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硯塵珏無端端地問道:“你睡着了嗎?”
在一片寂靜之後,他松了口氣,正準備收起尾巴的時候,身後傳來少女的聲音,“我沒睡。”
硯塵珏:“……”
她怎麽還沒睡?
他手指在枕頭上畫着圈圈,商量道:“我想翻個身,好不好?”
這個建議被清吾殘忍的駁回,“不好!”
硯塵珏黝黑的眸子轉了轉,又問:“那……你想不想,看看狐狸耳朵?”
“耳朵?”
硯塵珏頓時覺得有機會,堅定的說道:“對,耳朵,我的耳朵。”
身後那人沉思良久,像是有點舍不得。
硯塵珏皺了皺眉,搖晃了幾下尖尖的狐狸耳朵,成功吸引了清吾的注意力。
她終于松開了手,笑嘻嘻的說道:“阿燼,轉過來。”
硯塵珏轉過身,眸子裏都是軟軟的流光,清吾抓着他的耳朵,力道不小,疼的硯塵珏皺眉。
“你哪來這麽大力氣?别扯!”他氣呼呼地喊。
清吾輕輕的揉一揉,在他那雙美豔的狐狸眼注視下,忍不住親了他一下。
被讨好的硯塵珏睫毛動了動,“再親一下。”
她笑嘻嘻的又親了一口,“喜歡你。”
盡管硯塵珏知道此刻她是醉酒的,說的話并不能當真,但還是被這一句話如暖陽一般照耀了。
他低聲道:“喜歡我的話,就不準再喜歡江銘昀了。”
清吾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爲什麽喜歡他就不能喜歡江銘昀。
許久的沉默,讓硯塵珏心裏沉了一下,他氣惱地說了句,“壞女人。”
說罷,他閉上了雙眼,桌子上的油燈也随之熄滅。
在黑暗中,她握着他的耳朵,又偷親了他一口。
硯塵珏閉着的眼睛緩緩睜開,心裏又氣又歡喜。
他讨厭她這樣朝三暮四的,若是喜歡他,就不該再跟江銘昀親密。
哪怕是葉岚阕,他都能接受,因爲清吾拒絕過他,可江銘昀不同。
她爲他祈禱過,擔心過,甚至是……喜歡。
那些都是他沒有得到的,所以他生氣,吃醋,難過。
天亮之後,清吾從宿醉中醒過來。
她已經好多年沒有醉過酒了。
昨日江銘昀郁悶極了,引得清吾也郁悶了,兩人又是幹巴巴的喝酒,連點下酒菜也沒有。
是以,竟然連她也醉了。
還沒睜眼,便感覺到手心裏軟軟的小耳朵抖了抖。
清吾迷迷蒙蒙的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張極爲俊俏的臉。
她的第一反應是,怎麽有人長得這麽好看,連閉着眼睛的樣子都這麽美。
等到她腦子稍稍清醒了幾分,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誰,猛地跳了起來。
可清吾這一起身,拉扯了硯塵珏的耳朵,生生地把人薅醒了。
硯塵珏皺着眉睜眼,看着清吾扯下來的雪白雪白的狐狸毛,他沒搞清楚狀況,帶着撒嬌的意味兒,“你幹嘛啊?”
這一句嬌滴滴的聲音一下子戳中了清吾的心頭,這聲音怎麽那麽像硯塵燼?
彼時的硯塵珏也意識到了什麽,輕咳一聲,冷下聲音說道:“清姑娘可算是醒了。”
清吾隻以爲是自己酒還沒全醒,搖了搖頭,确認眼前的人是硯塵珏,而非硯塵燼。
她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怎麽……怎麽在……這裏?”
硯塵珏無奈,“這是我的房間。”
清吾:“……”
“那……那我……我怎麽在你這裏?”她慌慌張張地檢查了一番,心裏才稍稍有了一絲安慰。
硯塵珏回答,“我昨日下山,恰好得了兩本不錯的畫,想拿給清姑娘瞧瞧。去清姑娘那裏的時候,正巧清姑娘和江公子吃醉了酒。而後,趙公子把江公子帶回去了。我将清姑娘扶上卧榻,便離開了。”
他故意吊胃口似的頓了頓,引得清吾更加緊張了。
清吾手心都冒汗了,急切地問:“然,然後呢?”
