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推廣杏廬的事,李元吉沒說。
因爲推廣杏廬這種事在李綱等人眼裏是不那麽緊要的事。
畢竟,大唐在各地已經設立的醫署,也有相應的醫官坐鎮,有一套以太醫院爲主,并且還算完善的官方醫療體系。
能勉強應付各地官方人員的醫療所需。
所以廣設杏廬,将醫療資源進一步的下沉,在李綱等人眼裏,還沒那麽重要,屬于可做可不做的。
如果讓李綱等人知道他劃撥了一筆錢糧專門做這件事情,那麽他們說什麽也會把這筆錢糧摳出來,去做其他的事情。
李綱等人聽到這話,齊齊的一愣。
李元吉留下一部分的錢糧充作征讨突厥之用,這他們能理解。
畢竟,戰争是一個很耗費錢糧的活動,沒有足夠的錢糧做支撐,即便是兵強馬壯,兵多将廣,也很有可能功敗垂成。
而突厥又是大唐的大敵,屬于大唐必征之列。
所以李元吉提前爲征讨突厥做一些準備,他們能理解,他們甚至還願意支持。
但是,李元吉用剩下的一部分錢糧去推廣水稻,那他們就理解不了了。
因爲他們今天才知道李元吉還準備推廣水稻。
在此之前他們别說是有所了解了,他們連一點兒風聲也不知道。
如果這是軍政的話,那他們不知道就不知道了,畢竟,軍方的任何行動還不需要跟他們彙報,軍方的一些秘密的動作也不需要告訴他們知曉。
可這是民政啊,而且還是關系到數萬萬黎民的民政。
他們身爲民政的主管,一點兒也不知情,那就不合理了。
李元吉偷偷摸摸的做這種事,不告訴他們,有點不拿他們當回事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這項政令從發起到實施,他們都不知情。
這項政令到底是善政,還是惡政,他們也不知道。
讓他們去接納這項政令,完全不可能。
如果掌權者所說的一切,或者是所作的一切,他們都要贊同的話,那他們還算是什麽重臣,還算是什麽匡扶社稷之臣?
所以,李綱第一時間站起身拱手道:“敢問殿下,您所說的推廣水稻,是您臨時起意,還在想的事情,還是已經開始實施了?”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李元吉也沒有隐瞞,開門見山的道:“我已經命任瑰去江水以南的各地尋訪适合種植水稻,推廣水稻的地方了。
日前任瑰向我上奏,說是嶽州是一個種植水稻的好地方,适合推廣水稻。
隻是當地有水匪、朱婆龍爲患,需要清剿。
還需要築城爲基,讓當地的流民有所依靠。
如此一來才能讓當地的流民們老老實實的入籍,踏踏實實的開墾水田,種植水稻。
我已經給荊州都督府下令了,着荊州都督武士彟率軍清剿嶽州的水匪和豬婆龍,同時命嶽州刺史、嶽州司馬、嶽州長史,盡快在嶽州選址,築城爲基,收攏流民,爲流民入籍。”
李綱聽到這話臉色大變,裴矩、蕭瑀、陳叔達等人的臉色也不好看。
他們還以爲李元吉隻是臨時起意,有這麽一個想法呢。
沒料到李元吉已經開始付諸于行動了,并且背着他們做了這麽多的事情,這對他們而言,跟打臉沒區别。
李綱當即沉下臉道:“殿下,嶽州乃是水澤,嶽州當地的百姓自古以來都是以捕魚爲生,冒然的在嶽州築城,并且讓當地的百姓放下漁網,走下漁船,開始在淤泥裏種植水稻,恐怕會引起當地百姓的不适。
而且,嶽州水澤廣布,想要清理出來築城墾田,也非易事。
朝廷即便是給足了他們錢糧,三五年内也未必見成效。
更重要的是,三五年後若是證明了此法不可行,那朝廷就白瞎了這些錢糧了啊。”
李綱這話說的還算客氣。
如果是換成魏徵來說的話,一定會說的非常刺耳。
李綱這些話總結起來,就一個意思,那就是‘你不懂,也沒有仔細的考察,就别瞎搞’。
李元吉心中感慨連連,他是瞎搞嗎?
他是真的在做一件利國利民,也利嶽州百姓的大事。
别人不知道嶽州的潛力,他還能不知道?
《嶽陽樓記》是白讀的嗎?
不過,嶽陽樓如今還叫巴陵城樓,還沒有改名爲嶽陽樓,《嶽陽樓記》也沒有出世,所以這番話還沒辦法跟李綱說。
李元吉感慨道:“李公,事在人爲嘛。既然任瑰覺得嶽州可以種植水稻,我們爲什麽不試試呢?”
