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道:“要是宗人府也有産業就好了,除了負責婚喪嫁娶,也負責養贍……”
說着,他頓了頓,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爺管不了宗人府的事兒,還管不了咱們自己家麽?回頭爺單分出來一份産業,作爲咱們這一門的公産,專門負責這一塊的,大歸的姑奶奶、守寡的孀婦、失親孤兒,都按照規矩,從這裏撥銀子。”
舒舒點頭道:“這個好,聽說南方的宗族也是如此,有專門的祭田,負責子弟教育、撫孤濟貧……”
感覺這些就像是家族信托的前身了。
尤其是祭田這塊,在古代是最大的保障,因爲就算是族人犯律,籍沒家産,都會保留祭田這一部分。
所以在《紅樓夢》中,秦可卿臨死之前給王熙鳳托夢,才會提及祭田。
對于世家大族來說,這是最大的保障。
九阿哥道:“回頭爺看看,找找明人筆記,看看能不能有參考的地方,咱們也置辦起來。”
等說完這個,夫妻兩個都笑了。
他們才十八歲,已經在考慮八十歲以後的事了。
“這宗室爵位下行,說快也快,不說旁人,就說今天結案的那些宗室,都是顯祖血脈,離咱們最遠的,也就是剛出五服,若是太祖後裔,跟咱們還是五服裏……”
九阿哥說着,想起了裕親王府與恭親王府。
那是老一輩的皇子,就是他們兄弟未來的走向了。
他對宗人府的案子不痛快,也是有些唇亡齒寒。
敢告到宗人府的官司,多是宗女占理的。
宗女占理,那婆家就不占理。
結果和離也好,别居也好,對婆家都沒有太明顯的懲處。
舒舒道:“天下太平了,宗室子弟也失去了征戰晉爵的機會,始封就是終封的人大有人在,等到有了考封,爵位更低了,這也沒有旁的差事,日子是不大好過。”
朝廷有宗室缺同覺羅缺,可也是狼多肉少。
九阿哥搖頭道:“咱們先不操心這個,等過個三、四十年,要是宗人府還沒有長進,爺再想法子。”
舒舒點頭。
九阿哥管着的是内務府,不是宗人府,跨界摻和也是犯忌諱。
等到三、四十年後,不是皇弟就是皇叔父,身份資曆到了,也能去宗人府挂個宗令,到時候正好可以插手宗人府事兒,也爲自己的後代子孫謀個保障。
因爲正月初二要歸甯,所以年前舒舒也不張羅回都統府了。
不過臘月二十二,覺羅氏帶着珠亮來了。
九阿哥不在,被季弘請去吃酒去了。
季弘上京了,跟九阿哥也相熟,九阿哥就給他個面子赴約。
舒舒得了消息,忙迎了出去。
覺羅氏母子過來,是想要接伯夫人回去過年。
早在臘八之前,覺羅氏就過來一次,沒有勸好伯夫人。
舒舒扶着覺羅氏,道:“随着阿牟心意就好了,做什麽白折騰?”
覺羅氏瞥了她一眼,不想說話。
珠亮在旁道:“大姐,阿牟是董鄂家的夫人,除夕還要祭祖。”
舒舒沉默好一會兒,道:“阿牟怕是不樂意祭拜大伯。”
夫妻兩個雖沒有和離,可最後的日子也過的不痛快。
如今一個變成了牌位,可是不喜就是不喜。
珠亮也說不出伯夫人不該埋怨的話來,隻道:“看阿牟的意思吧。”
母子幾個沒有去正院,直接到了甯安堂。
伯夫人正在陪尼固珠說話。
尼固珠手邊擺着好幾個玩具,有布老虎、還有羊毛做的小貓、小狗。
尼固珠将它們擺着一排,小胖手指頭指着,“咿咿呀呀”的。
伯夫人就跟着聽懂了似的,點頭哄孩子。
“啊,吼吼……”
“對,這是老虎,兇着呢……”
“呀,汪汪……”
“是,這是小狗,不是外頭的小狗,外頭的小狗是如意……”
“啊,咪……”
“這是小貓,會抓老鼠……”
舒舒站在門口,忍不住跟覺羅氏抱怨道:“太皮了,都學說話了,就是不肯叫額涅……”
覺羅氏道:“還不到十個月,急什麽?”
伯夫人聽到門口的動靜,望過來。
尼固珠本坐在伯夫人懷裏,也是揚着小臉。
祖孫兩個,竟是差不多的神情。
覺羅氏已經進屋道:“大嫂,後天就小年了,我們老爺催我過來。”
珠亮跟着進來,給伯夫人請了安,就望向尼固珠。
他前兩年抽條,身上單薄不說,臉上也沒肉,看着不大好看。
這兩年養過來了,相貌與舒舒有些相似,五官也溫潤許多,成了個俊秀少年。
尼固珠也沒等人叫,就手腳并用地爬過來了。
珠亮怕她掉到炕下,忙上前攔了。
尼固珠直接拉着珠亮的胳膊,就往珠亮身上爬。
珠亮僵住,求助似的望向伯夫人。
伯夫人笑道:“這是讓你抱她。”
這是親外甥女,珠亮就小心翼翼抱了。
尼固珠卻不老實,小胖胳膊揮動着,就指向門口。
這回不用伯夫人解說,珠亮也看明白,這小祖宗想出去。
珠亮哪敢抱她去?
