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在心裏大聲的咆哮。
他這一刻才看清楚了這個他已經陪伴了八九年的帝王,這也是個腹黑的家夥,跟他兒子一個吊樣。
他明知道他兒子不是什麽善茬,還逼着他用犀利的言辭給他兒子寫信,分明就是在害他、坑他,不爲人子!
“陛下要是沒什麽事的話,臣就先告退了。”
李綱已經不想再跟李淵說話了,跟李淵比起來,潭山文館的那些纨绔子弟簡直就是菩薩。
他已經決定了,此番離宮以後,他再也不插手宮裏的事了。
别說李淵要請李建成出來監國了,李淵就算是要禅位給李建成,他也不管了。
“急什麽,你的信還沒發出去呢。再說了,你就不想問問朕,看朕會不會兌現承諾?”
李淵拿到了李綱的信,心裏的氣頓時消的幹幹淨淨,雖然他沒達成将李建成請出來給李元吉背鍋的目的,但卻拉攏了一個幫他一起勸說李元吉的重要盟友。
有這麽一個分量極重的盟友幫他說話,他相信李元吉就算是再有主見、再執拗,也會掂量掂量他和這位盟友的分量,仔細考慮接任李氏族長的事情。
以後大家就是盟友了,李淵看李綱就沒那麽面目可憎了,又重新親厚起了李綱,拿他當知己好友看,有了幾分談興,想跟他好好聊聊。
然而,李綱卻沒有繼續跟他聊下去的興趣,當即拱手道:“臣的信既然已經交到了陛下手裏,那就由陛下代臣發吧。
至于陛下答應臣的承諾,臣相信陛下不會失言的。”
畢竟,君無戲言嘛。
如果說話跟放屁一樣,前腳說,後腳反悔,那還怎麽治理好一個國家,怎麽統禦群臣?
兩漢交替中間的新朝,新帝王莽就是這麽一個人,朝令夕改,将天底下的臣民折騰的是生不如死,最後造成的結果就是群雄并起,逐鹿中原。
一些殺人魔王在他的風頭掩蓋下,也變得面目可憎起來了。
這裏說的就是劉秀手底下的那位動不動就屠城的開國功臣。
雖然他是名将,還是東漢的主要開國功臣之一,但這卻掩飾不了他殺人成性,動不動就屠城的惡行。
那個時候胡人又沒有南下,漢人也沒有被逼的衣冠南渡。
面對自己的百姓,連屠十四城,說他是殺人魔王一點兒也不過分。
雖說将軍們屠城在古代是常有的事,其目的也是爲了震懾敵人,可連着屠十四座城池,那就不是爲了震懾敵人了,那純粹就是弑殺,是怎麽洗也洗不幹淨的。
李綱是了解李淵的,他很清楚李淵不是一個出爾反爾,朝令夕改的人,他也清楚李淵不會做一個出爾反爾,朝令夕改的人。
所以李淵答應了他的事,他不用擔心李淵會毀諾。
“朕要是失言了呢?”
李淵突然調侃似的問。
李綱瞥了李淵一眼,有點不想說話,皮一下很有意思?
“那陛下等于是失信于天下人,臣相信陛下不會這麽做的。”
李綱最後還是接下了李淵的話茬,沒讓李淵的話掉在地上。
“哈哈哈……”
李淵爽朗的一笑,誇贊道:“還是你李文紀了解朕啊!”
李綱敷衍的呵呵一笑。
我還能不了解你?
你入長安觐見文帝的時候,見的第一個官員就是我。
你在窦府上射鳥的時候,是我幫你挪開了晃眼的銅鏡,讓你一下子射中了鳥眼睛,抱得了美人歸。
我可以說是看着你長大的。
或許不如教你養你的獨孤皇後了解你,也不如窦氏的嬌嬌女了解你,但除了這兩位之外,我是最了解你的。
而這兩位已經故去,我可以說是全大唐唯一了解你的人。
你一撅嘴,我就知道你要噴什麽糞!
