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覺得九阿哥是被那個奶嬷嬷吓到了,膽子太小,不過也有幾分道理。
包衣人口,卻是要查清楚再使喚。
他想起大福晉剛薨的時候,有人趁亂收買了弘昱的奶嬷嬷,給弘昱穿綢衣,心思何其惡毒。
到時候真要在人前揭開來,即便自己曉得弘昱無辜,不會遷怒厭惡兒子,可旁人也會覺得自己的嫡長子不孝。
日後請封世子的時候,說不得就要将這個“不孝”的事情拿出來嚼舌頭。
他之所以将娶繼福晉的時間延後,也是被此事影響的,想要等到弘昱開蒙,挪到前院了,後院插不上手的時候,再迎娶繼福晉。
四阿哥覺得九阿哥是特例。
他自己挂内務府總管,得罪了不少小人,精心些也是好的。
可是其他皇子府,包衣已經跟着下旗,就是門下奴才,要是都管束不住,忌憚太多,也太無能了些。
五阿哥嘴角耷拉着,不太想吃宵夜了。
他想起了被送到南苑的劉格格,就是跟竈上的包衣勾結,才給他的吃食裏添了東西。
十四阿哥最是活絡,聽着有道理,就點頭道:“那我跟九哥學,往後也這樣。”
九阿哥嗤笑道:“你又不是内務府總管,琢磨這些做什麽?我這是得罪的人多,再仔細也是應該的。”
十四阿哥鬼使神差地想到三阿哥,摸着下巴,道:“我覺得我得罪的人也不少。”
大阿哥摸着肚子,有點急了。
估摸着這會兒功夫,聖駕應該到了小東門,大阿哥就招呼四阿哥道:“老四走吧,趁着還不用提燈……”
現在天色蒙蒙黑,遠處看不真切,可是順着甬道還好,還能看清楚道路。
四阿哥點點頭,看了眼五阿哥與十二阿哥,問十二阿哥,道:“帶了換洗衣裳了?用不用送兩套過來?”
九阿哥的衣裳應該會瘦,十二阿哥穿不了。
十二阿哥點頭道:“帶了。”
四阿哥點點頭。
至于五阿哥,他沒有問,沒帶也沒有法子。
他的衣裳送過來,也不合适。
大阿哥跟四阿哥就結伴走了。
十四阿哥也漲肚的厲害,西瓜又是利尿的,早等不及了,道:“下回我再來九哥家住,今兒先不了……”
說着,他就疾行回北三所。
肚子裏沒地方了,所以今晚的宵夜他不惦記了。
大家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七阿哥看了五阿哥,倒是不放心,囑咐九阿哥道:“給五哥拿兩丸山楂丸……”
九阿哥點頭道:“放心吧,預備着呢……”
七阿哥也走了。
十三阿哥則是對十二阿哥道:“十二哥要不要跟弟弟住去?”
十二阿哥忙搖頭,不想換地方了。
九阿哥擺手,道:“你也趕緊家去,要是胃裏難受,就扣扣嗓子眼吐出來,今天這水煮魚是大哥點的,可着他的口味,是正辣的,那黃豆芽還吸辣,你吃了半碗傻不傻……”
十三阿哥笑道:“沒事兒,還挺好吃的。”
他長大了,不是兩年前沒吃過辣椒,吃了胃裏難受的小孩子了。
九阿哥輕哼道:“回頭你也長一臉疙瘩,被你福晉嫌棄,就曉得輕重了。”
大阿哥之前是有些粉刺疙瘩,可沒有這兩年嚴重。
這兩年他有些酗酒的症狀,還愛吃辣的,就比前些年的嚴重多了。
十三阿哥有些臉紅道:“那九哥,我也走了……”
就剩下五阿哥跟十二阿哥兩位客人,兩人的鋪蓋下午帶來,已經鋪好了。
五阿哥安置在東稍間的卧室,十二阿哥則是安置在西稍間的書房……
*
甬道上,大阿哥與四阿哥走的并不快。
大阿哥摸着肚子,心滿意足。
雖說前頭聽老三跟十四阿哥磨牙,耽擱了兩刻鍾,但是現在天熱,菜沒怎麽涼,還是吃美了。
想着今天的櫻桃醬,十四阿哥吃了不少,比較符合小孩子的口味。
他打算趁着沒有過季,叫人去買上幾簍子,也做了醬,這個應該耐儲存。
四阿哥眉頭擰成了川字,覺得自己懷裏的匣子沉甸甸的。
要是在九阿哥分派之前,攔也就攔下了。
這分派下來了,他就不好再說什麽。
因爲不單單是他自己,還涉及到衆兄弟。
四阿哥這時才有些震撼。
老九幫自己賺了二十一萬兩銀子!
