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着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緊緊的攥着醫仙的袖袍,“醫仙,還有辦法的吧,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我求求你,他不能變成一個無法登峰造極的下等修士,救救他,救救他……”
醫仙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隻是……很難!”
清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雙眸亮了起來,“是什麽辦法,需要什麽東西,我都能弄到的,我盡全力,隻要你說。”
醫仙見她如此執着,便也就直言不諱了,“他身上的靈脈斷裂,需要一個人的靈脈來修補。這等同于用一人的靈脈換另外一人,被獻出靈脈之人,此生都與上乘仙法無緣。因而,這東西易尋,也難尋!”
易尋是仙門之中人人皆有靈脈,難尋是無人願意以身奉獻。
失去靈脈,無法再使用高階仙法,即便還能修得長命之身,但卻無緣登頂。
清吾連連點頭,“我可以,我不在乎,隻要能救他,我願意用靈脈交換。”
她說着掀起衣袖,給醫仙檢查自己的靈脈是否完好。
醫仙按住她的脈搏,沉思良久。
清吾以爲自己的靈脈有什麽問題,心中忐忑,“我的靈脈,不行嗎?”
醫仙這才回神,搖了搖頭,道:“姑娘靈脈并無問題,隻是……如今換不得。”
“這是爲何?”清吾緊張地問道。
醫仙歎了口氣,道:“姑娘難道不知自己已有一月身孕,如今正是穩胎的時候,不能有損母體,需得有孕三個月後,胎相穩固,才能更換靈脈。”
清吾怔住了,身孕?一月?
是宴會那一日?
清吾冷靜了下,覺得自己方才傻了,不是那日,也沒有别的時候了!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這孩子來的忒不是時候。
不早不晚,偏偏在硯塵燼不在,又出了這種事情的時候。
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清吾隻覺得錯愕,但不能忽視他,于是對醫仙點了點頭,“那他的病,能再等兩個月嗎?”
醫仙笑了笑,道:“放心,他這身子,再等幾年都沒問題。若是不急,等你生下孩子,也來得及!”
清吾搖搖頭,“兩個月後,就兩個月後。”
她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這裏,她還有别的事情要做,她還要回妖族,還要去跟孩子的爹說清楚她的想法,還要跟孩子他爹成婚。
自打清吾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後,也沒讓醫仙說出去,隻叫他給自己開了些安胎藥。
她心裏記挂着孩子,也不能日日夜夜守着葉岚阕了,需得每天按時吃藥。
那藥苦的厲害,清吾忍不住在心裏罵硯塵燼。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孕期的影響,她的性子有些暴躁起來,再加上硯塵燼不在身邊,她總憋着一肚子的火氣,沒地方發。
有幾次趙錦英來看她,被她怼了幾句。
趙錦英憋屈地說:“你幹什麽呀?吃火藥了?怎麽這麽沖?”
清吾意識到了又趕緊道歉,擔心趙錦英這小子嘴巴太大,她也沒告訴他,自己懷孕的事情。
這事兒除了醫仙和她自己,也就江銘昀知道。
也并非是她告訴江銘昀的,是他自己發現的。
有一回,清吾剛煎好了藥,不小心把藥碗打碎了。
那陣子她脾氣大,氣得在門外走了好幾圈,正巧被江銘昀瞧見了。
江銘昀一臉嚴肅的問她,“你幹什麽呢?跟個猴子似的,抓耳撓腮?”
清吾氣得不想說話,沒搭理他。
江銘昀覺得她不對勁,又聞到從她屋裏飄出來的苦味兒,一把推開了她房間的門。
門一開,苦藥味兒越發肆無忌憚的飄了出來。
也不知怎麽的,就這一個舉動,倒也沒多過分,竟把清吾氣得哭了出來。
江銘昀也傻了,覺得自己太失禮了,手足無措的解釋,“我……是怕你出事,我……我沒想……做什麽,你别……别哭啊,路姚清!你别哭了!”
堂堂天之驕子,華光門第一人,從小傲氣着長大的,哪裏見過這個陣仗,哪裏知道怎麽哄人?
說出來的話,一句一句都像是在教訓她!
