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修羅場

靈光兩端像是有生命似的,從硯蘭盛的脖頸兩邊穿過,等到硯蘭盛反應過來之時,脖子上的靈光已然化成了紅線,宛如一條堅韌的繩索扼住了他的呼吸。

硯蘭盛雙手成拳,從體内迸發出強大的法力,生生将紅線掙斷,眼睛裏散發出紅光,“豎子小小把戲,憑這你也想對付你爹?”

可當他說完這話,在回神時,身側的少年已經消失不見了。

男人兩指按在眼睛上,開視天眼,洞察一切,竟絲毫沒有感覺到有人存在或者有人瞬移離開的蹤迹。

耳邊突然傳來少年清冷的聲音,“父親,我的把戲可不知這一點。”

話音剛落,脖子上一股勁力将他往後扯,硯蘭盛毫無還手之力,便已經被拉扯着重新坐在了大殿的座椅上。

‘硯塵燼’按着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笑,“父親,我原不想這麽快就殺了你,這是你逼我的,我不記前嫌的容下了你,你竟然容不下我。”

硯蘭盛咬着牙想要掙脫‘硯塵燼’的禁锢,可卻隻是白費力氣。

他不解,爲何自己病恹恹的兒子突然有了這麽高的修爲,連他都掙脫不得。

硯蘭盛眯起了眼睛,“孽障,你不要得意,你以爲你這些歪門邪道會給你帶來什麽好下場?”

他自然而然地認爲‘硯塵燼’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内修爲大增,是修習了什麽邪術詭道,那些禁術雖然能夠很快讓人提升法力,但也修行者的下場也是慘烈的。

‘硯塵燼’這麽急着要殺了他,自然也不會落得什麽好下場。

天道自由輪回,弑父這樁罪名,他是怎麽也逃不掉的。

再加上修習邪術,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誠然,硯蘭盛是不關心‘硯塵燼’的生死,但他在乎自己的。

硯蘭盛道:“你若現在放開我,我念着你我父子情份,可以放你一條生路,若是你執迷不悟,你的下場會比我更慘。”

‘硯塵燼’再次大笑起來,這一次,他笑得前仰後合,都快要笑出眼淚來了。

他笑着說:“父親,我的好父親,你怎麽到現在還沒看清楚局勢?現在你的命在我手上,你怎麽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的用這種命令的語氣對我說話?”

‘硯塵燼’那張漂亮的臉,因爲邪魅妖冶的笑容顯得格外妖豔詭谲,他拍着硯蘭盛的臉,“你應該求我,像我當年跪在你眼前求你那般,好好的求我,說不定我會大發慈悲的放過你。”

硯蘭盛眸子裏滲出陰狠,他眯起眼睛,“硯塵珏,我是你父親,你要爲了弑父付出多少代價?讓我求你,你是什麽身份,讓你父親求你?”

‘硯塵燼’像是笑累了,但仍舊覺得他可笑,面上挂着深不及眼底的笑容,“父親?你怎麽也大言不慚的用這個稱呼?天底下有讓自己兒子看着自己與人苟合的父親嗎?有送自己兒子去死的父親嗎?你也配,你也配做我父親?”

這話顯然激怒了硯蘭盛,那人幽深的眼眸中閃爍着兇光,若非此刻受制于人,大概下一刻他就會殺了‘硯塵燼’。

誠然,此刻占據高位的人是‘硯塵燼’,而非硯蘭盛。

看着眼前的這兩個人,清吾心中生出些欣慰。

她想,至少她面臨的是‘硯塵燼’弑父的場面,而非‘硯塵燼’被父親折辱的時候,否則的話,她根本無法想象。

硯蘭盛牙齒咬得咔咔作響,像是随時有可能斷掉似的。

“你這孽障,我當初真是不該留你活路,若知曉你會有今日這般大逆不道的時候,我便該在你一出生的時候就殺了你!”

