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在荊州威、在江南橫,回了長安城以後,就成了進入籠子的老虎。
等李淵卸了他的兵權,他的牙也就沒了。
朝野上下的人,怠慢他了,也就怠慢了。
不怕他報複。
就長安城内目前這種狀況,短時間内,李淵應該不願意看到有人太開心。
所以李孝恭要重新獲得李淵的寵信的話,得耗費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之後,李淵還是不是在位的皇帝,那就說不準了。
“那臣就下去操辦了。”
淩敬躬身一禮,準備離開。
李元吉擡手,“不急,近些日子找找機會,看看能不能謀一下潼關守将。”
淩敬神情一淩,“殿下是準備讓我們的人出任潼關守将?”
李元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一定要咱們的人,我阿姊的人也行。如果非要選的話,那就是咱們的人優先,宇文寶優先。”
潼關往東,一直到河北道的衛州,李世民的觸角已經快要延申到各個縣裏了。
一旦長安城内有變,潼關以東的各地兵馬就會彙聚在一起,成爲李世民最大的助力。
所以李元吉想讓自己人去守潼關。
一旦長安城内的變化,超出了他的掌控,亦或者延伸到了各地,那他也有足夠的時間周旋。
宇文寶是個侯,又忠心耿耿,由他守潼關,很合适。
淩敬沉聲道:“潼關的守将,一直都是聖人的心腹。我們即便是扳倒了現任的潼關守将,也未必能将宇文寶推上去。”
李元吉看向淩敬笑道:“事在人爲嘛,不試一試,怎麽知道能不能行呢?我不僅要宇文寶鎮守潼關,還要薛萬淑值守宜秋門,薛萬徹值守安仁門,謝叔方值守内置門。”
淩敬沉吟着,品味起了李元吉的話。
宇文寶對李元吉忠心耿耿,由他鎮守潼關的話,那就等于是李元吉掌控的潼關。
長安城有什麽變化要傳出去,亦或者長安城外有什麽變化要傳進來,都繞不開李元吉。
薛萬淑多謀,守宜秋門的話,能應付好來自于東宮的各種勾心鬥角。
薛萬徹憨直,守安仁門的話,不容易被秦王府的人蠱惑。
謝叔方同樣忠心,守内置門的話,能夠幫李元吉招攬一些元從軍的人,讓李元吉多掌握一些宮裏的兵馬。
蘇定方等人還朝以後,能幫李元吉駕馭好城外統軍府的兵馬。
如此一來,無論是宮内發生了什麽變化,或者宮外發生了什麽變化,亦或者長安以外發生了什麽變化,李元吉都能從容應對。
淩敬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以後,沉吟道:“殿下準備如何幫謝叔方等人謀職?”
李元吉能看到的東西,李建成和李世民肯定也能看到。
所以他們絕對不會輕易的将這些關系到他們命脈的對方交給李元吉。
李元吉明着謀劃的話,肯定會被李建成和李世民一起針對。
暗中謀劃的話,未必能謀劃出一個所以然。
所以淩敬很想知道,李元吉能用什麽方法,達成心願。
“火中取栗,見縫插針……”
李元吉淡然笑道。
淩敬苦笑道:“如此說來,殿下是沒有謀劃。”
李元吉看向淩敬道:“你要是有什麽辦法的話,倒是可以說出來聽聽。”
淩敬臉色微微一變,遲疑了一下,盯着李元吉的神色道:“要是殿下能派遣死士,行刺殺之舉的話,或許能達成心願。”
李元吉看着淩敬沒說話。
淩敬的辦法确實可行。
如今值守這幾個地方的,全是李淵信得過的人。
要是在他們值守期間,李建成和李世民遇刺了,那李淵就會懷疑他們是不是被李建成或者李世民一方給收買了。
李淵會毫不猶豫的罷了他們,找信得過的心腹兼任各門值守,亦或者将各門的值守交給他。
但這個做有一個很大的弊端,那就是一旦被人查探到一丁點的蛛絲馬迹,他很有可能就會被李淵、李建成、李世民一起針對。
他不願意冒這個險。
“還是徐徐圖之吧。”
李元吉淡淡的說。
他要冒着被集火的危險去刺殺李建成和李世民的話,還不如等李建成和李世民按耐不住,互相動手。
“喏!”
淩敬見李元吉不贊成自己的想法,也就沒有多說什麽。
李元吉也沒有再開口。
淩敬躬身一禮,退出了武德殿。
……
傍晚的時候。
楊妙言回到了武德殿,告訴李元吉,長孫也去了東宮,且一個人都沒有帶。
鄭觀音在長孫提出要幫忙分擔東宮後宮裏的事情的時候,果斷将東宮後宮裏的管轄權交給了長孫。
李建成并沒有阻攔。
長孫識大體,膽子也正。
李建成表現的也足夠大度。
楊妙言就顯得很尴尬,因爲長孫一個人去東宮,彰顯出了一種大氣,一種無形的威嚴,似乎她小小的身軀裏,藏着巨大的能量,不怕東宮後宮裏的那些人刁難,也不畏懼東宮後宮裏的那些人給她難堪。
楊妙言帶着一大堆人過去,在氣勢上不如長孫。
所以楊妙言有點不開心,覺得自己不如長孫。
李元吉懷抱着楊妙言,安慰道:“你怎麽可能不如二嫂呢,你比二嫂強多了。”
楊妙言道:“可是二嫂一個人出現在東宮的時候,我感覺到二嫂看着很大氣。”
李元吉笑問道:“伱就沒覺得二嫂人單力薄嗎?”