“來!愛卿,坐下陪朕說會兒話,喝幾甕酒。自從那個逆子監國以後,朕已經很久沒見你了。今日我們君臣重新相逢,理當促膝長談。”
李淵不知道李綱心中所想,熱情的招呼李綱坐下,要跟李綱來一個促膝長談。
李綱這會兒都被李淵坑的放下君子的堅持,開始在心裏腹诽人了,哪還願意跟李淵促膝長談,在李淵拽着他袖子要拉着他坐下的時候,他一動不動的道:“不是臣不願意陪陛下促膝長談,而是如今潭山文館由臣一個人操持。臣要是不回去,文館内的那些小子們恐怕又要鬧翻天了,說不定會将文館裏的藏書室給點了,所以臣不得不回去看着。”
李淵滿不在乎的道:“這有何難,朕這就下一道旨意,讓文館内的那些小子都收斂着點,誰要是敢趁着你不在搗亂,朕就打爛他屁股。
有朕威懾着他們,你就不用擔心他們鬧翻天了。”
李綱聽到這話,面色古怪的道:“您要是願意下旨,震懾一下那幫小子,那幫小子肯定有所收斂。隻是長沙家的那位,一貫喜歡陽奉陰違,就怕他明裏聽你的話,暗地裏給我搗鬼啊。”
“這……”
李淵一時間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
提到長沙公主家裏的那個馮小子,他也頭大。
那個小子已經被他爹娘給慣壞了,雖然如今收斂了許多,可仍舊是個人嫌狗厭的東西。
陽奉陰違,暗中各種搗鬼,是那個小子慣用的伎倆。
他又不至于因爲那個小子搗一些蛋,或者燒毀一個藏書室,就對人家喊打喊殺的。
畢竟,那可是他親外孫,雖然不是嫡系,但卻是長外孫,小時候他沒少抱,窦氏也挺稀罕的,還親自教導過幾次。
如今窦氏已經亡故,他就算不在乎親情,不在乎長沙事後跑到他面前哭爹喊娘,也得給窦氏幾分面子。
而且,他也不可能爲了一點小事就下令懲處外孫,他丢不起那個人。
“那小子不是已經被元吉給震懾住了嗎?”
李淵沒辦法對馮小子下狠手,就隻能翻起了舊篇。
李綱長歎道:“您說的都是什麽時候的老黃曆了?自從雍王殿下移居九道宮以後,就再也沒管過那些小子。
如今那些小子中間已經有很多人故态萌發了。”
李淵瞪起眼道:“朕看那些小子就是沒過過苦日子,一個個都以爲今天的富貴是白來的,所以肆意妄爲。
朕回頭派人給你送一柄戒尺,你給朕好好的教訓教訓他們。
讓他們知道知道,這個世上除了朕和元吉以外,還是有人敢收拾他們的。”
李綱沒有拒絕,附和了點了一下頭,拱手道:“多謝陛下……”
雖說他隻是拿那幫小子作伐,并不是真的奈何不了那幫小子,但有了李淵賜下的戒尺,他收拾起那幫小子來會更輕松。
似長沙等一衆護犢子的,再找上門,他也不用跟他們鬥智鬥勇,通過智慧逼退他們,他可以拿李淵的戒尺出來說話,讓他們無言以對。
“朕算是看出來了,你是在生朕的氣,埋怨朕剛才跟你翻臉了,所以才不願意留在此處陪朕促膝長談。”
李淵又不是個憨憨,如何聽不出李綱這話是托詞?
或許潭山文館内的那幫小子是真的故态萌發了,但他不相信以李綱的智慧,還奈何不了那幫小子。
須知,李綱在前隋的時候就是皇子師,到了大唐以後,亦是如此。
什麽皇子龍孫、天皇貴胄,在其他人眼裏或許是個人物,在李綱眼裏就是普通的學生。
昔日李綱追到獨孤皇後的寝宮打太子楊勇闆子的時候,也沒見他怕的。
他可是當着獨孤皇後的面,給她兒子手上來了兩下,獨孤皇後眉頭都皺起來了,他也沒虛。
兇殘的不要不要的。
當然了,獨孤皇後皺眉頭,可不是因爲他當着她的面打楊勇,而是他擅闖了皇後的寝宮。
不過事後獨孤皇後也沒有追究,反而讓楊勇給他認錯,還讓文皇帝給他升了官,讓他做了尚書右丞。
也沒多大,就正四品。
但權力卻不小,掌辯六宮之儀,糾正省内,劾禦史舉不當者。
通俗點講,就是朝堂上的事他都能摻和,喜歡聞風奏事,瞎幾把彈劾人,人間人怕的禦史,他也可以彈劾。
所以李綱面對獨孤皇後都不虛,會奈何不了一幫子心智還在成長期的孩子?!
李淵略微想了想,立馬明白了這是李綱在生他的氣,所以才不願意跟他親近。
李淵又繼續道:“但你應該明白,朕是有朕的難處。朕一共育有四位嫡子,玄霸早夭,建成和世民如今又不成了,如果元吉也出了問題,那朕這偌大的家業傳給誰去?
總不可能傳給孫子吧?
朕都不知道朕還有沒有那個時間等他們長大。
周靜帝的舊事才過去多久?
恐怕很多舊人還曆曆在目。
朕可不希望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朕的兒孫身上。
所以朕才會急了一些。”
李淵口中的周靜帝,就是北周的最後一位皇帝。
他因爲年幼坐不穩帝位,又被楊堅獨攬了朝綱,最後在楊堅的逼迫下,将帝位禅讓給了楊堅。
楊堅如今故去也不過三十載,他所作的事情對很多人來說都像是昨日做的一般,有這麽個例子在前,李淵如何敢将希望寄托在年幼的孫子們身上?
他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兒子們身上,把寶壓在兒子們身上。
所以他這話,李綱能聽懂,也能理解,甚至也能原諒他。
但李綱卻不願意陪他促膝長談。
他實在是被李淵剛才的行爲給惡心壞了,迫切的想逃離此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