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委屈了好一陣兒,才擡眸看她,“雖然我很讨厭你,但是你這算是救了我的命嗎?”
“……”江城闌眉頭緊了緊,“說謝謝就行了。”
硯慕清有些驚訝,“可是我娘說,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的。”
江城闌沉沉的歎了口氣,覺得這話的确像是幹娘能說出來的話。
正想說話,硯慕清又道:“哦,是長得好看的要以身相許,長得醜的……要來世做牛做馬報答。”
“……”
江城闌懶得跟他糾結什麽長得醜還是長得好看的,隻是把人抱到石頭上坐好,“好好坐着,少說話。”
少年委委屈屈的癟了癟嘴,道:“可我說的都是真的,不過,我本來就和你有婚約的,我娘說,我不能以身相許,隻能跟你成婚。”
江城闌看了他一陣兒,覺得這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成婚,隻是在這裏裝模作樣的胡說八道罷了。
她輕飄飄地說:“你知道成婚的時候,要互相吃對方的一塊肉吧?”
笨蛋美人竟然真的相信了,瞪大了一雙狐狸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城闌,“啊?那……那疼不疼啊?”
他最怕疼了。
從小就怕疼。
掉一塊肉,硯慕清腦海中浮現出那副血淋淋的場面,頓時吓得打了個哆嗦,小聲問:“那你能不能隻讓我吃你的肉,我給你準備一塊雞肉好不好?”
江城闌垂眸,唇角微微翹起,難得覺得這個笨蛋蠢的可愛。
她搖搖頭,道:“自然是不行的,幹娘會檢查,如果你不割肉的話,就不允許成婚。”
硯慕清小臉兒一下子就垮了下來,若是這會兒狐狸耳朵還在,定然也是耷拉着的。
想起硯慕清的真身,江城闌心裏軟了軟,他真身很可愛,江城闌從沒見過比那更可愛的小動物了。
她不自主的擡手揉了揉硯慕清的頭發。
那人眼睛往上擡着看她的手,倒也沒拒絕江城闌的親昵,隻是小聲歎着氣說:“那我們不要成婚了。”
江城闌淡然地回答:“嗯。”
其實,江城闌也不想成婚,甚至覺得自己就算成婚,也大概不會和硯慕清成婚。
這小子,實在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江城闌的眸子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兒,瞧着那人軟萌萌的樣子,又想:應該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吧!
硯慕清磨着江城闌用法術給他烘幹了衣裳,又在石頭上坐了好一會兒休息,這才起身跟江城闌采果子去。
島上到處彌漫着花香,一草一木都漂亮極了。
江城闌不由得想,這地方真是漂亮,确實是個适合戀人養老的所在。
硯慕清更是瞧見什麽都新奇,這也摸摸,那也碰碰的。
時不時的,他還四處張望,嘴裏閑不住似的,“怎麽還沒找到呀,那些果子都長在哪裏了?早知道,我該先問問我爹的。”
“你看你看,那幾棵樹很高,是不是長了果子?”少年興高采烈地喊起來。
江城闌:“不是,那樹上半點紅色不見。”
少年這才想起來,“哦,是哦,那果子是紅色的。”
走了不多時,硯慕清又指着一處高聳入雲的樹,叫道:“那個樹上紅紅的一片,是那個對不對?”
“……”江城闌無奈,“那是紅色的葉子。”
兩人在島上轉了不到半個時辰,硯慕清就說什麽也不肯走了,甚至擺爛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走了,不走了,我的腳都磨出泡泡了,好疼啊。”
江城闌對他這副嬌弱的身闆表示鄙夷。
分明嚷嚷着要來采果子的是他,這會兒不肯走路的也是他!
原本江城闌也惦念着她的劍術,幹脆提議,“我們回去!”
可少年吸了吸鼻子,道:“我都走了這麽久了,就這麽回去?我不要!”
“……”江城闌沉默了一瞬,“繼續找?”
硯慕清哼哼了兩聲,指着自己的那雙腳,道:“我的腳都疼死了,你怎麽這麽沒人性啊?”
江城闌的耐心都快被他給磨沒了,“所以呢?你想怎麽樣?”
少女雙手環抱在胸前,一臉的不耐煩。
硯慕清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笑嘻嘻的張開雙臂,道:“你背我嘛!”
