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臉色一瞬間就變了。
在這一瞬間中,他想到了很多。
他先是想到了那些沒有子嗣的嫔妃找靠山的目的是什麽,然後又想到了内侍省中那個跟他合作的人,以及那個人操控嫔妃們如同操控木偶一般的能力。
以前他怎麽猜也猜不到那個人是如何操控嫔妃們的,現在他大概猜到了幾分。
他和那個人的合作雖然已經結束了,但關系卻沒有斷。
所以,這件事……該如何應對?
李元吉既然能提到這件事,并且還派人将他請過來,那就說明李元吉不僅僅是聽到了一些傳聞,很有可能還知道一些内情,甚至手握着一些證據。
李元吉請他過來,應該是爲了除掉這些人。
那他該如何抉擇?
如果除掉這些人,那内侍省的那個人操控這些人的能力也就失效了,那個人也就沒資格再跟他合作了,而他也将會失去一大助力。
這對他而言并沒有任何好處。
但李元吉既然能請他過來,有意跟他聯手處置這件事情,他要是什麽都不做的話,那有不好過李元吉這一關。
以李元吉跋扈的性子,以及做事不管不顧的性子,要是将這件事捅出去,那後果不堪設想。
到時候不僅内侍省的那個人會被挖出來,他和那個人的合謀很有可能也會暴露。
所以到底是依了李元吉,放棄那個人呢,還是保那個人,阻止李元吉?
“二哥,你倒是說話啊?你說她們沒有子嗣,到底找靠山做什麽?”
李元吉見李世民有些失神,加重了幾分語氣追問。
李世民回過神,盯着李元吉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麽?”
李元吉毫不猶豫的搖搖頭道:“什麽也沒查到,隻是不理解,不明白,所以請二哥過來問問。”
李世民不信李元吉這話,在稍作了沉吟以後,開口道:“即是如此,那我們就各自派人查查?”
李元吉緩緩點頭。
李世民心中一沉道:“如果查到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們該如何處置?”
李元吉拱手道:“在這件事情上,我願意唯二哥馬首是瞻。”
這一下,将李世民架起來了。
李世民暗暗咬牙道:“那我們查到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以後,暫時不要聲張,等我們處置完了,再決定要不要告訴父親。”
李元吉點頭道:“可以。”
李世民佯裝鎮定的說道:“那就這麽說定了。”
李元吉再次點頭。
随後李世民樂呵呵的扯開了話題,又聊起了家常。
李元吉從頭陪到尾,還陪着李世民吃了一頓飯,然後才将李世民送走。
李世民走了以後,李元吉就讓淩敬找個機會,将查到的消息送給李世民,先看看李世民怎麽做,再決定如何出手。
李元吉知道李世民跟内侍省的那個‘鬼’有聯系,但他不認爲李世民會爲了那個‘鬼’,容忍宮裏的那些沒有子嗣的嫔妃們找靠山。
這是在玷污李氏,也是在讓李氏上下蒙羞。
李世民身爲李氏的重要成員,怎麽可能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雖說大唐在曆史上以髒出名,最髒的就是皇室,但那是李世民縱容子女胡作非爲以後才形成的名聲,現在還沒有。
所以在維護皇室名聲這件事情上,李世民絕對會出手。
具體的,就得看李世民能做到那一步了。
……
在李元吉的授意下,淩敬次日就将自己查到的消息告訴了李世民,當天夜裏,朱明門值守就暴斃了,據說是服用了某種助興的藥物,下體爆裂而亡。
随後,在宮内值守的,以及一些跟朱明門值守有瓜葛的,也相繼以這樣那樣的方式暴斃而亡。
有人說這是李建成逃脫了‘牢獄’以後在清除異己,也有人說這是李世民在輸給了李建成以後拿人洩憤,也有人說這是李淵在清理後宮。
總而言之,沒有一條準确的消息。
但李元吉清楚,這是李世民在行動。
李世民既然選擇了維護皇室的清名,下手又這麽狠辣,那李元吉也沒必要再客氣,當即動用薛氏兄弟等人在宮裏值守的權力,開始鏟除起了跟朱明門值守,以及尹德妃又瓜葛的人。
一時間,宮内宮外,接連有人暴斃,數量以駭人聽聞的方式往上漲。
李淵也好,李建成也罷,都對此不管不問。
“我父親這是心大呢,還是另有想法?”
在宮内接連死了十多人,李淵還沒有一點反應的時候,李元吉叫來了淩敬,不解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淩敬坐在李元吉對面,一手捏着青杏,一手捏着棋子笑道:“聖人這是在縱容伱們。”
李元吉略微愣了一下,明白了淩敬這話的意思。
能在宮裏殺人,尤其是以這種接二連三方式殺人的,除了李淵和李建成,就隻剩下了他們兄弟。
李淵是知道這是他們兄弟在動手,所以才不管不問。
“我父親這是在借我們之手清理後宮?”
