟然張羅納妾。手裏剛攢下幾兩銀錢,就想過“大被同眠”的纨绔生活了?
今天把徐光澤吵到頭痛的兩家人就很有代表性。
女方被婆家數落得一無是處:“當初娶你過門時,你們家連套嫁妝都陪送不起;
再說,你又不是花容月貌,我們家大壯娶你就夠吃虧了;
到現在七年了,你就生了三個丫頭片子,我兒納個妾怎就不行了?
你生不出兒子,我兒弄幾個回來生兒子有什麽不對?
竟還有臉提合離,不想過了給你一份休書就不錯了!七出第一條你就占上了,無子!”
娘家人也不好欺負:“俗話說:一家女,百家求,就算我家再窮,閨女再醜,也是不愁嫁的!
更何況我家閨女爲啥變醜的,那不是水靈靈的人,到了你們家當牛做馬曬的、累的、病的?
當初爲什麽沒給閨女陪送嫁妝?當真我們看得上你們家,就算借錢,也會兒閨女置辦些嫁妝,就是因爲看不上!
你家家風就不咋樣!
我們不同意,你家小子就天天上我們村耗着,還發動我們村長來給說情,日子久了,把我閨女名聲都搞壞了,就這麽着才便宜了你們家小子!
自打我閨女到了你們家,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飽飯都沒吃過一頓!
你們家更是,拿我閨女當牛馬一般的使喚,誰家媳婦掄鋤頭下地的?你們就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想休了我閨女,沒門!爲啥無子,你有臉,你說說爲啥無子?我閨女懷第一胎,因爲啥小産的?
大冬天的你們讓她懷着四個多月的胎兒去挑水,給你那嗜酒的兒子洗澡用!井邊多濕滑,她摔了,小産了,成了型的男胎!”
說着說着親娘就嚎哭起來:“是我閨女生不出兒子嗎?是你們家不積德,活該無子!
你們咋對她的?喪良心啊!我們自己出錢,把閨女接回來養着,養半年多好了再給送回去。
你們自己問問你們兒子,在外面偷腥了多少次?也就是你們沒錢,隻好到處偷腥,偷不成被人打個頭破血流!
我閨女繼續給你們家當牛做馬!别的不說,就說這幾年,我閨女爲了讓孩子吃飽飯,在外面接工做活,見着錢了你們才對她好了點!
現在你們手裏有錢了,就想納妾,我閨女不同意,你們就揍她!
你們不用跟我們商量,你們愛娶幾個納幾個我們不管,合離就行!
不合離,那就呈訴,讓縣太爺給我們做主!”
兩家女人跟女人對吵,男人跟男人對罵,還沒離婚的兩口子,公堂上就撕巴起來。
不止這一家,鬧騰呈訴離婚的都是這般,女方覺得:我辛辛苦苦生兒育女,打工賺錢,幹得比牛多,吃的比雞少!
噢,日子好過了,不是嫌我長得不好看了就是想要多生兒子了,就要納妾,就想花我掙的錢,使喚我的人,揍我的娃,還想要我開開心心伺候你和你小老婆!
男方就一句話:出嫁從夫!
敢來公堂鬧離婚的,也都不是一般女子,她們有自己的底氣:“我自己能賺錢,養孩子不成問題,能過得更好!
還不用看你們一家老小的臉色,更開心!我就當自己是寡婦!誰離開誰還活不了了?
看看楚大人,那就是我們女子的典範!人家孤兒寡母的,不但賺大錢,還當大官呢!”
楚清就這樣“躺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