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小東門,她就見九阿哥撐了把傘,站在樹蔭下,引得不少人側目。
畢竟現在還沒有陽傘的概念,這晴天打傘就顯得有病似的。
都說九爺身子不好,現下看出來了,這是曬不得。
見舒舒出來,九阿哥就迎上來,将傘傾斜着,道:“快進來,爺想着外頭日頭足呢,就過來接你了。”
舒舒大大方方地到了九阿哥的傘下,道:“謝謝爺,正覺得熱……”
夫妻倆說着話,肩并肩地往阿哥所去了。
守門的護軍看着,都擠眉弄眼的。
好像發現了不得的事了!
九阿哥極愛重九福晉!
這殷勤小意的樣子,真是沒眼看!
九皇子府誰當家,好像也不難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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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将要到阿哥所的時候,九阿哥發現不對,停下腳步,指了指阿哥所後頭的水溝道:“鴨子送來了?”
原來,有一群鴨子在浮毛水上,探頭到水裏吃蝌蚪。
舒舒也跟着站下了,點頭道:“頭午就送來了,當時叫人趕着進河溝吃了一頓,現在再趕一次,吃的差不多了。”
九阿哥道:“昨晚還好,爺睡着了,也就沒留心這動靜了。”
舒舒道:“減少大半就行,也不必非趕盡殺絕,都沒了蚊蟲就多了,減得差不多就行了。”
九阿哥道:“海澱雖比京城涼快,可是真正入伏了還是熱,蚊蟲也多,想起前年在圍場的時候,那邊真涼快,也沒有蚊子。”
舒舒想到了避暑山莊,還沒有開始營造。
應該也快了。
隻是類似小湯山這樣的賺錢模式,賺一回就行了。
更适合官營。
跟皇城的産業一樣,修建成鋪子跟宅子,直接租賃。
到時候九阿哥自己就能想到這個了,不用自己啰嗦,那也會是九阿哥的政績之一。
兩人說着話,回了阿哥所,舒舒就對九阿哥說了與宜妃相見的情形。
十八阿哥的“抓周”肯定是不能辦了。
作爲兄嫂,他們早預備好了“抓周”禮。
到時候送過去就是了。
九阿哥想着十八阿哥跟豐生他們的隻差了十個月,不由笑道:“說不得真要趕在同一年上學,那就好玩了……”
舒舒則是想到了曆史上的二十四阿哥,什麽時候生的?
好像是康熙五十五年之後,跟皇曾孫們是一撥的了。
她就看着九阿哥道:“等到豐生他們上學了,咱們再去趟紅螺寺。”
阿克丹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體弱瘦小。
就算往後補過來,這印象也不好改變。
要是自己隻有這兩個兒子的話,康熙怕是不放心,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要賜人下來。
最好再有個小阿哥,就不一樣了。
九阿哥想了想,點點頭,道:“好吧,那咱們到時候就再求個。”
兩人拿着紅螺寺說話,倒不是迷信神佛之力,而是将生子之事列入規劃。
現在兩人親熱歸親熱,可是也在悄咪咪地避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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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三阿哥處。
三福晉沒有了昨日過來時的從容與鎮定,帶了忐忑與不安,看着三阿哥。
之前她不擔心,那是因爲笃定三阿哥就算革爵,也會再賞回來。
宮裏還有婆婆在,身份不是後宮之中最高的,卻是資曆最深。
結果今日就聽到壞消息,簡直是五雷轟頂。
三福晉心急如焚,就打着送飯的幌子,又來了宗人府。
三阿哥穩如老僧,正拿着筷子吃飯。
飯菜豐盛,有他最愛吃的醬肘子,還有灌了雞蛋的油餅跟包飯……
三阿哥前兩日心情抑郁,沒正經吃飯,眼下也是真餓了,直接将一個豬肘子都吃了,包飯也吃了兩個,最後重重地打了一個飽嗝。
見他如此,三福晉的神色就有些怪異。
這說的好聽是心大,說的不好聽是不是就是不孝?
生母落難,居然都不耽誤吃喝。
三阿哥瞥了她一眼,道:“不要瞎操心,娘娘跟汗阿瑪情分不同,眼下不過是給旁人看的,過陣子就好了。”
三福晉聽了,依舊皺眉。
她又不是傻子,這像是過陣子就好的架勢麽?
要是那樣的話,壓根就不用随居的庶妃跟十七格格挪宮。
她猶豫了一下,道:“爺,要真是因馬家的事情牽連到娘娘身上,那咱們是不是叫人問問慎刑司那邊,看看馬家的虧空還剩多少,這不是剛得了五萬兩麽?要是用那個能補上,減輕馬家人罪責,娘娘那邊境況會不會也跟着好些?”
三阿哥看着三福晉,道:“你倒是大方起來?真舍得?”
三福晉白了他一眼,道:“瞧爺說的,是銀子重要,還是娘娘的體面重要?娘娘當了二十年的妃主子,難道往後要坐在鹹福宮妃跟佟妃後頭?”