‘硯塵燼’聽着這番話,心中并無波瀾,因爲他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這個讓他最爲痛恨的人之一。

如果真的給硯蘭盛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他一定會下手除掉‘硯塵燼’。

但這種假設并不存在,也不可能發生。

就在此刻,突然大殿的後頭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

警惕如‘硯塵燼’,很快就察覺到了異樣,他手掌一擡,便将那原本被禁锢在椅子上的硯蘭盛的嘴巴封住。

那男人嘴巴一張一合的似乎在說些什麽,但卻發不出一點動靜兒。

‘硯塵燼’眼睛瞄向後殿,修長的兩條腿往大殿後方走去。

此刻的清吾并沒有多想,隻是以爲有人沖了進來,會對‘硯塵燼’不利。

于是,她匆匆忙忙的要往大殿上去,卻被硯塵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清吾愣了下,不解地看他,“你是不是有危險?”

少年垂着眸子,低聲說:“今日我不會有任何危險,有危險……也是别人。”

這話一下子點醒了清吾,她瞬間想起來什麽。

是了,當年她第一次來妖族,遇見硯塵真的時候,他就是帶着她從後殿鑽進來的。

原來這是那孩子從小就喜歡偷偷進來的地方。

難怪,她曾經覺得奇怪,爲什麽妖王殿,甚至是妖王宮都雕飾華麗,樣樣兒都是最精巧的,偏偏這妖王殿的後殿是破敗的。

大約是硯蘭盛故意爲之吧。

爲了給那個小孩子一個自以爲很隐蔽的角落,縱容他胡鬧玩樂。

清吾心裏一緊,覺得硯蘭盛愛極了硯塵真,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溺愛。

可爲什麽?

爲什麽明明一個可以溺愛孩子的人,卻對另外一個孩子如此殘忍?

那隻被硯塵珏握着的手,緊緊的反握住了他。

清吾說:“我不過去了,别怕。”

其實,硯塵珏心裏也很清楚,清吾過不過去都改變不了什麽,會上演在清吾面前的還是會出現。

這裏是硯塵真的結界,自然在有他出現的視角是最清晰的。

果然,就在他這麽想着的時候,周圍的場景已經發生了變化。

‘硯塵燼’正居高臨下的站在後殿的門口,一個臉上弄得髒兮兮的小少年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那小少年方才鑽狗洞累着了,還是後殿的光線昏暗,讓他沒能看清。

眼前這個高挑的,狐狸眼亮晶晶的少年被他錯認成了父親。

硯塵真輕聲喊他,“爹爹!”

小少年喊着,便搖搖晃晃地跑到‘硯塵燼’身前,一把抱住了‘硯塵燼’的腿。

‘硯塵燼’冷冷的垂眸,看了那小少年一眼。

小少年撒嬌似的故意把髒兮兮的手在‘硯塵燼’的衣擺上蹭了蹭。

清吾想起了某些場景,是她剛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在祠堂裏,硯塵珏故意把他手上的果子汁水蹭到她身上去。

她無奈道:“真是兄弟,連壞毛病都一樣。”

硯塵珏幽怨的看她一眼,道:“才不是。”

清吾捏了下他的臉,想起自己當時的反應,覺得好想有點過激。

咚的一聲巨響,清吾再回過頭來看,硯塵真已經被‘硯塵燼’踢了出去。

這一瞬,清吾除了覺得硯塵真有點可憐以外,更多的是覺得……自己那時候的反應好像也沒有那麽嚴重。

小少年吃痛的摔在地上,頓時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十分洪亮。

可哭聲很快就戛然而止了,‘硯塵燼’封住了硯塵真的嘴巴,他拎着小少年的衣裳,将人提到了大殿上。

方才硯蘭盛面對‘硯塵燼’的殺意,沒有絲毫的畏懼和慌亂,有的隻是兇狠和殺意。

但此刻,他有了恐懼。

在看到硯塵真被‘硯塵燼’拎了過來的那一刹,硯蘭盛心中萌生出一股巨大的寒意。

他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硯塵燼’看着這一對父子,兩個人都發不出任何的聲響。

突然,‘硯塵燼’嘴角綻放出一絲笑意,笑得陰毒,“父親,你在害怕嗎?”

他結了個印,将整個妖王殿,連同後殿一起劃入了結界中,和外界分割開來。

而後,‘硯塵燼’解開了那對父子的語言禁锢。

硯塵真坐在地上不停地哭,方才‘硯塵燼’的那一下絲毫沒有手下留情,他疼的哭個不停。

原本還在對‘硯塵燼’不停咒罵的硯蘭盛也心疼地開始安慰,“阿真,阿真,别哭了,到爹爹這裏來,乖,不哭不哭。”

明明是‘硯塵燼’和硯塵真兩個人的父親,可偏偏這個父親如此偏愛其中一個,這對于另外一個人來說是多痛苦的打擊?

