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孝恭道:“怎麽不會,他已經對我二哥下過殺手了,看樣子一次不成,還準備來第二次。
他一旦殺了我二哥,豈會對我們心慈手軟?”
李孝恭驚恐的喊道:“你二哥那是要跟他搶本該屬于他的東西,所以他必須得除掉你二哥。我們又沒有跟他搶本該屬于他的東西,他怎麽可能對我們下殺手。”
李元吉呵呵笑道:“怎麽不可能,他一旦對兄弟開了殺戒,又豈會放過我們?”
李孝恭眼睛瞪的前所未有的大,喊道:“我們又不搶他東西!!”
李元吉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們是不搶他東西,可我們總有礙眼的時候,他對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都不會手下留情,又豈會對你這個堂兄弟手下留情。”
李孝恭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徹底被吓的說不出話了。
李元吉站起身,走到李孝恭身前,拍了拍李孝恭的肩頭,語重心長的道:“所以啊,堂兄,這就是我們的處境。”
李孝恭肩膀突然挨了一下,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聽到李元吉的話以後,緩緩回過神。
隻是臉上的驚容沒有任何變化。
李元吉背負起雙手,淡然笑道:“不過你也不用害怕,我父親如今正處在春秋鼎盛之時,我大哥除非在殺了我二哥以後,再行忤逆之舉,不然一時半會兒我們還死不了。”
“他……他敢?”
李孝恭突然磕巴着喊了一句。
李元吉嘲諷的笑了笑。
李建成敢嗎?
李建成敢。
曆史上李建成發動的仁智宮之亂,就是沖着李淵的老命去的。
隻不過選的人不怎麽樣,不僅沒有幫他成就大事,反而将他賣了個幹淨,害得他差點因此丢掉了太子之位。
雖然這件事随着楊文幹被李世民誅殺,已經塵埃落定了,已經不可能再發生了。
但隻要李建成還活着,隻要李建成還是太子,他就能随時随地的發動起另一場仁智宮之亂。
所以将性命寄托于李建成的膽量上,是很可笑的。
“他有什麽不敢的?他連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兄弟,都不在乎,他會在乎自己的父親?”
李元吉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背負着雙手,緩緩的往廊亭外走去。
李孝恭嘴皮子哆嗦着站起身,沖着李元吉的背影喊道:“他真敢?”
李元吉沒有回答,自顧自的往外走。
李孝恭趕忙又喊道:“那你二哥呢?”
李元吉頭也不回的道:“他啊,或許比我大哥更狠。”
李孝恭聲音顫抖着道:“那我們想活着,想好好的活着,豈不是隻能指望你了?”
李元吉腳下一頓,回過頭道:“這不是早就确定好的事情嗎?”
李孝恭急聲道:“可是王叔他們不這麽想。”
李元吉撇撇嘴道:“那就讓他們等死吧。”
李孝恭趕忙往前追了兩步,又急聲道:“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李元吉呵呵一笑道:“那是因爲他們的巢穴并不堅固。”
說完這話,李元吉沒有再搭理李孝恭,邁步下了廊道,往李承乾和李承業所在的地方走去。
在李元吉看來,跟李孝恭談論‘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話題,還沒有看李承乾教導李承業有意思。
倒不是說話題過于沉重,沒有絲毫的樂趣可言。
而是李孝恭等人至今還沒有弄明白,他們生的希望在哪裏。
李孝恭還好,還知道做一個選擇。
李神通等人連選擇也不做,一個個眼巴巴的盯着李淵,心裏想着隻要李淵不倒,他們就不用做任何選擇,隻需要堅定不移的支持李淵就好了。
雖然想法是美好的,但李淵隻是一個爸爸而已。
他的江山遲早是要傳給兒子的。
無論是他臨終前傳給兒子,還是兒子發動政變從他手裏搶過來,對李神通等人而言,都是一場災難。
因爲新皇帝是不會喜歡舊皇帝的臣子對他指手畫腳的,新皇帝也不會喜歡用舊皇帝的臣子。
所以當新皇帝登記以後,舊皇帝的臣子,是注定會被清理的。
一些堅決擁護舊皇帝,在新皇帝奪位期間沒有爲新皇帝出過力,甚至對新皇帝的求助視而不見的臣子,不僅會被清理,還會被清算。
這就是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由來。
在沒有李綱、裴矩等人那麽老的年齡,那麽高的資曆,那麽大的名望的情況下,是沒有資格無視這種事情的。
尤其是距離權力中心最近的皇族,即便是有很老的年齡、很高的資曆、很大的名望,也沒有資格無視這這種事情。
可惜,李神通等人就是看不明白。
所以,當這種話題跟李神通等人攪和在一起的時候,就沒什麽好談的了。
李孝恭在李元吉走後,獨自在廊亭内待了很久,先是一口氣喝幹了廊亭内所有的茶,然後又吩咐人給他上了酒,獨自坐在哪兒自斟自飲了許久,才帶着一臉茫然和落寞離開。
至于李元吉跟他打的那個賭,他已經忘了,已經沒心情再關注了。
李元吉也忘了,也沒關注。
一直到楊妙言派的教養嬷嬷到了九道宮,李元吉才想起這件事。
“你說你是王妃派來的教養嬷嬷,專門教承乾和承業規矩的?”
