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收起來挂着的字,還有書案上的筆架山跟硯台,就離了内務府。
出了郭絡羅家的事兒,他總不能裝不知道,還要過去謝恩。
這個原由不好對外公之于衆,可是他也不能不表現,得領情。
等到三阿哥出去,九阿哥跟五阿哥對視一眼。
五阿哥疑惑道:“郭絡羅家那邊,到底是爲了什麽?”
原來他剛才也糊塗着,不過是順着九阿哥的話,才将事情都推到三阿哥頭上。
是故意的。
省得三阿哥爲了内務府總管的事情叽叽歪歪的。
九阿哥想到了恪靖公主身上,五哥混沌着的,他也沒有往禦前去,那往禦前去的,就是恪靖公主了。
可是當着五阿哥的面,他也沒有将恪靖公主牽扯進來,隻道:“應該是盛京的差事有什麽不妥當,這回查内務府,汗阿瑪那邊肯定不單查了會計司。”
五阿哥明白了,這幾日外頭議論紛紛的,說的就是戚屬人家貪墨銀子的事兒,估摸郭絡羅家也不清白。
他就不多問,道:“那我回去了,三哥那裏遇上多哄哄,别硬杠着……”
九阿哥笃定道:“五哥不用操心這個,之前的銀子還沒還呢,他硬氣不起來。”
五阿哥又看了眼十二阿哥道:“是不是太瘦了?阿哥膳房不齊全,那就叫人多預備些饽饽,餓了墊一墊。”
十二阿哥正抽條的時候,看着跟竹竿似的。
十二阿哥道:“都預備下了,還有藕粉跟油炒面。”
五阿哥問了這一句,見十二阿哥心裏有數,就走了。
九阿哥就叫了人,将之前挪到偏房的十二阿哥的桌椅重新擡了過來擺好。
等到張保住送了文書過來,九阿哥也直接叫擱在十二阿哥桌上了,而後他起身吩咐十二阿哥道:“你先過一遍,爺去慎刑司一趟……”
方才桂丹離開之前,拉着九阿哥小聲說了一件事,那就是郭絡羅家的戶下人口都送到慎刑司去了。
九阿哥心下不由一動,郭絡羅家今日這一遭,雖不是“籍沒”,可是也大同小異。
所有的财産一空。
指定是有些家底的,就是很想要知道人參銀子到底有多少。
慎刑司裏,趙昌已經拿到了三官保幾個心腹管事的口供。
戶下人口本就是依附于主人存在,要是郭絡羅家還跟之前在盛京似的繁花錦簇,那戶下人也不會缺少忠仆。
可是郭絡羅家今日權勢坍塌,這又是慎刑司訊問,那最後就都開口了。
今日郭絡羅家宅裏庫房連帶着各處,已經檢抄,總共有金子兩千七百四十八兩,金器、金簪等物品四百六十二兩;銀五萬七千九百二十四兩,銀器兩千兩百五十兩;古玩、字畫、細毛裘衣等二百六十八件,折銀八千九百三十兩。
家下人口一百二十四口,馬、騾二十九頭。
然而,這還隻是小頭。
從三官保書房暗閣裏,還查出莊票三十七萬兩,各色地契、房契二十五張。
另有三官保的長随供述了三官保另有一外室子在杭州,郭絡羅家的人參就由此人出面,在江南各地販賣。
趙昌看着口供,就曉得皇上要惱了。
杭州織造衙門,是皇上設在江南的耳目,結果就在眼皮子底下銷贓數年,杭州織造衙門一個字兒都沒有報上來。
趙昌出來,打算去禦前複命,就跟九阿哥對上。
九阿哥曉得規矩,也不多問,就道:“大頭銀子找到了麽?”
趙昌想着那三十七萬兩,微微點頭。
九阿哥立時覺得心裏舒坦了。
哼,讓三官保竹籃打水一場空才好,要不然的話,讓他密下銀子,九阿哥覺得自己會很難受。
不過,種植人參……
這件事是不是也可以歸在内務府呢?
山參數量一年比一年少,這也是個大問題。
總不能便宜了朝鮮人,讓他們一年四季的往這邊賣高麗參……
*
暢春園,清溪書屋。
三阿哥帶了幾分激動過來了。
内務府的差事交了,自己是不是可以回禮部了?
說起清貴,還是禮部清貴。
康熙這裏處理完上午折子,就準備用膳了。
不過用膳之前,他打發梁九功去了回春墅,傳宜妃過來伴駕。
郭絡羅家的事情,總要跟她知會一聲,省得回頭曉得了不安。
結果宜妃還沒有到,三阿哥到了。
康熙不由皺眉,這是爲九阿哥回内務府的事情來的?
他不大想見。
想了想,他還是吩咐魏珠傳人進來。
三阿哥進來,就帶了幾分動容,滿臉孺慕道:“都是兒子沒處理好,讓汗阿瑪費心了……”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康熙聽着迷糊,面上卻不顯,隻道:“沒什麽。”
三阿哥道:“隻是宜妃母這裏許是要難過,真是讓兒子無地自容。”
康熙這才曉得說的是郭絡羅家的事情。
外頭到底是怎麽傳的?
