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進了稍間,九阿哥也跟了進來。
舒舒上炕,拉開炕櫃的一個抽屜,裏面除了除了散落着壓抽屜的兩枚銀元寶,還有幾隻荷包。
“這麽多?都是給誰的?”
九阿哥跟在舒舒身後,伸着脖子看見了,帶了不滿:“好呀,還以爲專門給爺的,結果你預備了這麽些……其他都是打算給誰的?”
舒舒瞥了他一眼,并不說話,而是将荷包拿出來,放在炕上。
九阿哥看清楚,臉上立時轉怒爲喜。
原來荷包兩兩成對。
一對葫蘆荷包,一大一小,都是紅色底,繡着米珠福字,周圍一圈如意紋。
一對橢圓荷包,亦是一對,黑底金絲線繡着寶瓶,周邊也是金燦燦的,是一圈九枚迷你金錢。
九阿哥見了兩對荷包,将兩隻大的拿在手中把玩,滿身的歡愉從内至外,左右比較着,将那個橢圓荷包系在腰間。
不過他素來不會說軟話,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抱怨着:“爺看你是誠心的!将爺的荷包密下!要不是今兒爺問起,伱才不會将這個拿出來……”
舒舒做懊惱狀:“這都讓爺瞧出來了?”
九阿哥聽了,不由着急:“你還真不想給爺?那你……留着,想要給誰……”惱怒中帶了幾分委屈。
舒舒見氣氛不對,不敢再逗他:“之前想着爺生辰在八月,到時候要是沒找到合适的壽禮,就用這個頂……”
九阿哥瞪了她一眼,将另一隻荷包握在手中:“想也别想!這兩個小玩意兒就打發爺……虧心不虧心……不說縫身衣裳,總要縫條腰帶……”
舒舒伸出手來,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敢大包大攬:“大件我怕是不行,腰帶倒是能試試……”
九阿哥心裏倒舍不得,撂下荷包,抓着她的指尖,仔細查看着:“這是之前挨過針紮?”
白嫩嫩的指尖上,還有些零星痕迹。
舒舒苦着臉點頭:“我實在女紅上不算開竅,阿牟才親自教了我珠繡……不過額涅說了,尋常的針線也不能落下,不管做不做的,不能不會……”
“嶽母倒是要強……不過你既嫁了爺,以後聽爺的就行……有針線上人在,哪裏用你動這個?尋常打發時間縫兩針就行,爺的活計也不着急,慢慢做,旁人的禮就别想着針線……不必揚短避長,事倍功半不落好……”
九阿哥說着。
就是九阿哥不說,舒舒也打算如此,不過依舊是依賴模樣:“嗯,聽爺的……隻是我原想着給爺縫一身中衣,到時候就算針線粗糙些,在裏頭也看不出來……”
妻子親手縫的中衣……
九阿哥心中不免激蕩:“這想法好,縫吧……不用趕工,慢慢做着……”
舒舒點頭,心裏并不覺得勉強。
人與人之間,誰對誰好,不能隻看嘴上說多少,還要看做多少。
就算不給九阿哥這個憨憨看,也得給康熙與宜妃這對公婆看。
自己将這好妻子做在頭裏,以後真與九阿哥有了什麽摩擦矛盾,那兩位也不好意思譴責自己。
或許她是個天生的悲觀主義者,總是習慣做最壞的打算。
小兩口起了大早,奔波半天,也帶了困頓,就頭挨頭的,睡起了午覺。
小椿、小榆在門口侍立,見狀就蹑手蹑腳的退了出去。
正好見劉嬷嬷過來,張口就要說話,小椿忙道:“嬷嬷輕聲,爺與福晉午歇呢……”
劉嬷嬷往稍間方向望了望,笑得有些僵:“這大白天歇了,晚上再走了困……”
小椿輕聲道:“醜正就起了,可不是乏了……”
劉嬷嬷讪笑着,從腰間解下一串鑰匙:“我下值家去,這是要給福晉的,勞煩姑娘轉交……”
小椿雙手接了:“嬷嬷放心,福晉起了就交過去……”
劉嬷嬷轉身走了,小椿與小榆對視一眼。
小榆小聲道:“頭午往書房去了,要開箱子,被姚子孝攔了……誰曉得做什麽怪,幸好福晉想的周全,早早叫李銀囑咐了姚子孝一句……”
小椿想起劉嬷嬷平素穿衣打扮,衣服樣式是随着宮嬷嬷來的,可手腕上沉甸甸的金镯子,頭上金扁方,看着日子闊氣。
“能有什麽?怕是有調換的……得告訴福晉一聲,要不然以後說不清……”
小椿說着,帶了幾分憂慮。
就算劉嬷嬷手腳真不幹淨,也不宜福晉發作,否則傳到外頭像是“排除異己”似的。
小兩口這一歇,從未初歇到申正,才悠悠轉醒。
小椿、小榆進來服侍梳洗,小椿悄悄将鑰匙交了。
九阿哥迷迷瞪瞪的,卻是眼尖,一下子看到:“嬷嬷将鑰匙送來了?那一會兒就去前院,爺帶你開開眼……”
九阿哥拿了舒舒的小玩意兒,就想要尋幾個好的給她。
禦賜之物,不能流在外頭去,可給妻子卻是無礙,反正以後都要傳家的。
舒舒聽着,也來了興緻:“都有什麽?不是小玩具什麽的,都給五伯那邊了?”