李元吉坐在九道宮正殿正中的案幾後,一邊翻看着教養嬷嬷的出身文書,一邊錯愕的問。
教養嬷嬷是一個已經年過五旬的婦人,看着很富态,也很慈祥,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眯成一條線,穿着一身異常寬大的大紅服袍,據說是欽賜的。
也隻能是欽賜的。
如果不是欽賜的,一個教養嬷嬷是沒資格穿大紅袍的。
尤其是在見王駕的時候。
教養嬷嬷聽到李元吉的問話,含蓄的笑着點點頭道:“回殿下,小婦人确實是王妃殿下派來的。”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沒有再多言,認真的看起了教養嬷嬷的出身文書。
教養嬷嬷姓秦,是都畿道新鄭人士,早年家道中落,随母流落到了平陵,被一位姓窦的貴女所收養。
姓窦的貴女?!
李元吉看到此處,果斷的放下了教養嬷嬷的出身文書,看向了教養嬷嬷疑問道:“你是我母親身邊的舊人?”
秦嬷嬷笑着點了一下頭。
李元吉頓時失去了跟秦嬷嬷繼續說話的興趣。
準确的說,是前身的遭遇促使着他不能跟太穆皇後身邊的舊人說太多話,更不能給好臉色。
“即使如此,那承乾和承業的規矩就交給你了。”
李元吉一臉淡然的說着。
秦嬷嬷見此,臉上的笑容有點僵。
她張了張嘴,有心解釋兩句,但李元吉不想聽,反而擺了擺手道:“行了,你可以下去了。”
秦嬷嬷笑容僵硬的道:“那……小婦人住在何處?”
李元吉淡淡的道:“我會吩咐呂尚宮給你安排住處的,你聽呂尚宮的就好。”
秦嬷嬷欲言又止,但看到了李元吉臉上已經開始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了,就微微苦了苦臉,低下頭道:“喏!”
待到秦嬷嬷落寞的離開了殿内以後,李元吉長出了一口氣,感慨道:“看來‘我’還真是不受太穆皇後待見啊。”
一個太穆皇後身邊的教養嬷嬷,都能得賜大紅服袍,看着也比陳善意過的好。
陳善意養育了前身足足有十六七年,卻沒有得到任何賞賜,甚至連一個教養嬷嬷的身份也沒有。
可見太穆皇後不喜歡前身,是發自肺腑的。
不然也不會連累的陳善意也跟着一起遭受不公正的待遇。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
因爲太穆皇後已經死了,總不可能爲了幫前身讨一個公道,幫陳善意讨一個公道,去刨太穆皇後的墳,或者去指着太穆皇後的墳頭罵街吧?
那樣的話,在大唐就沒有容身之地了。
在所有有漢人的地方,也會遭受無數的白眼。
因爲這是一個重孝道的世代,孝比天還大。
李元吉自認自己還不是一個可以大公無私到無視孝道、無視天下所有人白眼的人。
所以隻能在心裏幫前身和陳善意叫叫屈。
……
有了秦嬷嬷教導,李元吉就不用再爲李承乾和李承業的教育問題費心了。
秦嬷嬷是太穆皇後身邊的老人,幫助太穆皇後教導過李建成、李世民、李秀甯,教導李承乾和李承業自然不在話下。
秦嬷嬷雖然名義上是教導教養的嬷嬷,可實際上她什麽都懂一點。
在各種飽學之士的配合下,她有能力以‘班主任’的身份,指導李承乾和李承業完成各種課業。
所以在大方的爲李承乾和李承業劃撥了一大片教育用地以後,李元吉對李承乾和李承業的教育問題就不管不問了。
專心的盯起了他所在意的幾件事情,以及他所謀劃的幾件事情。
四月初五的時候,内侍省少監劉俊,以一身十分狼狽的形象,打破了九道宮的甯靜,闖進了九道宮正殿。
見到了李元吉以後,根本顧不得施禮,反而以一種十分驚恐的聲音喊了一句,“殿下!出大事了!大家要殺了……殺了太子殿下!”
李元吉正在臨摹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聽到這話,一臉錯愕的仰起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