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穩若泰山的坐在原地,面無懼色的道:“是臣過分了,還是陛下您在亂來?玄武門之事才過去多久,陛下您就迫不及待了?
您是真希望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這話怼的李淵徹底沒話講了,也沒脾氣了。
如果沒有此前的玄武門政變的話,那他可以大氣的跟李綱說,愛卿不必擔心,那三個不成器的東西朕抓得住,他們鬧不出什麽幺蛾子。
可偏偏有玄武門政變了,他的三個兒子已經做過一場了,也的得虧是重情重義的李元吉赢了,若是讓另外兩個逆子赢了的話,他這會兒估計已經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所以李綱拿這個怼他,他真的無力反駁。
“哼……”
不滿的哼了一聲後,李淵不情不願的重新坐下。
“你!你!你!還有你!都給朕滾出去!”
李淵讓殿内的宦官和宮娥們都滾蛋,也讓裴寂、蕭瑀等人也先滾出去,他要跟李綱說點軟話,道明他此次請李建成出來監國的用意。
不然的話,這頭李倔驢鐵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宦官和宮娥們很順從的就離開了,臨走的時候還擡走了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裴寂。
輪到蕭瑀三人了,三人有點遲疑。
他們可是跟着李綱來面聖來了,他們沒辦法像是李綱一樣直面李淵,怼的李淵跳腳,但他們得站在李綱身後,爲李綱呐喊助威,同時表明他們的态度。
他們怕他們走了,李綱鎮不住李淵,同時被李淵給策反了。
如果李綱被李淵給策反了,那他們真就沒戲唱了。
“還不滾出去?”
李淵見蕭瑀三人站在原地不動,闆起臉,惡聲惡氣的喝斥。
我奈何不了李綱,我還奈何不了你們了?
蕭瑀三人掙紮了一下,依舊沒有動。
李淵見此,臉一下沉了下來,要發飙了。
李綱趁着李淵還沒發飙,果斷對蕭瑀三人道:“你們先出去吧。我不會站在陛下一邊的。”
蕭瑀三人同時松了一口氣,向李淵躬身一禮,又向李綱躬身一禮,痛痛快快的退出了兩儀殿。
有李綱這句話他們就放心了。
李綱向來是一個一口唾沫一個釘的好漢,絕對不會出爾反爾的。
李淵一口氣沒宣洩出來,胸口有些發悶,下意識的想起了蕭氏,想起了蕭氏在他生氣的時候爲他順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朕的這三位宰輔,還不如一個女人……”
“嗯?!”
李綱聽到了這話,微微挑起了眉頭。
你确定?
你信不信我把這話傳出去,以後就再也沒人做你李家的宰相了?
哦,不對,應該是你隴西李氏的宰相了?!
“咳咳……”
李淵意識到自己口誤了,幹咳着轉移話題道:“李卿啊,朕讓建成出來監國,也是有苦衷的。朕既然将大唐交給了元吉,那就一定不會反複,朕讓建成出來,隻是爲了借他助元吉一臂之力……”
李淵沒有直接跟李綱說出實情,說要讓李建成給李元吉背黑鍋,而是拐彎抹角的說。
畢竟,李綱所出身的李氏,也是世家,而且還早早的從隴西李氏分出去了。
要是直接告訴李綱,說朝廷正在對付世家,有意将世家一并鏟除,爲了避免世家臨死前的反撲,傷害到李元吉,所以特地讓李建成出來背鍋。
李綱絕對得炸。
李綱作爲一個在宦海沉浮了多年的老官宦,是不會天真的以爲在天下世家都遭難的時候,自己所在的世家會獨善其身的。
所以他一定會将這件事宣揚出去,并且聯合起其他世家跟朝廷作對。
現在河北、河中、河東的世家鬥的火熱,還不知道這是朝廷在背後操盤,一旦讓他們知道了,他們一定會放下成見,團結在一起跟朝廷作對。
再加上其他世家一起發力,或許颠覆不了大唐的江山,但架空皇權還是有可能做到的。
所以這件事萬萬不能跟李綱和盤托出。
然而,李綱壓根就沒在意他的解釋,李綱的心思還在他之前說的那句話上,“陛下真就那麽厭惡蕭瑀三人的?
陛下厭惡任瑰,臣能理解。
畢竟任瑰不是您撿拔上來的,但是蕭瑀和陳叔達可是您親自任命的。
您厭惡他們,不就是在厭惡自己嗎?”
簡而言之,人是你選的,你厭惡他們,那就等于是在說自己眼瞎。
李淵愣了一下,有些無語的看向李綱。
我在這費心費力的跟你解釋呢,我挖空了心思在拐着彎的跟你講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呢,你還在惦記上一件事?
李綱,你眼裏是真的沒我了啊!
“李卿!朕在跟你說正事!”
李淵又不高興了,略帶怒氣的提醒李綱。
李綱泰然自若的道:“臣也在跟你說正事。您說三宰不如一個女人,這話要是傳到了宮外,傳到了民間,他們該如何自處?”