楊妙言毫不猶豫的搖頭。
她隻覺得長孫很厲害。
李元吉又笑道:“一個男人,要是足夠愛一個女子,是不會讓一個女子幫他去承擔任何壓力的。”
楊妙言愣愣的盯着李元吉,若有所思。
李元吉又繼續道:“二嫂本來可以不用去的。因爲大哥和二哥如今勢同水火,二嫂不去,派遣府上的女官過去,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二嫂之所以去了,是因爲她不希望二哥因爲此事擔上什麽不好的名聲,又或者惹的父親不快。
所以二嫂是因爲二哥,才去的東宮。
大哥還算大度,沒有爲難二嫂。
大哥要是不大度的話,等待二嫂的可能就是很多令人尴尬的場面。
所以,我隻看到了二嫂人單力薄,沒看到其他的。”
楊妙言一邊思量,一邊點着頭道:“那倒也是……今日大哥宮裏的呂奉儀給二嫂難堪,二嫂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着将她給勸回寝宮裏去了。
我有阿郎和府上的人撐腰,就沒受這種委屈。”
李元吉捏了捏楊妙言的手,笑道:“所以啊,應該是二嫂羨慕你,而不是你羨慕二嫂。”
在李元吉一番忽悠下,楊妙言立馬信了李元吉的話。
然後就不再想這件事,跟李元吉說起了李承宗幼年早夭,有多可憐之類的。
李元吉陪着楊妙言說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話以後,楊妙言又重新趕往了東宮。
李元吉确認楊妙言走了以後,感歎起了長孫是一個頂好頂好的賢内助。
爲了李世民,長孫确實是付出良多。
一些李世民不方便出面,又或者是不能出面的,都是長孫在幫忙。
不過,李元吉并不羨慕。
因爲他對妻子的要求并不高,隻要不添亂就行。
……
李承宗的屍骨,在宮裏停了兩日,就下葬了。
因爲是早夭,所以不能大操大辦,更不能跟正常人一樣停靈數日。
李元吉被迫承擔了李承宗屍骨的掩埋工作,親眼目睹了一場人殉。
但卻沒辦法阻止,因爲這是李淵下令幹的,劉俊還在一旁監督,李元吉根本沒辦法拯救那一對去陰間伺候李承宗的金童玉女。
墳頭上等着給李承宗燒紙的官員,也沒有人憐憫那一對金童玉女。
李元吉很希望有一位正義的言官站出來,阻止這種悲劇,他好找個借口救一救那一對金童玉女。
但是沒有,一個也沒有。
哪怕是被譽爲千古人鏡的魏徵,也隻是幹看着,沒有發一聲。
“魏徵,名不副實啊。”
李元吉埋完了李承宗,回到了武德殿以後,長長的歎息。
也不知道是從小接受的教育不同,還是世界觀和價值觀不同,反正魏徵的表現,跟李元吉心目中的千古人鏡的樣子大相徑庭。
所以李元吉覺得魏徵有點名不副實。
淩敬跪坐在李元吉面前,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臣已經去見過趙郡王,并且将趙郡王送回府了。”
淩敬覺得李淵對李孝恭不公平,也替李孝恭感覺到委屈。
李孝恭爲大唐打下了足足半壁江山。
但是他回京的時候,卻沒有享受到應有的待遇。
李淵沒有擺出大陣仗去迎李孝恭,也沒有派人去見李孝恭。
一衆皇室宗親中,隻有李神通派了一個兒子,去迎了一下李孝恭。
百官中,沒有一個人去。
淩敬在長安城外二十裏處的涼亭中爲李孝恭設宴,陪着李孝恭喝了好久好久。
李孝恭大笑着,一邊往嘴裏倒酒,一邊往膝蓋上倒酒。
嘴裏的是喂肚子的,膝蓋上的是喂寒蟲的。
據李孝恭自己說,是在南方操練水軍的時候,受了寒,天陰下雨就疼。
李孝恭希望有個人幫他暖暖,可他從晌午一直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到一個幫他暖膝蓋的人。
他望向長安城的次數,超過了往他嘴裏倒酒的次數。
一直把自己灌醉了以後,才停下了繼續向長安城張望。
淩敬心情複雜的陪着李孝恭的部曲,将李孝恭送回了府,入明德門的時候,碰見了李神通的兒子李孝義。
李孝義默默的跟着他們,将李孝恭送回了府,又默默的離開了,中途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入趙郡王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