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吾摸了摸鼻子,笑道:“啧啧啧,連你都知道他是個醋壇子,我說他,他還不承認呢,除了吃醋就是吃醋,還真是比不上江銘昀,安安靜靜的。”
江七白笑着搖搖頭,“阿清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天底下,不會有人比……硯公子對你更好了。”
硯塵珏對她好,她自然是知道的,隻是爲了讓江七白開心一些,逗逗樂兒罷了。
“你呀,不要想那麽多,什麽配得上配不上的,喜歡不就好了?要是照你這麽說,我和阿珏也不該在一起的。從前沒和你說過,阿珏從前其實是我養的一條狐狸,那個飼主會跟自己養的狐狸在一起呀?”
清吾的身份,江七白隻是聽江銘昀說過一些,但是具體從前清吾和硯塵珏之間有什麽糾葛,她就不得而知了。
江七白想起剛認識阿清的時候,她曾經幫着硯公子暗示阿清,可阿清卻說,硯公子對她就像是自己養的小寵物。
如今想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小寵物。
清吾繼續說着,“我借着路姚清的身體複活,再見他時,他是妖族皇子,我卻隻是一個廢柴女修。如今我身無分文連靈脈都沒了,和現在的妖王,你覺得我和他般配嗎?”
江七白點頭,“自然是般配的,阿清和我不一樣,硯公子他……是深愛着阿清的,所以,不管阿清怎麽樣,阿清都是……和硯公子般配的。”
清吾笑了笑,拍着她的手,道:“所以啊,般不般配不是那些身外之物說了算的,隻要互相喜歡就好了。我喜歡阿珏,阿珏也喜歡我,就算我現在作天作地,他還是喜歡我。”
“同樣的,江銘昀喜歡你啊,七白,無論你經曆了什麽,無論你有什麽沒有什麽,他都喜歡你。江銘昀這個人很執着的,他喜歡上的人,這輩子都不會變的。如果你不跟他在一起,我想……他這一輩子都要孤獨終老了。”
江七白陷入了沉思。
喜歡她,江公子喜歡她。
這件事即便是聽了很多次,她也還是不敢相信。
江公子和她簡直有雲泥之别,她不明白,江公子怎麽可能會喜歡她?
清吾見她發呆,甩了甩她的手臂,“你看在他那麽可憐的份兒上,也給他個機會嘛,好不好?”
江七白垂着眸子,道:“我……我不知道該怎麽……怎麽做。”
清吾笑了笑,“你知道的,七白,每個女孩子都知道怎麽對待喜歡自己的人,如果你不讨厭他親近你,那就說明,你對他有好感。如果有好感,那就應該給他親近你的機會,對不對?”
可江七白還是不知道要怎麽做。
雖然她成過婚,但和郭席瑞也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從小她就覺得自己要嫁給郭席瑞的。
至于喜歡……江七白從不敢那麽想。
對她這樣平凡的人來說,喜歡是奢侈的,是她不能高攀的。
她隻配平平淡淡的活着,就應該本本分分,做一個賢妻良母。
江七白知道,郭席瑞也未見得喜歡她,隻是覺得她安安靜靜的,會照顧人又吃苦耐勞,才跟她在一起。
又或者,因爲她太過普通,郭席瑞卻自命不凡,在這樣普通的人身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優越。
不管是哪一種,反正……不是喜歡。
她沒有被喜歡過,甚至因爲覺得自己不值得被喜歡,所以不知所措。
清吾看出了她的心思,耐心的對她說:“你知道嗎,我以前被我爹娘封鎖在琅琊山上的時候,孤零零的活了幾百年。那時候的我,也覺得我是個不會被人喜歡的人。連爹娘都不要我,别人爲什麽會喜歡我?”