李元吉疑惑的問。
沒有六宮之主坐鎮的後宮,是紛亂的,就好似一支兵馬沒有主心骨,裏面的将校、隊正等人必然心懷鬼胎,想盡辦法的争權奪利,所以肯定會滋生出很多黑暗。
李淵自己是不好直接去處理這種紛亂的,因爲這是六宮之主的職責,即便是沒有六宮之主,也有四妃履行她的職責,所以男人家是不好直接摻和到女人家的事裏面的。
在尹德妃出了問題,其他皇妃人心惶惶的時候,想清理後宮,要麽就得等到風聲過去以後,悄無聲息的出手,要麽就得引外力入手。
而如今外力主動湊上來幫忙,李淵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隻是李元吉覺得,李淵似乎有點太放縱他們兄弟了,所以他覺得李淵除了借助他們之手清理後宮外,應該還有其他的意圖。
淩敬在聽到這個問題,沉吟了片刻後,道:“應該不僅僅是如此,聖人很有可能還有讓秦王殿下借着此事洩憤的意圖。”
李元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這個可能性很大。
在李建成跟後宮嫔妃有染這件事情中,李淵雖然查了兩遍,但仍舊沒有查出真相,最後放過李建成,屬于是昧着良心放了李建成。
在這一點上,李淵是對不起李世民的,所以他很有可能縱容李世民洩洩憤。
雖說在李建成這件事情上,李淵以皇帝的身份如何決斷,都不會有任何對不起李世民的地方,但李淵在面對李世民的時候,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是一個皇帝,而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父親,一個護短,且溺愛兒子的父親。
所以在做出了不公正的決斷以後,他才會覺得對李世民有愧。
這樣一來,李世民殺幾個對他而言并不重要的人洩洩憤,他也可以假裝看不見。
畢竟,在他眼裏,兒子隻要不殺他,不殺其他兒子,剩下的無論殺誰,他都不在乎。
“如此說來,我們是不是可以更大膽一些?”
李元吉盯着淩敬疑問。
既然李淵有心借助他和李世民的手清理後宮,又在毫無約束的放縱李世民,那他似乎也沒必要在束手束腳了,可以放心大膽的動用一些更快捷的手段。
淩敬苦笑着道:“最好還是不要了……”
李元吉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淩敬苦着臉道:“您随後恐怕沒時間關注這件事了。”
李元吉不解的看着淩敬。
淩敬臉色更苦的道:“今晨,剛剛結束圈禁不久的太子殿下,将李綱、裴矩奉爲了上賓,号令東宮上下,敬李綱和裴矩如敬他,萬事以李綱和裴矩的話爲準。”
李元吉臉色微微一變道:“我大哥這是将李綱和裴矩引爲了心腹,準備讓他們接替王圭和窦軌之前的職責,成爲東宮百官之首,爲他出謀劃策?”
淩敬鄭重的點了一下頭。
李元吉沉吟着沒有再說話。
李建成糊塗了很多次,終于聰明了一次,知道依仗李綱、裴矩這種老臣幫他謀事了。
雖然晚了點,但多多少少能挽回一些此前的敗局。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似乎沒什麽值得我們好關注的吧?”
李元吉瞥向淩敬問。
如果僅僅是李建成将李綱和裴矩徹底引爲心腹,并且加以重用的話,短時間内跟齊王府可沒有任何關系,更不會有任何瓜葛。
完全沒必要因爲這件事,放棄清理宮裏的污穢的事情。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臣也不會苦着臉了。”
淩敬苦笑着道:“根據臣剛剛得到的消息,裴矩向太子殿下獻策,讓太子殿下調天策府的衆将趕往各地充任刺史、鎮守。
太子殿下已經采納了,并且以康州蠻夷不服王化,屢屢犯禁爲由,奏請由宿國公程咬金出任康州刺史,坐鎮康州。
聖人在太子殿下的奏疏遞上去沒多久,就答應了此事。
這會兒,遷程咬金爲康州刺史的旨意,恐怕已經送到宿國公府了。”
李元吉愣了愣,心中感慨連連。
李元吉不得不承認,像是裴矩這種無論在前隋,又或者是大唐,都能坐上高官的人,果然有兩把刷子。
他一開口,就給了李建成一個相當犀利,又相當有效的建議。
這麽做的目的,就是在剪除李世民羽翼,剪除李世民對在京的兵馬,以及在京城附近的兵馬的影響力。
而這恰恰是李世民能跟李建成争鋒的最大的依仗。
如果李建成能早點重用裴矩,早點得到這個建議,早點下手的話,也許,曆史就被他改寫了。
可惜,李世民早已将他手底下在京的兵馬攥死了,也早已将他在京城附近的兵馬攥死了。
李建成即便是将程咬金等人調走,也影響不了李世民對他手底下的兵馬的掌控力和影響力。
李建成現在這麽做,隻會逼的李世民一步一步走上最後一條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