清吾也不是因爲江銘昀哭,大部分是因爲硯塵燼。
沒日沒夜的喝那些苦的叫人嗓子冒煙的藥,這幾日吃東西都開始反胃,叫她難受極了。
一想到把她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把她抛下,自己回妖族去了,她心裏的委屈與日俱增。
清吾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多愁善感又矯情的,是以把這些情緒都歸結到肚子裏那個小崽子的身上去。
江銘昀不知所措的絮絮叨叨了半晌,清吾才憋出一句,“藥碗打碎了。”
“……”江銘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心裏想罵她兩句,不過是一枚藥碗,至于這麽要死要活的嗎?
可又怕自己哪句話說的太重了,害她又哭起來。
他也沒個别的朋友,沒有照顧人,哄人開心的能力,所以不想自找麻煩。
沒辦法,江銘昀隻能進屋去,把地上的藥水和碎瓷碗打掃幹淨,又重新給她熬了一碗藥。
先前光顧着慌亂了,這會兒熬藥,江銘昀才覺察出那藥味兒的不對勁來。
“你這吃的什麽藥?”江銘昀斜着眸子問她。
清吾吸了吸鼻子,小聲說:“沒什麽,就一般的補藥。”
然而,清吾忘了,江銘昀是華光門弟子中最優秀的,各類學科都十分精通,對藥理也很是了解。
他抓起藥包裏的草藥,挨個兒聞了聞,眼神原來越不對勁,“你把安胎藥當補藥吃?”
清吾不說話了。
江銘昀也沉默了。
兩人僵持許久,江銘昀無奈地問:“什麽時候的事?宴會那日?”
他跟個兄長似的,帶着幾分質問和恨鐵不成鋼。
清吾也很有被訓的自知之明,灰溜溜的點點頭。
江銘昀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草藥都震掉了幾塊,“這麽大的事情,你也不說,就這麽自己瞞着?”
清吾難得有這麽心虛的時候,絲毫沒了從前那麽嚣張跋扈的樣子,憋屈的又想哭了,“我不知道怎麽說,我……”
瞧她的神色,江銘昀也覺得自己話說的太重了,于是歎了口氣,語氣稍稍緩和了起來,“我也不是怪你,這麽緊要的事情,你得讓硯師弟知道,我幫你送信去妖族,讓他想辦法來接你。”
自從那日白彌再次入魔,整個華光門都戒備了不少。
眼下怕是誰說話都不好使的。
想出去是難比登天,但若是妖族來要人,倒也不是不能實現的。
清吾連忙搖頭,“再過陣子再說吧!”
江銘昀一下子沒控制住語氣,兇巴巴地吼道:“你還打算自己把孩子生下來嗎?你知不知道一個女人獨自生孩子有多危險?”
顯然,清吾被他這一聲吓到了,誠惶誠恐地看他。
江銘昀眸子暗了暗,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娘當年跟我父親吵架,還懷着我的時候離家出走,後來……生下我沒兩日就過世了。”
這還是清吾第一次聽江銘昀說他家裏的事情。
從前清吾隻覺得江銘昀很有錢,出身應該不俗。
沒想到還有這樣一段經曆,從小沒有母親照顧,所以才會喜歡對他溫柔體貼的江七白嗎?
清吾沉默了片刻,解釋說:“我不是想一個人生孩子,我隻是……葉岚阕靈脈斷了,是爲了去給我求情才斷的,我想把自己的靈脈換給他,算是還了他多年的恩情,然後再離開。醫仙說,頭三個月胎相不穩,得三個月後才能換,我沒打算自己一個人扛着。”
江銘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去榻上躺着,以後熬藥的事兒我來做,你别插手了。省得你再打翻了藥,氣得哭哭啼啼,難看死了。”
清吾心裏明白,這是江銘昀對人好的方式。
頓時覺得,雖然江銘昀嘴硬,但是心腸是真的軟,于是感動得差點又要哭了。
江銘昀一聽到她吸鼻子,便立刻皺了皺眉,“我警告你啊,不準在我面前哭,我最讨厭别人哭了。你再哭的話,我就把這些事都告訴硯塵燼,他知道了肯定難過,你等着心疼吧!”
