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和薛萬述的對話,在大帳的一角開始,也在大帳的一角結束。
身處在大帳内的李元吉卻毫不知情。
李元吉在吩咐了薛萬述去操辦幽州将士們的家眷遷移的事情以後,就在大帳内寫起了長信,信寫好以後,就派人快馬加鞭的送往了幽州。
信送出去了以後,在大帳内歇息了一夜。
次日,再次率領着大軍繼續趕路。
過了少山,便進入到了儀州的地界。
到儀州平城的時候,消失在山林裏多日的孫思邈,終于露頭了。
孫思邈明明是在山裏采藥,腳程卻比大軍還快,居然先大軍一步,趕到了平城,也就是後世的大同。
平城是北魏的故都,北魏道武帝拓跋圭于公元三九八年遷都于此,曆經六任魏帝,稱都近百載。
所以平城留下了不少北魏時期的遺迹。
其中有不少故園和故宮,頗具北魏時期的風采。
隻不過故園尚好,故宮就全是一片殘垣斷壁。
李元吉在平城令的引領下,住進了一處故園。
故園裏有一處花苑,栽種着數之不清的花卉。
正值花卉們盛開的時節,花苑裏的各色花卉競相争豔。
孫思邈非說花卉當中有一些珍貴的草藥,正是采摘的好時機,就帶着一群稚子們殺進了花叢中。
孫思邈自己隻采藥,不傷花,那些稚子們就有點橫行無忌。
在他們的折騰下,好好的一座花苑,愣是被折騰成了一片狼藉。
平城令被氣的差點當場暈了過去。
爲了巴結李元吉和李秀甯這兩個貴人,他可是費盡心思,才搗鼓出的這麽一座争奇鬥豔的花苑,結果李元吉欣賞了一半,李秀甯還沒來得及欣賞,就被人給禍禍了。
李元吉看出了平城令的用心,有心帶着平城令到花苑外安慰兩句,結果剛出了花苑的門戶,李秀甯就匆匆的趕到了他的近前。
不等平城令施禮,李秀甯就讓平城令一邊去。
平城令隻能哭喪着臉,退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李秀甯确認了平城令聽不到他們姊弟談話以後,面色深沉的道:“元吉,那個叫志覺的和尚真有問題。”
李元吉微微一愣,“已經查清楚了?”
李秀甯鄭重的點頭,“我的人将葦澤關上下梳理了一遍,查到了那個叫志覺的和尚,也抓起來審問了一番。
那個志覺和尚扛不住酷刑,已經招認了。
說他是梁師都的人,此次南下就是爲了策反李仲文,好爲突厥人下一次南下做準備。”
李元吉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好。
都上酷刑了,那個志覺僧不招也得招,沒問題也得有問題啊。
不然肯定會被李秀甯手底下的侍衛們給玩死的。
以李秀甯的身份地位,她手底下的侍衛們玩死一個有嫌疑的僧人,還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還好那個志覺确實有問題。
不然很有可能就會有無辜葬生于李秀甯手底下的侍衛們之手了。
“突厥人都沒有急着再次南下,梁師都居然比突厥人還急。梁師都還真是突厥人的好幫手。”
李元吉一臉譏諷的感慨。
李秀甯咬了咬牙,她心裏也恨急了梁師都,但她現在卻沒時間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我的人不僅查到了那個叫志覺的和尚,還查到了不少有問題的人。”
李元吉一愣,略微思量了一下,點着頭道:“意料之中,梁師都要策反李仲文的話,不可能隻派遣一個和尚過來,肯定還會派遣其他人過來。”
人都是有弱點的,梁師都既然盯上了李仲文,那肯定會想方設法的找到李仲文的弱點,逼李仲文就範。
所以僅憑一個和尚是不夠的,肯定還得派遣其他人,做其他的準備。
若是和尚蠱惑不成,那就是試試用美人,又或者是用錢财。
隻要多試幾次,找到李仲文的弱點,投其所好,就有機會策反李仲文。
李秀甯讓手底下的人将葦澤關上下篩查一遍,确實是明智之舉。
李秀甯憂心道:“我擔心我此次梳理了一遍葦澤關,梁師都回頭還會派人過來,所以我準備派遣向善志回去,協助李仲文鎮守葦澤關。
你覺得如何?”
李元吉一愣,不解的道:“這種事情,阿姊何必要問我呢?”
向善志也好,李仲文也罷,都是李秀甯的人。
李秀甯要讓向善志回去分享李仲文的權柄,完全沒必要問他啊。
李秀甯歎氣道:“我原本是準備将向善志給你的。”
“給我?”
李元吉又是一愣,思量着道:“阿姊爲何要将向善志給我?”