即便婆媳關系不好,可眼下也不是她能幸災樂禍的時候。
這個時候,不往一起使勁,怎麽使勁呢?
三阿哥曉得,這一回自己額娘降位,确實與馬家相關,可最重要的卻不是銀子問題。
他就道:“不用,等爺出去了再說,馬家那邊,也等爺出去再說……”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位舅母,疑到了她身上。
她是鍾粹宮人,真要反咬一口,可是反噬的厲害。
誰沒有些不好爲人所知的秘密呢?
額娘入宮四十年,應該也不例外。
三福晉猶豫了一下,從身上摘下一個荷包,裏面鼓鼓囊囊的,裝的就是那四個鋪子的契紙。
“爺,我尋思了一下,這個是瞞不住人的,鋪面在那裏放着,爺的分家産業跟我的陪嫁都是在内務府的檔上,這多出的幾處,不經查,還是退回去吧,省得回頭爲了這個,旁人再找禦史彈劾爺什麽的……”
三阿哥沉默了。
關了兩天兩夜,他想了許多。
要說其他時間,其他事情,他瞞住禦前也不難。
可是前陣子,正好是内務府亂糟糟的時候,汗阿瑪關注着,汗阿瑪安排的趙昌,都快常駐慎刑司了。
就是富察家那邊的口供,也是慎刑司先承禦前。
自己扣下這幾個白契鋪子之事,就顯得可笑了。
當時真是财迷心竅了,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三阿哥點點頭,道:“退吧,留在手中,下回說不得就是一條罪過。”
說到這裏的,他望向三福晉,道:“是爺看低你了,到底是公府教養出來的格格,行事大氣……”
三福晉搖頭,道:“爺您可别捧我,我這心裏不踏實,要是爺打算用那五萬兩銀子給馬家補虧空,我沒有二話,就是會在剩下的十五萬兩銀子裏留下一萬兩;要是爺不用那五萬兩銀子了,那我直接就從那裏留一萬……”
多的份額,她也不提,提了也沒用。
難道她還能死賴着不給三阿哥?
三阿哥看着她,曉得這是算前賬了。
當時那四個鋪子,市價一萬五千兩,他折算成一萬兩,給了三福晉,拿了三福晉六千兩銀子,還有一張四千兩的欠條。
他看着三福晉道:“那可是市價一萬五千兩的鋪子,還回去,你就虧了五千兩,你怎麽不想着扣下一萬五千兩?”
三福晉瞥了三阿哥一眼,道:“多五千兩,讓爺鬧心幾年,何苦來着?我的嫁妝鋪子,爺名下的分家産業,叫人好好盯着,一年也有小兩萬的進賬,怎麽花銷都夠了……”
三阿哥不在家這幾日,三福晉也想明白許多。
外頭關于三阿哥的笑話不少,都是笑話他吝啬的。
三福晉聽着,也覺得寒碜,然後就醒過神了,往後不能被三阿哥牽着走。
要不然的話,沒兩年自己被拐帶着跟三阿哥一樣,要被說成是母貔貅了。
她守着自己的銀子,不吃虧就行了,日子從容些有什麽不好?
說句不好聽的話,真要三阿哥眼下有個什麽,她還有兩個兒子在,門戶也能立起來了,還跟格格們計較什麽?
這一想開,她整個人的精氣神兒都不同了,沒有了之前的焦躁跟尖銳。
三阿哥看着三福晉,覺得陌生又有些熟悉。
這是自己福晉當年剛入宮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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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三所,正房。
四阿哥與四福晉也在吃飯。
上回被九阿哥挑剔了一回後,四阿哥對大米小米什麽的就有些陰影,最近吃的都是面食,今晚就是薄餅。
之前他愛吃薄餅卷豆芽,現下也見不得豆芽了,換上了雞蛋炒韭菜,還有一道香辣肉絲、一道豆角絲、一道酸辣白菜絲,都适合卷着吃的。
等到膳桌撤下去,他才對四福晉說了宮裏的事兒,道:“明兒打發人請舅母過來一趟,跟舅母說一聲,勞她入宮見見娘娘。”
四福晉摸着肚子,神色帶了凝重,道:“這一回連着一回的,爺,沒事吧?”
這說的是烏雅家之前被勒令還銀,後頭還抓了堂親,眼下又輪到德妃停俸。
四阿哥想了想,道:“應該差不多了,不過叔外祖那一房,既是已經抄檢,就是有了實證,應該會重罰,不許贖買其罪……”
四福晉遲疑了一下,道:“馬家那邊也是實證?還是因三伯之前在内務府得罪了人,才會使得旁人盯上馬家?”
四阿哥搖頭道:“想多了,這些戚屬人家,隻有汗阿瑪能動,汗阿瑪不會允許旁人動的……”
所以隻要動了,就沒有回旋的餘地,這也是他爲什麽沒有代烏雅家求情的緣故,一是他覺得罪有應得,二是曉得求也沒用。
四福晉看着四阿哥,小聲道:“爺,我有些怕……”
四阿哥搖頭,道:“不必怕,爺在禦前仔細着,不會犯了三哥的前車之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