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洛仁艱難的咀嚼羊肉的動作一僵,生生的将嘴裏還未攪碎的羊肉咽進了肚子,面露難色,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李元吉見此,繼續笑道:“如果還沒想好的話,我可以再給你一些時間,讓你繼續想。”
說着,李元吉準備起身去找李世民和阿史那思摩。
梁洛仁一下子急了,忙道:“不必了……”
李元吉聽到這話,重新坐定,笑吟吟的看着梁洛仁道:“怎麽,想好了?”
梁洛仁艱難的點了一下頭,神色複雜的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願意爲您效犬馬之勞的話,您攻破了梁都以後,能不能給我的族人留一條活路。”
李元吉略微思量了一下,笑道:“僅限你這一支……”
至于梁師都那一支嘛,必殺之。
這是老李家的傳統,是李淵定下的調子,不能丢。
梁洛仁聽到這話,像是即将要上殺場的死刑犯一樣,滿臉的不甘和悲怆。
李元吉繼續道:“你應該明白,這是我能爲你争取到的最好的條件。如果由我父親來決斷的話,不止梁師都那一支得死,你這一支也得死。”
梁洛仁聽到這話,臉上的不甘和悲怆更濃了。
但他卻沒有拒絕這個條件,而是像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軀殼一樣,生硬的點着頭說了一個字。
“好!”
他沒得選,或者說在大唐注定了會征滅梁國的情況下,他連跟大唐讨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
他能做的就是接受大唐的條件,或者拒絕大唐的條件。
但在大唐注定會征滅梁國的情況下,他接受了大唐的條件,他們梁氏的族人還有一條活路,他要是不接受,那麽梁氏上下很有可能都會死。
從王世充、窦建德、李子通等人的下場就不難看出,大唐在鏟除政敵這方面,從來都不心慈手軟。
不僅會斬草,還會除根。
所以他除了答應大唐的條件外,沒有第二個選擇。
他連拒絕大唐都做不到,因爲在他心裏,梁氏一族的生死,明顯比梁國的存亡更重要。
“既然答應了,那就别哭喪着臉了,随我一起去飲宴吧。”
李元吉早猜到了梁洛仁會答應,所以并沒有對梁洛仁的回答感到意外,他站起身,拍了拍梁洛仁的肩膀,笑着邀請梁洛仁一起去跟李世民和阿史那思摩共度篝火晚會。
正事已經談完了,喝酒吃肉就成了唯一的主旋律。
篝火旁的阿史那思摩已經喝嗨了,一囊一囊的往肚子裏灌,時不時大笑着舉着酒囊跟李世民碰杯,還喋喋不休的給李世民講解漠北的風土人情。
李世民對于跟阿史那思摩喝快酒沒什麽興趣,但是對阿史那思摩講的漠北的風土人情很有興趣。
所以他一邊應付似的跟着阿史那思摩喝酒,一邊耐心的聽着阿史那思摩講述漠北的風土人情。
李元吉帶着梁洛仁到篝火旁的時候,阿史那思摩正講到漠北的白駱駝,說白駱駝是什麽天神在人間的使者,每次出現都會帶來吉祥,他還曾親眼目睹過,說的興高采烈的。
“沒想到和順王居然還有這種際遇,當真是讓人羨慕啊。”
李元吉讓梁洛仁自己找地方坐,然後随口誇了阿史那思摩一句,插進了阿史那思摩的話題。
阿史那思摩對他似乎比對李世民更有興趣,見他對白駱駝很感興趣,當即更加興高采烈了,說的更起勁了。
在快要喝大了的時候,還吵着嚷着說要幫他去抓一隻白駱駝。
李元吉沒敢答應,因爲比起草原上的貴族,草原上的宗教對白駱駝的觊觎心更強,跟草原上的宗教争搶白駱駝,那純粹是在給大唐找麻煩。
在大唐沒有徹底征服草原,沒有在草原上建立自己的政權的時候,還是不宜跟草原上的宗教起沖突。
畢竟,草原上的那些宗教,你讓他們成事吧,他們或許成不了,但你讓他們敗事吧,他們一敗一個準。
草原上之所以一直沒有形成自己的文化,草原人之所以沒有百年的國運,都是那些宗教搞的鬼。
他們統治了草原人的精神,壟斷了草原人的文化,使得草原人根本沒辦法形成自己的文化,最終隻能被他們操控精神,被他們奴役。
而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精神和文化掌握在一群神神鬼鬼的人手裏,你指望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能有什麽出息?