硯塵珏仍舊面不改色,端莊的回答,“然後我回了房間,我也不知道清姑娘怎麽進來的,非要狐狸尾巴。這還不夠,清姑娘又嚷着要狐狸耳朵,我不肯,清姑娘便威脅我,我實在沒有辦法,隻能照辦,這才作罷。”
清吾越聽臉色越難看,她幹了什麽,幹了什麽?!
她雙手扯着頭發,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良久,她無助的問道:“你爲什麽不推開我,你爲什麽不把我扔出去?”
他分明有這個能力的!
硯塵珏沉默了片刻,道:“我對清姑娘的學識和修養很有好感,那般對待姑娘,我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你就忍心讓我這麽胡鬧?
清吾要崩潰了,她好不容易覺得自己好像喜歡上了硯塵燼,又在醉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如此對待硯塵珏。
阿燼知道的話,一定會難過死的。
清吾連忙雙膝跪在硯塵珏面前,雙手合十,“對不起,對不起太子殿下,我真的很抱歉對你做了這樣的事。但我請求你,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别人,拜托了!”
硯塵珏盯了她好一陣兒,眼睛裏帶着幾分陰冷,“你就這麽在意他?”
盡管他盡量把語氣放的淡然,但仍舊遮掩不住這話裏的陰鸷和狠絕。
清吾點頭,“我真的很在意他,求你了,太子殿下,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太子殿下,隻求太子殿下一定……一定不要告訴他。”
阿燼會接受不了,他可能會被氣哭的。
清吾心裏發誓,這輩子都絕不再喝酒了,再也不喝了。
硯塵珏不知她心中所想,隻一心以爲她口中說的那個人是江銘昀。
兩個人驢唇不對馬嘴的僵持了許久,硯塵珏桀骜的翻身下榻,他丢下一句,“你休想。”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是清吾和硯塵珏接觸以來,第一次聽到他放下金貴的端莊,說出這麽不通情理的話。
等到清吾眼睜睜的看着那人被房門遮蔽住的背影,她心想,她完蛋了。
但這件事并不能怪硯塵珏,都是她自己,都是她和酒的錯。
可到了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晚了,清吾垂着眸子,覺得自己真的是什麽也做不好。
喜歡别人的時候察覺不到,終于意識到了的時候,又要自己折騰出點兒意外。
如今可倒好了,真真是把她逼到了絕路上,往前往後都是懸崖,進退兩難。
清吾腦袋空空的離開硯塵珏的房間,渾渾噩噩的回自己房間去。
這條路分明也沒有多遠,但是卻讓她走得格外艱難,她心裏苦啊,什麽事情都不讓她順心。
她在房間裏躺了整整一日,連門也沒有出過。
一來是心态疲乏,她哪裏也不想去,什麽也不想做;二來是她有些自暴自棄,腦子裏亂糟糟的。
清吾閉着眼睛,想讓自己睡一會兒,逃避一下現實。
可半晌過去了,她還是睡不着,一閉上眼都是硯塵燼質問她怎麽能這麽對他。
清吾幹脆也不敢閉眼睛了。就這麽放空腦袋,傻愣愣的盯着房頂。
她不由得去猜想,硯塵珏現在不會給阿燼傳信吧?
阿燼他還在養傷,如果知道這樣的事情,會不會病情加重?會不會吐血?會不會流眼淚?
清吾猛然擡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她反複的質問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如果因爲這個,阿燼不喜歡她了,她該怎麽辦?
清吾從來都是無懼無謂的,不覺得有什麽是自己害怕的,可現在,她發現自己有了害怕的東西。
她怕硯塵燼誤會,怕硯塵燼難過,怕硯塵燼生氣。
再說昨晚,趙錦英确認了清吾在房間裏睡得好好的,便給江銘昀打了水,回到江銘昀的房間,那人還在反複的嚷嚷着要喝水。
趙錦英有些鄙夷,心想:我都不在,你嚷什麽?又沒人聽得到。
雖然心裏這麽想,但趙錦英是個十足的慫包,他也不敢說出來,即便是江大少爺這時候怕是連劍也拿不穩了。
他給江大少爺喝了水,對方可算是安靜了。
趙錦英問道:“江師兄,你爲什麽和路師妹喝酒啊?”