盡管‘硯塵燼’早已經對他的父親不抱有任何的期望,可是,在看到自己痛恨的父親,如此疼愛硯塵真的時候,他心裏的難受,是說不出來的。

在事态之外的清吾一把抱住了硯塵珏,輕輕的拍着他的背,“如果我這個時候在你身邊,你是不是就不會難受了?”

清吾聲音軟軟的,帶着一點酸澀的難過。

硯塵珏會抱着她,點點頭,“如果清姐姐在我身邊就好了。”

清吾很想抱一抱這個是空的‘硯塵燼’,可她知道自己現在做不到,所以……抱一抱另外一個他,也是好的。

然而,此刻的‘硯塵燼’眼睛裏帶着灰暗,聲音卻冷酷到了極點,“父親還真是厚此薄彼,如此疼愛阿真,當着我的面,難道不怕我因爲嫉妒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嗎?”

硯蘭盛恨恨的剜了他一眼,狠厲地說:“硯塵珏,你敢!”

這話引得‘硯塵燼’哈哈大笑了起來,“我不敢?父親,你怎麽總是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在什麽位置上,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要說着這些霸道的話,你不覺得可笑嗎?”

硯塵真看着‘硯塵燼’嚣張跋扈的樣子,淌着眼淚兒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抱住‘硯塵燼’的腿就要咬下去。

還好防備心夠強,很快就意識到了硯塵真的動作,一隻大手按在他的腦門上,眼看就要将那孩子殺掉。

這時的硯蘭盛終于放下了威嚴,喊了起來,“硯塵珏,不要,你不要殺他,你想怎麽樣,你想怎麽樣你沖我來。”

‘硯塵燼’笑着看了一眼坐在殿上的男子,原本要取了硯塵真姓名的那隻手終于收了回來。

他擡腳不輕不重的踢開了硯塵真,道:“父親總算是學乖了,哈哈哈……”

硯蘭盛眼睛裏滿是灰蒙蒙的東西,看不出是悲傷還是畏懼,他低聲喚着,“阿真,過來,來爹爹這裏,聽話。”

小少年已經被‘硯塵燼’踢了兩腳,于是不再沖上去找‘硯塵燼’的麻煩,灰溜溜的鑽進硯蘭盛的懷裏,低聲地哭着,“爹爹,好疼,我……我好疼……”

硯蘭盛那張天生就自帶兇相的臉上生出了幾分不該有的柔和,他沒辦法抱住懷裏的孩子,隻能言語安慰着,“别怕,沒事的,很快就不疼了,阿真不要哭了。還記不記得爹爹教過你什麽?男子漢,不能随便掉眼淚,是不是?”

他耐心的哄着硯塵真,‘硯塵燼’看着眼前溫馨和諧旁若無人的兩人,心裏的恨意更濃。

“父親是不是忘了,還有一個我的存在?”‘硯塵燼’冷笑着說。

硯塵真惡狠狠的瞪了‘硯塵燼’一眼,竟不知死活的說着,“你憑什麽叫我爹爹父親?你算什麽?爹爹說了,他會殺了你的,你這樣低賤的人,和你那個低賤的娘親一樣,就該被千刀萬剮。”

從小到大,‘硯塵燼’被辱罵的次數說不勝數。

因爲他娘是妖王妃,這個占着空名頭的可憐女人,一直以來都是衆人針對的對象。

作爲這樣的人的孩子,自然也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硯蘭盛從來不在乎他娘親,也從來不在乎他這個孩子。

如今硯塵真的一番話,讓‘硯塵燼’那些死去的回憶全部一股腦的翻湧了上來,他一個箭步上前,捏住了硯塵真的下巴。

小少年張牙舞爪的拍打他的手腕,眼見着‘硯塵燼’白皙的手腕上出現了一道一道被撓過,被打過的紅痕,可‘硯塵燼’卻渾然不覺。

他早就疼到了極緻,也不覺得此刻的疼痛有什麽,更何況與心裏的疼痛想比,這些皮肉上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硯塵燼’的手越來越用力,任憑硯蘭盛求他,他也沒有松手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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