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抓起來?
不是殺了嗎?
殿下什麽時候變仁慈了?
謝叔方有點懵,但還是躬身應允。
“喏!”
謝叔方起身,拱着手倒退着離開正殿。
“等等!”
謝叔方剛退了幾步,李元吉的聲音響起。
謝叔方趕忙返回原地,單膝跪地,“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李元吉淡然笑道:“我要你擡頭挺胸的走出去。”
“啊?!”
謝叔方更懵了,俊朗的臉上一臉茫然。
李元吉故意闆起臉,“這是軍令!”
軍令如山,必須遵從。
謝叔方不僅是齊王府的官,也是齊王帳前的兵。
謝叔方懵逼的站起身,動作僵硬的仰着頭退出了正殿……
李元吉瞧着謝叔方僵硬的動作,暗自搖頭,“還是沒有一點兒青年人該有的銳氣,還得引導……”
謝叔方走了,侍婢也走了。
正殿内就剩下了李元吉一個人,李元吉也就自在了。
他再次扯開了衣領,毫無形象的癱坐在正殿中的軟榻上。
過了不到半炷香時間,一位一身深藍服袍的女子,端着一張紅木方盤,垂着頭,邁着小碎步走進殿内。
李元吉瞧見了女子,心裏微微一歎。
女子兩鬓的長發略有些暗淡發白,頭頂的發髻中的一縷縷白發清晰可見,女子隻有三十五歲,看着卻像是五十歲。
之所以稱其爲女子,而不是婦人,是因爲她還雲英未嫁。
一旬前,她還是一個光彩奪目,烏發飄飄的靓麗女子,現在她變成了一個面容憔悴,雙眼無神,頭發枯黃的女子。
遠遠的看着,就像是一具即将腐朽的行屍走肉。
她就是前身的養母陳善意。
一個被前身傷的千瘡百孔,卻依然關心着前身衣食住行的女人。
李元吉看的出來,她一顆心早已系在了前身身上,對前身好,已經成了她的本能。
前身居然命人将她分屍,簡直是禽獸不如,難怪上蒼會看不下去,一雷劈死他。
李元吉也看不下,他繼承了前身的一切,他不介意幫前身贖罪。
李元吉站起身,光着腳,主動迎上前,邊走邊用平生最溫柔的語氣呼喚,“陳娘娘……”
娘娘在大唐并不是一個尊貴的稱呼,而是一個很普遍的稱呼。
宮裏的嫔妃可以稱爲娘娘,宮外尋常百姓家裏的嬸娘、姨娘、養母、乳母也可以稱呼爲娘娘。
這個稱呼一直沿用到了後世。
後世關中一些地方,依然将自己的嬸娘稱之爲娘娘。
就是發音有點古怪(nia,二聲)。
陳善意像是沒聽到一般,目光呆滞的繼續往前走。
直到李元吉的雙手觸碰到她手臂的時候,她才有了一點反應。
她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沒讓李元吉的手再碰她。
那是她身體本能的自我保護的一種反應。
李元吉沒敢再刺激她,站在原地柔聲道:“陳娘娘,我是三胡啊……”
三胡是前身的小字,前身卻非常讨厭别人叫他三胡。
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别人叫他三胡,他還會應,長大了,懂事了,别人再叫,他會翻臉。
之所以會如簇,是因爲他的長相有點返祖,胡人的特征相當明顯,跟哥哥姐姐們的漢人長相有明顯的區别,站在哥哥姐姐們中間就像是個異類。
他的生母窦氏因此不待見他,對他不管不問,所以他才由陳善意撫養長大。
他性格殘暴,跟他不受生母待見,有很大的關系。
依照李元吉對曆史的了解,前身之所以長得像個胡人,跟窦氏有極大的關系,窦氏嫌棄前身,完全沒有道理。
前身的父系有沒有胡血,這個真不好說,曆史沒有給出一個明确的答案,李元吉在前身記憶裏也沒找到相關的記憶,但是母系有胡血,那是鐵闆上釘釘的。
陳善意聽到‘三胡’二字,眼中終于有了一絲神采,仰頭看向李元吉。
目光落在李元吉臉上以後,突然瞪圓,一臉恐懼。
陳善意的身體開始哆嗦,她強忍着心中的恐懼,将紅木方盤放在一邊,匍匐在地,一動也不敢動。
李元吉看着陳善意的反應,有些心痛有些心酸。
他蹲下身,低聲道:“娘娘,三胡知道錯了……”
陳善意身軀一顫,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她磕磕巴巴的道:“奴……奴告退……”
李元吉還要說話,陳善意已經爬着逃出了正殿。
李元吉恨不得給前身一巴掌,咬着牙罵了一句,“賊尼馬!”