三阿哥羞愧道:“都是兒子年輕氣盛,當時看着在五阿哥與九阿哥的舅舅面上,兒子當退一步,不将多普庫送宗人府的。”
這以對皇子不敬的名義送進去,不處置就傷皇子體面,可處置了也好像傷宜妃母子體面。
康熙看着三阿哥,心中很是失望。
雖不曉得三阿哥怎麽會生出這樣的誤會,可是誤會之後到自己跟前說小話、上眼藥,這也太小家子氣了,沒有皇子的氣度。
康熙覺得三阿哥也讀書讀歪了,虛頭巴腦的。
他神色冷淡下來,道:“聽說馬家人昨天又找你了?你打算怎麽處置他們?”
三阿哥看了康熙一眼,很想要問一句大淩河牧場能不能設個副總管。
不過也隻是想想罷了。
他老實道:“兒子已經勒令他們盡快補足缺額,哪裏是真沒銀子呢,不過是占便宜沒夠,還心存僥幸罷了,以爲兒子在内務府,他們就有了依仗,現下兒子從内務府出來了,他們也該曉得輕重緩急了,九阿哥對于這些戚屬人家,約束向來嚴厲,可不會縱容他們。”
康熙點點頭,道:“那朕會看他們如何行事。”
這一句話下來,三阿哥坐不住了。
這是表現不好,還要繼續懲處?
關于馬家人那邊,他實際上心裏還拿不定主意。
他是皇子阿哥,一動一靜的,引人關注,也不好行買賣事。
可是馬家那邊,要是有其他營生,按照慣例往宮裏明裏孝敬兩成、暗裏兩成,就是源源不斷的銀子。
因爲這個,他連禮部衙門的事情都沒問,就從禦前退了下來。
主要也是察覺到皇父心情不好,他不敢太放肆。
等到出來,他就看到宜妃坐着肩辇到了,旁邊還有梁九功随行。
三阿哥退到一邊,躬身道:“請妃母安……”
宜妃下了肩辇,道:“三貝勒也安……”
康熙在屋子裏聽到外頭動靜,吩咐魏珠出來叫人。
宜妃就對三阿哥點點頭,進了清溪書屋。
随即,就有園膳房的管事擡了膳桌過來。
三阿哥出了小東門,就回了北頭所。
他想了想,還是不打算親自去馬家了,沒有必要。
他就吩咐身邊哈哈珠子太監幾句,打發他進城傳話。
聽說他回來,三福晉等了好陣子,也不見他去正院,就耐不住性子找到前院來。
眼見着三阿哥看着牆上的字畫發呆,三福晉看了好幾眼,實不明白有什麽好看的。
“爺,該吃晌午飯了……”
三福晉道。
三阿哥點點頭,跟着三福晉去了正房。
眼見着有一盤紅燒雞翅膀,三阿哥臉色都青了,道:“哪有這樣吃飯的?你這是叫人殺了幾隻雞?”
三福晉道:“五隻,有冰箱呢,又不是一天吃,今天雞翅,明天雞腿,勻下來也不多。”
三阿哥臉色這才緩和些,道:“現在府裏從宮裏的例,宮裏的例定的已經很寬裕,就不要冒了,要不然寅吃卯糧,往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三福晉聽着,不由氣悶。
之前在貝勒府,夫妻倆一起吃飯的次數是有限的,還沒有這些啰嗦話。
現在在阿哥所這裏,一起吃的時候多了,沒有一頓三阿哥不挑的。
三福晉覺得憋悶的不行,之前的時候都忍了,現在忍不住道:“爺放心,要是花冒了,我用嫁妝出息補上。”
三阿哥看了她一眼,皺眉道:“怎麽還添了貪嘴的毛病?你的嫁妝,不是孩子們的麽?你多花了一份,以後留給他們的就少一分,會不會算這個經濟賬?”
三福晉不高興道:“哪有這樣的道理?我的嫁妝,肯定要先可着我,我花剩下的才是孩子們的。”
三阿哥指着三福晉道:“不慈,你就不能跟側夫人學學?側夫人的私房銀子都給了你,你攢下留給弘晴他們幾個不是應該的?”
三福晉看着三阿哥道:“那我緊緊巴巴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對了?那麽憋屈的額涅,誰愛當誰當,我可當不了這樣,我在家裏嬌養了十六年,好日子過着,沒有道理嫁了人,倒要吃糠咽菜……”
三阿哥指着她道:“誰沒讓你吃飽?隻是不要奢靡。”
三福晉皺眉道:“爺怎麽回事兒?又不是家裏沒有活錢了,端午節禮的盈餘就能花一年半載的了,到時候中秋節禮又連上……”
三阿哥搖頭道:“沒了,都沒了……”
三福晉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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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書屋裏,康熙賜了坐。
宜妃看着膳桌上,跟尋常的例菜不一樣,盤子少了,就四盤菜,溜雞肉片、涼拌雞腿肉、蝦皮小油菜跟涼拌海帶絲。
而後就是麻醬涼面,還有四碟子菜碼,芹菜丁、蘿蔔丁、黃豆芽、綠豆芽。
宜妃笑道:“天熱不耐煩吃飯,正好在皇上這裏吃頓好的……”
說着,她已經起身,道:“臣妾先給皇上調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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