“所以,當我知道阿珏喜歡我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害怕,我就想啊,怎麽可能有人喜歡我呢?而且,這個人還不是别人,是我養的一隻狐狸,我更不相信了,也覺得我要是以後嫁給我養大的狐狸,那不成了笑話了?”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若不是眉眼間帶着笑意,江七白都想安慰她了。
清吾笑着說:“我那時候真的很慌張,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我的小寵物怎麽會喜歡我呢?然後我就做了我這輩子做過的最蠢的事情,我疏遠他,不見他,跟他保持距離。你知道嗎,他爲了打消我的顧慮竟然違心地說他才不喜歡我。”
“人啊,在沒看清楚自己内心的時候,很容易傷害到喜歡自己的人。現在的我,回過頭來去想以前自己做過的事情,才覺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他喜歡我,有什麽錯處呢?”
清吾的眼睛亮晶晶的,深深的看着江七白,“錯的人是我,我一開始就把阿珏的喜歡扼殺了。因爲我自己的偏見,我自己的執念,我辜負了他。喜歡一個人,不會在乎對方的身份地位,甚至不會在乎他是誰。”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這裏會告訴你,你喜歡他,那就沖過去,抱住他,親他一口,然後告訴他,你也喜歡他。别的那些,和喜歡相比,真的重要嗎?七白,以前都是你在開導我,今天我也反過來開導開導你。外貌,身世都是皮囊,是外在,那些都不重要的。”
江七白看着清吾沉默了好一陣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我好像明白了,但又……好像沒……”
話還沒說完,清吾笑着打斷她,“沒關系,七白,這可是終身大事,值得你花更多的時間去思考。”
‘咚咚咚’房門被敲了幾下,從門縫裏探出個腦袋來。
小硯往裏看了一眼,在瞧見江七白之後,頓時喜上眉梢,“嫂子今天有人陪了是嗎?那我可以休息一日了!”
清吾對他招招手,“誰說的?七白正要走呢,小硯,快進來,你又有活兒幹了。”
她說着,把江七白帶來的一籃子栗子往前推了推。
小硯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委委屈屈的一聲,“嫂子,不帶你這麽欺負人的!!!”
清吾沒理他,隻是握着江七白的手,眨着眼睛說:“七白,我說的話,你好好想一想,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成婚的,多熱鬧啊。”
江七白紅着臉點點頭,“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清吾轉而看向小硯,“快過來,快過來,我早就想吃栗子了,你過來剝。”
小硯撅着嘴兒坐到清吾對面,沒好氣地把一籃子栗子挪到自己面前,氣呼呼地剝了起來。
想想他哥給的青玉扇,小硯心裏才算有了點安慰,專心緻志地剝着栗子。
清吾一面悠哉遊哉地吃着栗子,一面問他,“小硯,你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小硯氣呼呼地說:“我整日被你們指使過來,指使過去的,哪有時間喜歡什麽姑娘?”
清吾歎了口氣,道:“話也不能這麽說,我們也是爲了你好啊,先讓你體會體會有夫人的滋味兒,日後也好學以緻用,好好對待旁人。”
這話讓小硯立刻警惕起來,雙手交叉擋在胸前,“我說嫂子,你可别亂說,我對你可沒有任何想法,也沒把你當我夫人。這話要是被我哥聽到了,肯定會把我吊起來撥皮抽筋的!”
清吾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沒有我的允許,他不敢的。”
這倒是真的!
小硯無奈地歎氣,嘀嘀咕咕道:“說來還真是神奇,我從來沒想過,我哥也有這樣的時候。嫂子你都不知道,當初他第一次帶你回來,就我哥把你從夢境裏帶回來的那次。當時我哥和你相處時那表現,真是吓死我了。”
清吾笑道:“怎麽,他以前不那樣?”