最重要的是,這群神神鬼鬼的人還不是西方那種将神政合一的神神鬼鬼,而是單純的将神拎出來的神神鬼鬼。
你的國家,你的民族,你的部族,是生是死他們根本不在意。
他們隻在意你,以及你的繼任者會不會永遠供奉他們。
他們隻想着索取,從來不想回報。
他們隻想着做奴隸主,從來沒想過幫奴隸做什麽。
而奴隸們在精神被控制,文化被控制的情況下,又如何超脫呢?
“喝呼……喝呼……”
在阿史那思摩獨特的呼噜聲中,坐在篝火邊上眼神迷離的李世民突然開口道:“你在想什麽?”
李元吉将吃幹淨了的羊骨頭丢進了篝火,看了看躺在草地上,亮着肚皮的阿史那思摩,又看了看靠坐在大柳樹下睡熟了的梁洛仁,有些惆怅的道:“在想我大唐的以後……”
李世民出奇的沒有出聲嘲諷,而是同樣惆怅的看了阿史那思摩一眼道:“他在用如同野獸一般的方式讓我們對他放心。”
野獸在向另一隻更強壯的野獸臣服的時候,會露出自己的肚皮,以此來表示自己是無害的,是不敢呲牙咧嘴的。
草原人經常跟野獸爲伍,所以也學會了野獸這個投降方式。
所以草原人在睡覺的時候,從來不把肚皮露在外邊,草原上的貴族更是如此。
阿史那思摩如今毫無顧忌的亮出了自己的肚皮,就是在向大唐展示他的忠誠,展示他的無害。
李世民頓了頓又接着道:“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我們唐人向别人亮出自己的肚皮。”
李元吉沉默了一會兒,感歎道:“這很難……”
短時間内讓唐人将自己的肚皮遮的嚴嚴實實的,這很容易。
可要想長久的讓唐人将自己的肚皮遮嚴實了,這就很難。
因爲大唐能不能一直存活下去都是未知數,更别提唐人了。
而整個漢民族的侵略性都不強,五千年的曆史中,漢人都沒怎麽跨出過亞洲。
所以在漢人統一了中原,并且将中原治理的還算說得過去的時候,内鬥就成了唯一的主旋律。
曆史上唐以後的王朝幾乎都是因爲内鬥不休而被别人趁虛而入的。
後世的史學家們在研究完了曆朝曆代的變遷史以後,都得出了一個共同的觀點,那就是絕大多數王朝滅亡的主要原因是土地兼并。
而土地兼并成爲王朝覆滅的罪魁禍首的根源又是什麽呢?
有人說是貴族們貪婪無度,也有人說是皇帝們不作爲,還有人秉持着其他觀點。
但這些觀點都是站在土地是有數的基礎上提出來的。
而這個有數指的是中原的土地是有數的,貴族們、地主們占完了以後,貧着們就沒有立錐之地了,就不得不造反了。
那麽爲何不把思想放大了,把格局放大了去看這個問題了。
中原的土地是有數的,中原以外的土地也是有數的嗎?
中原的土地被占完了,爲什麽不嘗試走出去?
地球那麽大,适合耕種、适合人居住的地方那麽大。
漢人即便是卯足了勁的征服和開發,沒個幾百年也是開發不完的。
所以走出去了以後,土地兼并的問題就不存在了,至少在漢人開發完地球之前,土地兼并的問題是不會出現的。
但漢人一直到後世都沒走出去。
造成這一問題的根源就是漢人的侵略性比較低。
在統一了中原,獲得了萬邦來朝的榮譽以後,漢人的掌權者們就滿足了,漢人的掌權者們就開始墨守成規了。
所以要想唐人永遠不向别人亮出自己的肚皮幾乎不可能,要想漢人永遠不向别人亮出自己的肚皮,就必須調動起漢人的侵略性。
而這個侵略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調動起來的。
落葉歸根、故土難離等等觀念已經深入人心。
已經牢牢的将漢人鎖死在了中原。
要調動起漢人的侵略性,就必須打破這種已經深入人心的傳統觀念。
但這種傳統觀念,在這個時代幾乎是沒辦法打破的。
因爲這需要一次文化的革新才能打破。
而這個時代并沒有文化革新的土壤。
隻能循序漸進的來。
李元吉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不敢肯定自己有生之年能夠完成這個壯舉。
所以他能回答李世民的就隻有兩個字‘很難’。
李世民是一個胸中有韬略,有大志,亦有猛虎的人,所以他不知道什麽叫做知難而退,他堅定的道:“難也得做!”
李元吉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在這種時候,他就特别羨慕李世民這個土著。
因爲他無知,所以可以無畏。
不像是他,知道的太多,知道他所要做的事情要面對多大的困難,所以做不到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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