八卦的本能使然,讓趙錦英覺得這裏面肯定有問題。
江銘昀一聽到‘酒’字,立刻來了精神,豪邁的喊道:“我還能喝,路姚清,再來兩壇,你一壇,我兩壇。”
趙錦英嘴角抽了抽,心想:這個江銘昀,喝醉了之後,怎麽好像腦子不大正常?
不過,這倒是個好機會,說不定能挖到什麽秘密也不一定。
“江師兄,你從不喝酒的,這次怎麽喝這麽多,是不是……心裏難受啊?”趙錦英試探性地問道。
一說難受,江銘昀吭吭唧唧的要哭了,“我好心痛,我真的好心痛,爲什麽,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告訴你,我喜歡上了你,你怎麽能……怎麽能這麽對我?”
話音剛落,江銘昀一把揪住趙錦英的脖子。
就在屆時,門口傳來一聲劈裏啪啦的聲音。
趙錦英被江銘昀按着脖子,想轉身去看,卻沒能轉過去。
隻聽,耳邊江銘昀一聲大喊,聲音醉的綿長又拖沓,“看什麽看?滾出去!”
一個少年的聲音從趙錦英背後響起,“抱……抱歉,江師兄。”
随後便是一陣急匆匆地小跑聲。
趙錦英連忙推江銘昀,卻被那人勒得死緊。
江銘昀像是哭了,“我真的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七白,我比他好,你喜歡我,喜歡我吧!”
趙錦英愣住了,他猜的果然沒錯,江銘昀真的喜歡江七白。
不僅是喜歡,還爲了她大醉一場。
趙錦英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後頭去了,心裏想着明日一定要把這個大八卦告訴旁人。
不過眼下還是先想法子掙脫江銘昀才行。
可江銘昀跟捆仙索似的,越掙紮越難以逃脫。
直到趙錦英感覺要喘不過氣的時候,那人竟一下子将他扔了出去。
趙錦英:“……”
把他當包袱呢?随便扔來扔去的?
他隻是想聽聽八卦,不會這麽慘吧?
萬幸的是,江銘昀隻是把他當成江七白,說了好一陣子的話。
次日晌午,長老命弟子來傳江銘昀,房門沒鎖,弟子推門進來,吓得驚呼一聲。
江銘昀頭疼的厲害,一睜眼瞧見趙錦英便怒斥道:“你……誰準你在這裏的?”
趙錦英心裏也苦,他道:“江師兄,我昨日見你喝醉了,就把你送回來,然後你就把我當成江姑娘了。”
江銘昀的眉頭都皺到一起去了,“你……你還不給我滾出去?”
趙錦英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滾下去,正要出門,卻見門外還等候着一位師弟。
他緊張的回頭,“江師兄,外面有人,我……”
江銘昀站起身來,整理好了衣着,冷冷的看他一眼,“你給我待在這裏,等我走了,馬上滾出去!”
趙錦英哪敢不從,連連點頭。
就在江銘昀要出門的時候,又回頭跟趙錦英說道:“此事不準外傳,還有……昨日不管我做了什麽,說了什麽,都不準說出去半個字,否則的話,别怪我對你不客氣。”
趙錦英連忙回答,“是是是,我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聽!
等到江銘昀走了好一陣兒,趙錦英才鬼鬼祟祟的從江銘昀房間裏出去。
還沒進屋,就被師弟蕭黎喊住了,“趙師兄,趙師兄……”
因着趙錦英心不在焉,蕭黎喊到第五次,他才回過神來。
蕭黎狐疑地問他,“趙師兄,你怎麽一副很心虛的樣子?”
趙錦英讪讪的笑了笑,“你小子少胡說,我什麽時候心虛了?”
蕭黎沒在意,湊到他身邊,小聲道:“我正巧找你呢,我呀,得了個大八卦,你要不要聽?”
什麽大八卦,趙錦英覺得現在沒有什麽八卦,比江銘昀真的喜歡江七白,還爲了江七白醉酒這事兒更大的了。
他不屑的撇撇嘴,道:“你小子今日走運了,我也有一個大八卦,進來,我們慢慢說。”
蕭黎跟着趙錦英進了屋,兩人在屋正中的小桌子前坐下,趙錦英搖了搖桌子上的茶壺,沒有茶,但還有些水。
他也懶得去打水了,便給蕭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白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