小硯頗爲理直氣壯,“當然了,我哥可是妖族太子,很兇的。”
說罷,他眸子又歎了口氣,“雖然說,他以前也不兇,我記得小時侯,我哥特别溫柔,我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爲我哥這樣的人。”
清吾也跟着深沉起來,她看着小硯說硯塵珏的時候,眼睛是亮晶晶的,可他卻不知道,他夢想要成爲的哥哥承受了什麽。
“等到幾百年後,我哥再回來的時候,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個人都很陰沉。我永遠也忘不掉,那天母親讓我去陪陪他的時候,他那樣子像個活死人似的。”小硯說着,表情裏滿是悲傷。
清吾猜想,那大概是硯塵珏被父親折辱之後,好不容易重新拿回妖丹的時候。
一面是被折辱的恐懼,一面是失去所愛的痛苦。
她想象不出他會有多痛苦,因爲當初僅僅是被硯塵珏欺騙,說硯塵燼死了,她便已經恨不得以死相随了。
小硯意識到清吾的表情有些凄然,連忙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道:“你瞧我,又說什麽胡話,嫂子,你别難過,都過去了,我哥他現在很好,很開心的。”
清吾擡起眸子,淺笑了下,“嗯,但是我想了解你哥的過去,你再跟我說說,好嗎?”
顯然,小硯很是爲難。
他怕自己說多了,惹得嫂子難過,那樣他哥肯定不會放過他的。
清吾笑了笑,道:“你自己說的,都過去了,我才不替他難過呢,我隻是想知道他經曆過什麽,省的他下次再騙我,我也有證據拆穿他。”
這話聽得,小硯更不敢說了。
“哎呀,說吧說吧,你小侄兒想聽,你不說的話,我就告訴你哥,你趁着沒人輕薄我。”清吾一臉理直氣壯。
可把小硯給吓壞了,“嫂子,你可不能害我呀!”
清吾沖他挑挑眉,“所以,你說不說?”
無奈,小硯隻能認命,說了可能會被他哥揍,不說肯定要挨揍,還是說吧!
小硯隻能從頭說起。
那是六七年前,小硯無意中聽到母親寝殿的侍女在和母親對話。
“王妃,三皇子回來了。”
虞氏大驚,但難掩眉眼中的欣喜,“阿珏回來了,他現在何處?”
那侍女臉色難看,道:“奴婢方才瞧見三皇子回來,便請他來王妃殿,可他臉色難看,沒有理睬奴婢,往陛下的寝殿去了。”
“他去那裏做什麽?”虞氏心裏一顫,不由得擔心。
旁人不清楚硯蘭盛的爲人,但虞氏最清楚不過。
一個被他送出去的孩子,他是不會希望那個孩子回來的。
即便是回來了,他也不會想這個孩子。
阿珏怎麽可能不懂這個道理,他竟然在這時候去了妖王寝殿?
小硯聽到了‘三皇子’便高高興興的迎上來,“娘親,哥哥回來了嗎?”
虞氏沉沉的看了小硯一眼,道:“阿燼,你先回屋去,不要去打聽你哥哥的事情,也不準去找他,知道嗎?”
小硯并不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這些年他也從不知道爲什麽哥哥會頂替他的名字去了仙門,更不知道或許現在他哥哥是恨他的。
可他聽母親的話,點了點頭,回屋去了。
虞氏急匆匆地趕往妖王寝殿,彼時的硯塵珏已經跪在了門前。
隻是跪着的并不是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少年,而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少年。
硯塵珏垂着頭,整張臉,甚至可以說是整個人都透露着無力的蒼白,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去似的。
虞氏頓時淚濕了眼眶,這是他的兒子啊,是她對不起了兩百多年的兒子。
眼淚滴落下來,她跟着兒子一起跪在殿外,低聲喚他,“阿珏,阿珏……你擡起頭來,讓娘親看看你。”
小少年偏過頭來,如同僵屍,動作遲緩而僵硬。
硯塵珏眼睛裏是死一般的沉寂,他冷漠的看着虞氏,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
他淡然地說:“你不是我娘!”
這一句話,讓虞氏的眼淚徹底決堤了,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天底下,大約沒有一個母親在聽到自己的兒子說出這樣的話時,是不難過的。
可虞氏心裏清楚,她沒有資格責怪這個兒子。
是她,先放棄了這個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