快跟一份皇子分家銀子持平!
要是福晉肚子裏是阿哥的話,那分家銀子也出來了。
大阿哥這邊想完吃的,也想到了懷裏的錦盒。
弟弟吹的牛成真了!
這個滋味兒也很銷魂,好像自己這大哥被小兄弟照顧了……
*
到了南頭所,大阿哥打開了匣子,果然是三十九萬的莊票。
他想了想,拿出來十萬兩。
老九這混小子,嘴上挂着“好心有好報”,那娘娘這五萬兩“好報”自然要歸娘娘。
往後多了一個養女,手頭還是寬裕些,娘娘的日子才更自在。
剩下二十九萬兩,大阿哥收回十四萬,打算歸在公賬上,孝敬汗阿瑪的行宮銀子,肯定是從他這份銀子裏出的。
剩下的十五萬兩,他不打算動,打算均分成四份,往後就加在四個女兒的嫁妝中。
沒有額涅的孩子可憐。
弘昱還好,嫡長子,自己這個阿瑪能帶着,現在也在宮裏讀書。
女兒這裏,自己不好教導,往後指進來的福晉也年輕,姊妹幾個結伴長大,可總要出門子……
親叔叔要幫襯,他這個當阿瑪的還能将這銀子給貪了……
*
南三所,正房。
四福晉數清楚莊票面額,不由傻眼,看着四阿哥說不出話來。
四阿哥手中捧着杯子,在地上踱步。
杯子裏是大麥茶,消食兒的。
“分了這老些出來,那九阿哥不剩什麽了吧?”四福晉道。
四阿哥點頭道:“剩下邊邊角角的林地,還有汗阿瑪那邊的虧空……”
四福晉性子厚道,覺得眼前的莊票壓手了。
她看着四阿哥,猶豫道:“怎麽好這樣收了?咱們還是做兄嫂的,要不要私下裏送些回去?”
四阿哥正想着自己去年給九阿哥湊錢的情景,當時九阿哥其實就很不對勁了,滿臉糾結難受的樣,想要往少了借。
自己還當他是要臉的時候,臉上抹不開,現下看來應該是這銀錢數額超标了。
他嘴角抽了抽,道:“收吧,在汗阿瑪跟前分的,沒法還了!讓他長個記性也好,沒有成算,就張羅這一攤!往後找機會再還禮。”
之前的時候,九阿哥應該隻想要湊幾十萬兩銀子,然後一比一的分潤出來,算是讓兄弟們沾光小富了一回,主要也是行宮,不是一個小阿哥好單獨承建的。
畢竟小湯山的泉眼是固定的,值錢的也就是行宮周邊的那些地,這利潤應該之前能估算出大概來。
九阿哥應該是想着三三三的。
孝敬汗阿瑪一份,分潤大家一份,自己留一份。
結果明裏、暗地裏超了這老些,這利潤就吐出來大頭……
四福晉見四阿哥拿了主意,就将莊票收好,帶了感慨,道:“照我說,打了這一回銀錢上的交道,九阿哥實誠是真實誠,可我倒是更佩服九弟妹一些;易地而處,我可做不到九弟妹這樣大氣。”
不是一家、兩家兄弟,當時擺着的勢頭,是都要拉上的,連帶着有嫌隙的太子爺跟八阿哥都拉上了。
也不是幾萬兩銀子,一百多萬兩銀子的利潤,這樣散出來。
四阿哥沒有否認,隻道:“往後等到弘晖大了選福晉,也要從宗女血脈裏擇選。”
四福晉一愣,望向四阿哥。
這個是不是說的太早了?