如今“四九”天氣,外頭正冷。
舒舒在旁,已經拿了一個從頭到尾的連身棉服給尼固珠套上。
這都是九阿哥慣出來的毛病。
冬日屋子裏味道渾濁,九阿哥過來看閨女,就捂嚴實了抱出去透氣。
一回、兩回的,尼固珠上瘾了,每天都惦記着去外頭。
舒舒就叫人做了這個衣裳,将尼固珠手腳都遮嚴實了,還不怕她亂動。
“咯咯咯咯……”
看到熟悉的衣裳,尼固珠乖乖的,任由舒舒穿戴。
眼見着穿好衣裳,姐弟兩個就要抱尼固珠出去,伯夫人忙囑咐道:“别在外頭待久了,别超過半刻鍾。”
舒舒應了,跟着珠亮出去,将屋子留給妯娌兩個說話。
覺羅氏也不想讨嫌,可是人活在世間,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
她就道:“去年還罷了,今年再不在家裏過年,難聽的話就多了。”
伯夫人摸着太陽穴,道:“那也不用這麽早,二十九我回去,也不用人接,我的馬車就在這邊。”
覺羅氏也不再多說什麽,隻道:“屋子都燒好了,也掃灑了。”
伯夫人道:“等到初一下晌我就回來。”
除夕祭祖,初一等着小輩拜年。
覺羅氏也不啰嗦,道:“随您心意。”
伯夫人也沒想着老在皇子府居住。
她想了想,道:“等到尼固珠他們三、四歲種了痘了,我就家去。”
到時候可以兩頭住,不用像眼下這樣紮眼。
别說她隻是伯嶽母,就是親嶽母,也不好常住在女婿家。
覺羅氏道:“到時候也撒不開手,三、四歲正是教規矩的時候,舒舒也好,九阿哥也好,哪裏是能教孩子的。”
伯夫人想着舒舒的打算,也是頭疼,道:“還想要跟十福晉要蒙古嬷嬷,被我攔了,就算要學蒙語,也不該是這個時候啊,還沒說話呢,國語、漢語一起學就費事了,再加個蒙語,孩子滿腦子漿糊,能學好話才怪。”
覺羅氏道:“嫂子說得對,可不能那樣學說話,福松阿瑪小時候說話就不利索,就是幾樣話混着學弄的,到了八、九歲才好些。”
伯夫人道:“還是孩子要早了,自己都不穩重呢,怎麽能帶孩子?尼固珠這裏有我盯着,還有豐生跟阿克丹,沒有他們這樣狠心的,說送到十皇子府就送去一個月,大冬天的,夫妻兩個出門玩去了……”
覺羅氏磨牙道:“越活越回去了,太不懂事了,讓嫂子跟着操心。”
伯夫人聽了,卻是笑了,道:“隻看好的,都出門子小三年了,還能過的這樣自在惬意,也是小兩口感情真好,你哄我,我哄你的,可不都成了孩子了麽?”
覺羅氏想着九阿哥不大機靈的樣子,也跟着笑了,道:“這回是真放心了。”
伯夫人指了指外頭,道:“珠亮轉年十七了,清如也十五了,遞了話沒有,到底什麽時候訂日子?”
覺羅氏道:“将軍夫人說了,想要多留清如兩年,明年不好提,到後年看看。”
她生了六個兒子,徹底改變了董鄂家大二房人丁單薄的局面,倒是并不着急抱孫子。
主要是她跟齊錫夫妻兩個有了默契,打算讓珠亮爲伯爺守孝三年。
伯爺身故,獨子錫柱也病死了,血脈斷絕。
齊錫六個兒子,本該挑個兒子過繼伯爺香火。
可是那樣一來,就給爵位傳承留下隐患,有了兄弟相争的借口。
齊錫也好,伯夫人也好,爲了免除後患,都不準備給伯爺過繼嗣子。
可是伯夫人能不考慮伯爺的香火祭祀,齊錫這個弟弟卻不能不想。
由珠亮這個承爵人兼祧兩房香火,是最好的選擇。
*
院子裏,珠亮抱着尼固珠,舒舒在旁,姐弟兩個往暖房方向溜達。
舒舒也想了珠亮守孝之事。
她就提醒道:“兼祧是兼祧,可那是說的祭祀之事,你可别生出其他心思來……”
珠亮聽了,有些不解,道:“大姐,什麽心思?”
舒舒輕哼道:“就是兩房老婆那種……”
珠亮失笑道:“大姐是不是話本子看多了?那都是人瞎編的,律法不認,是商賈人家騙婚的借口。”
舒舒道:“你心裏有數就行,清如可是額涅給你求來的好媳婦,你可不能辜負了。”
珠亮臉色泛紅,道:“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