九阿哥賣了個官司:“等你一會兒見了,就曉得了……”
兩人去了前院書房,姚子孝迎了上來。
舒舒看了一眼,跟何玉柱他們幾個差不多的年歲,二十出頭,斯斯文文的。
九阿哥卻不樂意有人礙眼,擺擺手打發他下去。
書房北牆,最底下一層是五口箱子并排,第二層也是,第三層隻有兩口箱子,挨着牆角。
每一口箱子都有天支編号,九阿哥比照着編号,找出一把鑰匙,開了一口箱子。
裏面放着兩個尺高的錦盒,九阿哥拿起一個,卻是笑了:“原來裝的是這個……”說着,捧到書桌上打開來。
裏面金燦燦的,是一套小巧的金碟、金碗、金筷子、金調羹。
都比正常的尺寸要小的多,看着像是小兒所用。
“這是我五歲斷奶,學吃飯的時候汗阿瑪賞的……”
九阿哥說着,帶了幾分得意。
舒舒則是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金碗,入手就覺得有些輕,不像是純金,像是鎏金,而且這分量連銀子都不像,更像是銅鎏金。
她仔細看了一圈,并沒有看到有什麽标記:“這不是内造的?怎麽沒标識?”
九阿哥挑眉:“本來就不是宮裏造的,是科爾沁進上的……這可是有大來曆,還是當年太皇太後産子時的賀禮……”
舒舒笑着聽了,沒有說什麽,卻知曉這其中的古怪。
蒙古王公是出了名的豪富,怎麽會送鎏金的?
這不是最容易被掉包的東西麽?
沒有印記,隻要拿出去,找人做了同樣大小的,瑕疵也模仿了,還怎麽識别?
舒舒依舊仔細打量手中的金碗,在碗口找到兩個小坑,極不明顯,不過米粒大小。
她看的認真,九阿哥也探頭過來:“當時爺覺得金燦燦,還以爲是吃的,捧着先啃了一口,吓了娘娘一跳……”
舒舒有些愛不釋手模樣:“爺,這個能不能擺在正房……看着可愛,又有傳承,寓意也好……”
九阿哥看了眼舒舒的肚子,想起前天兩人的閑話,也隐隐的生出幾分期待:“嗯,喜歡就拿去擺……”
另一個錦盒裏裝的也是金器,是一枚金色八卦盤。
依舊是沒有印記,分量也不對勁。
舒舒心中有數,看過就放回錦盒,看向沒了動靜的九阿哥。
九阿哥臉上的笑容凝結,直直的看着金卦盤。
他身上湧起濃濃的感傷,舒舒心中疑惑,随即猜到緣故,這多半是十一阿哥用過的。
十一阿哥是九阿哥胞弟,四所舊主人,康熙三十五年病殇。
“十一早産,欽天監的道士給看過,說是八字輕……汗阿瑪就使人造了這個,純金八卦盤,在白雲觀開了光,挂在十一寝室外鎮着,以求百邪不侵……終是白忙了一場……”
九阿哥帶了幾分寂寥說着。
舒舒不知該如何安慰,要是襁褓中夭折還不至于這樣沉痛,可是養到十一、二歲的弟弟還殇了,誰也受不住。
“既是念想,就好好收起來……”
舒舒壓抑着心底憤怒,輕聲說道。
劉氏怎麽敢?!
金碗那個挪用了,還沒有那麽可惡。
這個可是十一阿哥的遺物……
承載着九阿哥對十一阿哥的念想……
舒舒素來有耐心,并不立時發作。
隻是小倆口都沒有了再翻東西的興緻,就收好八卦盤,拿了那套小金碗回了後院。
九阿哥喪氣的不行,舒舒有些心疼,不樂意讓他繼續沉浸在悲傷中。
畢竟逝者已逝,再多悲傷都是徒勞。
正好日頭沒有那麽足,舒舒就拉着九阿哥換了衣裳,出來射箭。
九阿哥的弓……
三力弓……
實際上,這是成人弓。
武舉時騎射考的就是三力弓,站射是五力弓。
九阿哥的臉黑了。
因爲他看清舒舒手中的是五力弓。
前幾日看她射箭時沒注意,現在才發現竟然時五力弓!
而且那黑丫頭手中捧的幾個袋子是什麽?
等到看到綁在舒舒手腕、腳腕上,九阿哥明白了用途,氣的臉都紅了。
這是強身健體?
誰家強身健體要練成這樣?
又扯謊!
就不能信她!
*
備注:之前舒舒娘家射箭,最早寫成了三石五石,後讀者指正,改成了三鬥弓、五鬥弓……後來九查這段資料,發現清朝弓箭單位是力,一力是九斤四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