李綱張了張嘴,要反駁。
李元吉繼續道:“李公,我大唐不隻有江水以北的半壁江山,還有江水以南的半壁江山。我們不能隻把目光停留在江水以北,還要多看看江水以南。
如今江水以北已經沒有戰事了,各地流亡的百姓也已經逐漸的返鄉,各地的農桑也在逐漸的恢複。
一些地方農桑上的産出,已經高出了武德元年數倍了,足可見江水以北的百姓已經恢複生機了。
可江水以南不同。
江水以南至今還有打着前隋旗号在水澤上作亂的水匪,也有打着前隋旗号在山林裏聚衆嘯義的草頭王。
當地的百姓除了要忍受當地惡劣的氣候以外,還要防着這些水匪和草頭王侵害,根本沒辦法恢複生機。
所以我們必須派遣大軍清剿當地的水匪和草頭王,引導當地的百姓重新回歸到農桑當中。
唯有讓當地的百姓跟北方的百姓一樣,在各自的鄉裏站穩腳跟,我大唐才算是徹底的擁有了江水以南。
所以我必須得劃撥出足夠的錢糧給他們,讓他們盡快的站穩腳跟,我還得爲他們另謀一份生計,讓他們不再借着漁網,看豬婆龍的臉色吃飯。”
李綱聽完這番話,一下子陷入了沉默,無力再反駁了。
如果說李元吉隻是拿要在嶽州推廣水稻的事情說事的話,那他有無數的理由可以辯駁。
可是李元吉一下子将問題上升到了安定半壁江山的高度,那他就無力反駁了。
因爲相比起安定半壁江山,些許錢糧上的投入就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裴矩見李綱敗下陣來,緩緩的站起身道:“那不知道國庫和揚州糧倉的錢糧,在支應了這兩件事以後,還有沒有剩餘?”
裴矩也不好在推廣水稻的問題上多說什麽,就選擇了另辟蹊徑,直接問還有沒有剩下的錢糧。
李元吉的回答當然是……搖搖頭。
沒有了。
即便是還有一大半的盈餘,也必須說沒有了。
因爲還有推廣杏廬的事情要做。
而且,讓任瑰在江水以南尋覓适合種植水稻,推廣水稻的地方,也不是局限在嶽州一地。
任瑰後面如果發現了其他适合種植水稻的地方,還得投入。
發現的多了,投入就大了。
雖說任瑰如今隻是發現了一處,可李元吉卻清楚,江水以南,還沒有徹底開發出來的,能種植水稻、推廣水稻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全部被發現,并且一起開發的,可能需要數十年之功才能徹底開發出來。
所以這是一個長期的工程。
隻要任瑰能在嶽州做出成績,讓朝野上下的官員看到種植水稻,推廣水稻的好處。
那這一項工程就可以列進朝廷的每一次五年計劃當中,持續不斷的投入下去。
不過,現在說這些還爲時過早,一切都得等任瑰做出了成績以後再說。
裴矩見李元吉搖頭,窘迫的道:“真的一點也不剩了嗎?”
看不慣這個老倌裝可憐。
而且李綱和裴矩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吐點血,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李元吉略作沉吟之後,感歎道:“國庫和揚州糧倉是沒有了,不過棣州的糧倉還有一些盈餘,不多,也就是三十萬石左右。
你們要是想調用的話,給民部傳令,再由民部出具文書,由漕運上的船隊幫你們運輸。”
如今,随着各個世家豪門的加入,漕運和海運上的船隻數量暴漲了一倍不止。
據說,洛陽、揚州兩地已經廢棄的造船坊也已經重新立起來了,已經開始晝夜不歇的開始營造各種船隻了,聽說洛陽造船坊的訂單已經排到三年後了。
有這些世家豪門的船隻幫朝廷運糧,朝廷的一部分船隻也可以退出商業體系,發揮出它真正的用途了。
比如說幫朝廷轉運糧草、維護漕運和海運上的安全等等,才是官船真正的用途。
裴矩聽到這話,臉上的神情一下子松弛下來了,還多了一絲笑意。
李綱等人的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國庫和糧倉有重大的進項,李元吉一毛不拔是一回事,拔一毛交給他們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李元吉一毛不拔的話,那就是信不過他們,也不給他們面子。
他們這個官就做的沒意思了。
也不值得再爲李氏殚精竭慮了。
李元吉拔了,而且還是在已經對國庫和糧倉裏的錢糧做出了安排的情況下拔了,那就是信得過他們,也給足了他們面子。
有人發現這件事以後,問起他們,他們也有話說,不至于被人問的以袖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