李秀甯盯着李元吉道:“不僅是向善志,還有何潘仁、丘師利,甚至馬三寶。”
李元吉若有所思。
李秀甯繼續道:“我此次回京以後,父親勢必會奪了我的兵權。
将何潘仁等人交給其他人,我不放心,往後你遇到了麻煩,我也不好幫伱。
将何潘仁等人交給你,我放心,往後你遇到了麻煩,我也能以何潘仁等人舊主的身份,出面幫你。”
李元吉緩緩點了點頭。
依照李淵對待李秀甯的态度,李秀甯此次回京以後,還真有可能被李淵奪了兵權。
畢竟,李淵一直不喜歡讓李秀甯帶兵,不然也不會放着李秀甯這位大才不用,反倒一直讓她在葦澤關坐冷闆凳。
以李秀甯昔日在關中的威望、實力、以及所展現出的能力。
李淵要是用她的話,李世民也不可能一個人獨大。
劉黑闼、徐圓朗等人,說不定會臣服在李秀甯腳下,成爲李秀甯帳下的馬前卒。
畢竟,在收服敵人和對頭這方面,李秀甯絕對是專業的。
李秀甯當初在關中響應李淵起事的時候,身邊就一個馬三寶。
在關中晃蕩了一圈,強敵全變成了她的屬下。
“阿姊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我也不好奪了阿姊手頭上的人。待到回京以後,我看看能不能找父親說項一二,看看能不能保住阿姊的兵權。”
李元吉看着李秀甯說。
讓李秀甯這麽一位胸中有韬略的巾帼英雄,去做深閨的婦人,那就是在浪費,也是一種折辱。
李秀甯要是無心兵事的話,李淵讓她去做深閨的婦人,那無可厚非。
可李秀甯明顯很在意兵事,李淵還讓她做深閨的婦人的話,那就不妥當。
李秀甯臉色閃過一道苦澀,“你不了解父親的,父親絕對不會因爲你說一兩句話,就改變心意。”
李元吉心頭感歎‘那就未必了’。
杜伏威被召到了長安,輔公祐沒了約束和忌憚,馬上也就要反了。
李淵不将太子之位傳給李世民,李世民肯定會稱病不出。
他自己再稱病不出的話,李淵就隻能讓李建成出手了。
他隻需要找一個冤大頭,向李淵上書,爲李世民鳴一下不平。
李建成感受到了威脅,就會主動放棄此次領兵出征的機會。
剩下的,能跟李秀甯競争的,就隻剩下了李孝恭了。
李孝恭倒是好辦,隻要找人暗戳戳的給李淵來一句‘聖人準備跟李孝恭劃江而治嗎’,李淵立馬會放棄讓李孝恭領兵去征讨輔公祐。
畢竟,李孝恭已經将長江以南的大部分地方錘了個遍了,就剩下了杜伏威的東南道了。
再讓李孝恭去錘一下東南道的話,李孝恭就有劃江而治的資本了。
雖說李孝恭也姓李,也是李唐宗室,但他的李,跟李秀甯的李,終究是隔着一層。
李淵隻要放棄了讓李孝恭領兵,那剩下的就隻有李秀甯了。
至于讓非宗室的人領兵的事情,完全不在李淵的考慮範圍之内。
“阿姊也不用這麽悲觀,也許到時候有所轉機呢?”
李元吉笑着安慰李秀甯。
“能有什麽轉機?”
李秀甯依舊滿眼的苦澀。
李淵的性子,她太了解了。
李淵昔日瓜分她麾下一衆兵馬的時候,一點兒情面也沒留。
李元吉不方便跟李秀甯說輔公祐會反,就隻能打趣的笑道:“我就是阿姊的轉機,隻要父親敢奪阿姊的兵權,我就跟他鬧。”
“噗呲……”
李秀甯一下子被李元吉給逗笑了,心裏的苦楚,眼中的苦澀,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
“有你這句話,阿姊已經很開心了。不過你已經到弱冠之齡了,不能再跟父親鬧了。”
李秀甯笑着叮囑。
李元吉不以爲然的道:“我哪怕到了古稀之齡,我也是我們兄弟姊弟中最小的,我也能鬧。”
小就是特權,小就是撒潑的資本。
李秀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指着李元吉哭笑不得的直搖頭。
李元吉的話雖然說的有些不講道理,但是在大多數人家裏,還真就是這樣。
年齡小的,就有鬧的特權。
年齡大的,隻能遷就着小的,讓着小的。
“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你還是不要去找父親鬧了。左右不過是兵權而已,我能交一次,就能交第二次。”
李秀甯對于李元吉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甚是感動。
但她不希望李元吉爲她去鬧。
李元吉也算是成人了,不适合再撒潑了。
不等李元吉開口,李秀甯又道:“那你覺得,讓向善志回葦澤關協助李仲文,到底如何?”
李元吉思量了一下,直言道:“勉勉強強吧……”
如果梁師都後續手段不斷的話,向善志和李仲文未必頂得住。
畢竟,李仲文的心智并不堅定,而向善志的身份地位如今弱李仲文一頭,除了能盯着李仲文外,根本影響不了李仲文的決定。
李秀甯好笑的道:“你是看不上向善志啊。難怪你不在乎我有意将向善志給你的事情。”
李元吉坦言道:“我不是看不上向善志,阿姊既然決定了幫我,那阿姊的人無論在阿姊麾下,還是在我麾下,都是我的助力,我沒必要将阿姊的人籠絡到我手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