臉皮厚一點的會唾面自幹。
臉皮薄一點的會當場請辭。
臉皮薄性子還烈的,直接能吊死在太極殿前給你看。
因爲李淵的話太侮辱人了。
但凡是有臉有皮的人都無法容忍,而能跟着李淵打江山,還能位極人臣的,多多少少都是有臉有皮的人,是絕對接受不了李淵這種羞辱的。
曆史上有人幫李世民吸膿,靠着這個得到了李世民賞賜的金杯禦酒,自那以後,大唐但凡是有點分量的人,都以皇帝賜下金杯禦酒爲恥。
由此可見,唐初的官員有多在乎顔面。
李淵這麽羞辱人,是真的會把人逼死的。
但李淵明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李綱見此,自然就要匡扶君王的得失了。
在李淵看來,這或許就是一句戲言。
但在李綱看來,這卻是一件大事,一件僅次于奪嫡的大事。
要是李淵認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以後再放這種話,讓宰相們成爲恥辱,那以後誰還做宰相?
沒人願意做宰相了,誰又輔佐君王理政,匡扶君王得失?
那大唐豈不是要亂套了?
李淵在李綱的提醒下,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周遭又沒有外人,他也不用端君王的架子,當即就滿含歉意的道:“是朕說錯話了……”
有這一句話就夠了,李綱沒有再追着喊打喊殺,而是點了一下頭道:“您繼續說你剛才說的話……”
李淵長出了一口氣,找了找剛才的感覺,再次說起了請李建成出來監國的目的。
李綱聽完以後,若有所思的皺起了眉頭。
李淵雖然藏了很多話,但李淵請李建成出來監國的目的他還是聽清楚了。
他當即道:“也就是說,您請太子殿下出來監國,是爲了讓他幫雍王殿下頂替罪過?”
李淵毫不猶豫的點頭。
李綱就像是看憨憨一樣的看着李淵道:“您覺得這麽做合适嗎?”
先不說李建成願不願意了,就算是李建成願意,李元吉也不一定願意,滿朝文武也不一定願意。
而且這麽做的風險很大,李建成萬一借此起複了,又是一場奪嫡之戰。
到時候隻怕會比玄武門更殘忍、更血腥,死的人更多。
李淵信心滿滿的道:“朕知道這麽做有危險,但朕有信心能拿捏得住建成。”
李綱看李淵的眼神更不對勁了,已經不是在看一個憨憨了,而是看一個二愣子、瓜慫。
“你能拿捏得住太子殿下有什麽用?雍王殿下不同意,滿朝文武不同意,他們要是鬧起來了,您又拿什麽去拿捏?”
李建成現在是無權無勢,也沒有兵馬可以調用,隻是一個空有名頭的太子,很好拿捏。
問題是,李元吉要啥有啥,還把親信們安插到了大唐許多重要的衙門,以及十二衛中。
李元吉要是不高興了,不同意李淵這麽幹了,帶着大軍殺回來,再來一次宮中政變,宮中又能有幾個活人?
李元吉又不是泥,念及親情饒恕李建成和李世民一次就夠了,他還能饒恕第二次?
他再次殺進宮裏,不殺個屍山血海那就怪了。
李淵能不能活都是個問題。
還有滿朝文武,如今不是投了李元吉,唯李元吉馬首是瞻,就是跟着李元吉在邊市和漕運、海運上賺的盆滿缽滿。
他們現在敬李元吉就像是敬财神爺,擁護李元吉就像是擁護他們自己的老子。
李淵現在要李建成出來監國,有斷他們财路的風險,他們能幹?
說不定在李元吉還沒帶着大軍殺回來之前,他們就先自發的組織在一起,先給李淵來一個宮中政變了。
所以李綱覺得,李淵這純純是在作死。
以李元吉如今的權勢,不敢說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但他要是說一句‘來人呐,送陛下賓天’,相信沒多少人會攔,在事後,還會有很多人站出來爲他洗地。
所以李淵你作什麽啊?
活膩味了,還是想做太上皇了?!
“元吉現在這不是不在嗎?”
李淵嘿嘿笑着說。
李綱沒有再怼李淵,也沒有再故意冷着臉,而是沒好氣的來了一句,“他要是在,你敢這麽幹?”
李淵嘴硬的道:“爲什麽不敢?”
李綱都懶得戳穿李淵的謊言,直接了當的道:“您要是想逼雍王殿下上位,那您就這麽做。不過,雍王殿下上位,恐怕要踩着太子殿下、世民的屍骨上去。
您要是不想逼雍王殿下上位,您就安安心心的在兩儀殿内吃喝玩樂了。”
别鬧妖了,大家沒空陪您玩!
您雖然還是大唐的皇帝,可您已經跟傀儡沒區别了,再也奪不回大唐的權柄了,您心裏得有點哔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