這一番狗屁不通的威脅,還真的震住了清吾。
她灰溜溜的爬上卧榻,乖乖躺下了。
從那以後,江銘昀每日都在房間裏熬好了藥給清吾送來,倒不是爲别的,隻是怕壞了清吾的名聲。
不管怎麽說,她現在都是有孕在身的準母親,他也不方便随便出入她房間。
偶爾有了空,江銘昀也陪着清吾坐在院子裏的涼亭說幾句話,怕她一個人悶着憋壞了。
清吾脾氣越來越壞,有時候說着說着,她就不知怎麽生氣了,說話也難聽。
江銘昀雖然氣得咬牙,但私下裏問了幾次醫仙,都說這是身懷六甲的女子的正常反應,多順着就是了。
是以,他也不跟清吾計較,有時候甚至能讓她撒撒火氣也好,省的癟成個傻子。
清吾一面吃着江銘昀帶來的酸棗子,一面說:“江大少爺,你現在脾氣可真好,昨日趙錦英說我脾氣大,以後再也不理我了。”
江銘昀無奈,“就他那個性子,嘴上說說罷了,還能真的不理你?”
清吾重重的啃了兩口棗子,好像嘴裏的棗子不是棗子,而是趙錦英!
“他不理我,我還不理他呢!”清吾氣勢洶洶地說。
江銘昀笑了聲,“你這人還真怪,平日裏裝的正經,私下裏又跟硯師弟玩兒的花哨,對待硯師弟跟老母親似的,真有了孩子,又跟個小孩兒一般。”
清吾埋着頭吃棗子,沉思許久,突然問他,“我現在這樣是不是有點煩?阿燼瞧見了會不會讨厭我?”
有孕之人心思敏銳脆弱,江銘昀自覺說錯了話,“倒也沒有,隻是有點不同罷了,你如今懷了他的孩子,他不敢讨厭你,若他真這麽做了,我幫你教訓他,如何?”
清吾搖了搖頭,帶着一股子傻勁兒說:“不要,别把孩子他爹打壞了。”
江銘昀忍不住笑出了聲,都這樣了,也不忘護短。
這兩個月,清吾過得也沒有多艱難,除了孕期讓心情不好,食欲不振,也沒什麽别的影響。
甚至,都已經懷了三個月,肚子也瞧不出半點兒不妥。
清吾按照約定去找了醫仙。
半個月前,葉岚阕就醒了。
這事兒,清吾也沒跟葉岚阕說,怕他不肯答應,便悄悄瞞着。
換靈脈的時候,清吾怕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利,堅持不肯用藥,疼的大汗淋漓也不出聲。
江銘昀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伸出手臂給她咬,怕她疼的不留神咬了自己的舌頭。
清吾隻咬了江銘昀的衣袖,兩層袖子都咬透了。
江銘昀這才意識到她有多疼。
直到清吾疼的暈了過去,靈脈才完全更換。
江銘昀把清吾抱回屋裏,按照醫仙的囑咐照料她。
看着疼的面色慘白的清吾,江銘昀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勇氣。
想着清吾一個女子,都能如此豁出性命,勇往直前,自己一個大男人卻如此畏首畏尾。
在照顧清吾的那段日子裏,江銘昀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想等事情平息,離開華光門,往混沌山去,哪怕沒有機會了,能再見她一面,遠遠的看着她,知道她平安也好。
清吾失去了靈脈,再加上身懷有孕,虛弱的躺了三日三夜。
第四天一早,她被院子裏吵吵鬧鬧的聲音攪醒。
身上有一股乏力的痛,并不很痛,但緩而綿長。
正緩緩起身,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撞開,江銘昀驚慌失措的小跑進來,不等清吾反應,抄起她的手臂便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清吾有些詫異問道:“你幹嘛呀?”
江銘昀粗略解釋:“硯塵珏聯合仙門百家打上來了,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兩人還沒出院子,便見一紅袍加身,金冠束發的男子飛身而來。
一柄劍刃抵在江銘昀脖頸間,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紅衣男子,膚白勝雪,在那一身衣裳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妖冶俊美。
他不是旁人,正是硯塵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