四阿哥看着四福晉道:“隻看現在的皇子福晉,宗女所出行事更妥當些。”
四福晉聽了,心裏有些小竊喜。
這位爺素來嘴硬,鮮少誇人。
眼下自己雖沾了太子妃跟舒舒的光,一起說的,可這也算是誇獎吧?
她正想着,四阿哥想起了九阿哥炫耀董鄂氏愛重他的情形,低頭看了眼杯子,似漫不經心,道:“換了是爺,要分潤兄弟一百萬兩銀子,你真會攔着?”
四福晉看着四阿哥,這話有些空。
九阿哥人家是實打實在經濟上有長處,自家這位爺除了直接收孝敬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賺銀子的長處。
四阿哥見她沒回答,擡頭看過來。
四福晉就思量了一下,道:“如果爺将這個話在兄弟們跟前說出來了,我再舍不得也不好攔着爺,畢竟爺的體面要緊;要是爺沒将這個話說出來,我少不得要央磨央磨,求爺留着二、三十萬兩,給二格格跟我肚子裏這個存着……”
四阿哥神色稍緩,道:“你們女子的眼界有限,就是眼前這麽一大塊地界,有些私心也尋常,董鄂氏未必沒有這樣想過,隻是跟你一樣,更在意丈夫的體面,不過沒事兒,論迹不論心,論心無聖人……”
四福晉看着丈夫,很是無語了。
什麽意思啊?!
那意思兄弟媳婦心裏可能還是小氣的,真正大方的還是弟弟?!
自家這裏,是夫唱婦随。
他打小自己拿主意,自己也是習慣了順從。
九阿哥那裏,隻要是個腦袋清醒的,都曉得誰是真正的當家人。
這人平日也講道理,可涉及到兄弟,就開始不講道理的護短了……
*
北五所,正房。
九阿哥一回來,就在堂上歪了,跟着舒舒抱怨道:“一頓飯吃了将近兩個時辰,真是沒誰了!”
舒舒則是氣鼓鼓的,在他腰上擰了一把,道:“爺也真是的,聖駕要走,你也不打發人過來說一聲,這太不恭敬了!”
吃飯的時候,康熙沒有傳召,舒舒不露面也合規矩;可是聖駕要走了,作爲女主人,就該跟着到大門口恭送。
九阿哥道:“沒事兒,汗阿瑪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他自己也不愛驚動人,當時說走就走了,就算往正院報信,你出來送行也是晚了一步,汗阿瑪心裏有數,不會挑歪理的……”
舒舒還是提醒道:“爺往後别這樣了,除了皇上,還有諸位皇子在,就算我來得遲了,跟壓根沒出來也不是一回事兒!”
九阿哥道:“咱們這一百多萬兩銀子撒出去,還樣樣緊着規矩,就不能日子松快些?”
舒舒想了想,搖頭道:“沒必要,顯得輕浮可笑,往後兄弟之間相處還是如常就好,沒必要小打小鬧的消耗了這次的情分,攢下人情,咱們用不着,還有豐生他們呢……”
九阿哥坐了起來,看着舒舒,道:“爺這财神爺的成色不足,你這财神奶奶的成色卻是足足的,都是你的主意,才有小湯山的事兒,如今這麽大的成果,你都不得意一陣子?”
舒舒笑了笑。
賺錢有什麽得意的?
他們這樣的身份,真正想要斂财,就是費些心思而已。
反倒是牛痘成了,她會更高興的。
她就道:“爺哪一天休沐,咱們倆單獨去莊子,誰也不帶,四下裏轉轉,爬爬山、釣釣魚,那才是松快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