前身真不是個東西!
養母見了他比見了鬼還害怕,可見他對養母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李淵和窦氏也不是啥好東西,生而不教,弄出了個禍害害人。
李淵、窦氏不願意教,完全可以給陳善意一個身份,給陳善意教育前身的權力,讓陳善意教導前身做人。
可是他們完全沒有,以至于前身懂事以後,陳善意根本沒辦法教育、管束前身,最終讓前身變成了一個禍害。
李元吉已經決定了,等府上的奸佞處理完,等禁足期過去,他就帶着府上的莺莺燕燕和陳善意出去遊山玩水。
這宮裏他待着不自在。
這宮裏處處透着‘吃人’二字,他實在沒辦法待不下去。
李元吉心裏不痛快,端着陳善意留下的紅木方盤,放在坐榻前的長幾上,依着長幾席地坐下。
這一坐就到了傍晚。
傍晚的時候,李元吉的心情依然沒有半分好轉,他準備出去走走。
李淵隻是将他禁足在了武德殿,可沒有将他禁足在武德殿正殿。
武德殿各處,他還是可以去走走的。
武德殿是李淵賜給前身的府邸,是宮殿,也是齊王府。
武德殿占地面積極廣,亭台樓閣一應俱全。
武德殿内不僅住着前身、前身的妃子、夫人、兒女,還住着上千宮人和數百侍衛。
往東是武庫和尚食内院,再過去是太子李建成的東宮。
往西依次是大吉殿、立政殿、萬春殿、兩儀殿、千秋殿、公主院、百福殿,以及李世民居住的承慶殿,也叫秦王府。
承慶殿以前叫承乾殿,李世民的嫡長子李承乾出生的時候,有官員認爲,李承乾出生于承乾殿,承乾有‘承繼皇業,總領乾坤’之意,是個好兆頭,李淵就賜其名爲李承乾。
承乾二字被自己的孫子用了,自然不能再用做殿名,于是乎李淵就改承乾殿爲承慶殿。
意思就是慶祝李承乾降生。
讓成年的兒子們住在宮裏,這絕對是李淵的一個騷操作。
李淵此舉的本意是讓兒子們住在一起,能夠互相走動,增進兄弟情誼。
爲此他還特地将三個兒子居住的地方安排到了一條貫通太極宮東西的中軸線上,中軸線上還有無數的門戶,可以讓兒子們随意走動。
可惜,李淵是第一次當皇帝,根本不知道,皇權的誘惑力根本不是區區情誼就能抵擋的。
當他們貪權的野心超過了他們之間的情誼以後,李淵所提供的方便之門,就成了他們同室操戈的通道。
李元吉光着腳走到正殿門口,感覺到了透骨的涼意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沒穿鞋。
李元吉剛要吩咐守在殿外的門婢伺候自己穿鞋,就看到一個侍衛匆匆趕到了正殿前。
武德殿的侍衛可以在前殿和正殿通行,唯獨不能去後殿。
後殿是寝殿,裏面住着齊王府的女眷。
侍衛走到殿前,看到李元吉正站在門口,趕忙施禮,“殿下,尹監門求見。”
李元吉皺了一下眉頭,“不見。”
侍衛遲疑了一下,低下頭,小聲道:“尹監門已經闖過了前殿,正往這裏趕……”
李元吉一臉不悅。
尹監門叫尹阿鼠,女兒是李淵的寵妃尹德妃,外孫是酆王李元亨。
尹阿鼠父憑女貴,從一個潑皮搖身一變成了太極宮兩儀殿的監門官。
前身、李建成和尹德妃私底下有一些利益上的往來,所以尹阿鼠在太子宮和齊王府可以橫行無忌。
曆史上記載,前身、李建成和尹德妃有一些超越友誼的關系,就目前李元吉從前身那裏得到的記憶看,純粹是無稽之談。
他們之間傳遞消息,基本上都是通過尹阿鼠以及尹阿鼠手下的宿衛。
平日裏見面,也是在李淵大擺筵席的時候。
李元吉沒有争奪皇權的心思,自然不用給尹阿鼠什麽好臉色,當即下令,“趕出去!”
侍衛一愣,正準備應允,尹阿鼠已經闖到了正殿前,看到李元吉站在正殿門口,放聲大笑,“殿下,我今日爲你出了一口惡氣,你可得好好犒賞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