江城闌:“……”
她真的不知道硯慕清一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大男人,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雖然,江城闌也不是背不動他,隻是覺得……有點丢臉。
硯慕清顯然看出了江城闌神情裏的拒絕,于是哭唧唧地說:“我累了嘛,你一點都不心疼我,我腳好疼好疼的,不信你看,真的磨起泡了。”
說罷,那人也不管是什麽情況,眼前是什麽人,徑直的将自己的鞋襪脫下來。
一雙白玉似的足下真的起了兩個水泡,其中一個還是紅紅的,水泡裏混雜了血水。
一時間,江城闌不知該說他嬌氣還是沒皮沒臉。
無奈,江城闌歎了口氣,“把你的鞋穿上,然後……上來。”
說罷,她轉過身去,背對着少年。
硯慕清一聽這話,趕緊把自己的鞋襪套上,歡歡喜喜的跳上了江城闌的背。
被江城闌握着膝彎,硯慕清感覺到一股靈力順着接觸的皮膚往他身體裏湧,腳上的水泡頓時便不疼了。
硯慕清笑着在她後頸上親了一口,“我就知道,城闌對我最好了。”
被親了一下,江城闌身子僵了下,煩躁的輕咳一聲,“你做什麽?我先前同你說了什麽,你都忘了是不是?”
江城闌的語氣有些急躁的惱火,吓得硯慕清把臉縮在她後衣領。
少年的聲音順着骨骼傳過來,“人家高興嘛,你幹嘛這麽生氣?”
江城闌沉默了。
她并不是生氣,相比于生氣,更像是……不知所措。
江城闌的父母都是正正經經的人,行事循規蹈矩,從來沒有半點過界的舉動。
是以,他們教育江城闌,也是如此。
那些親密的舉動,她都将其稱之爲……輕浮。
至于,硯慕清對她做出如此輕浮的舉動,江城闌隻覺得不該和……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江城闌背着他繼續往前走。
穿過幾片林子,可算是找到了果子。
江城闌已經站在了樹下,背上的少年卻沒有半點歡愉的雀躍。
這讓江城闌心裏不由得反思,是不是自己方才太兇了?
真的把他吓到了?這麽長時間都不說話!
江城闌不想和他鬧得很僵,幹脆軟下态度來,想問他要不要自己下來摘果子吃。
可話到嘴邊,說出來的卻是,“你還吃不吃果子了?”
語氣聲音生硬,有點像是在訓斥。
江城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根本就不會說軟話。
那人仍舊一言不發,江城闌偏過頭,準備再說點什麽挽救一下尴尬的氣氛,可一轉頭便瞧見少年趴在她肩頭上睡着了。
眼睛閉着,長長的睫毛帶着天生的微翹,鼻梁高挺,白玉似的皮膚,櫻花粉色的薄唇,還有……
江城闌頓時皺起了眉頭,這小子竟然流口水了!
她的肩膀上都被暈濕了。
“……”
江城闌發誓自己是在極力的隐忍着,才沒把他扔到地上去。
她深呼吸了好幾回,這才将心裏的那股子怒火壓制下去。
硯慕清一覺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正躺在房間裏的卧榻上。
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被他睡着的時候團成了一團,一半被壓在身下,一半垂到了地上,總之沒有半點兒蓋在身上的。
硯慕清睡得迷迷糊糊的,腦子有點不清醒。
他怎麽睡在房間裏?這會兒不是應該和江城闌在外面采果子嗎?
難道是在做夢?
睡的太久了,硯慕清覺得喉嚨有些幹澀,起身喝水,這才瞧見桌子上兩個大布袋。
硯慕清喝了口水,将布袋子拉開,裏面滿滿的都是果子。
“這麽多?”硯慕清撓了撓頭,看樣子不是在做夢。
他跑出門去,問屋外的侍從,“江城闌來過了嗎?”
侍從如實回答,“兩個時辰前,江姑娘把殿下背回來之後,就離開了。”
硯慕清大驚,“我睡了兩個時辰?”
侍從點點頭。
硯慕清摸了摸腦袋,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大概是趁他睡着了,就把他送回來了。
不過,他也太能睡了。
原本還想趁今日好好在外面走走看看玩玩的,這可倒好,都浪費在睡覺上了。
他嘀嘀咕咕道:“都怪江城闌,怎麽也不叫醒我?”
侍從們紛紛汗顔,心道:殿下您是不知道自己睡覺有多死,被人偷走了都毫無知覺,要叫醒您,那可太難了。
硯慕清失落的進屋了。
坐在桌子旁,吃着布袋裏的果子,硯慕清覺得沒滋沒味兒的。
自己一個人吃果子什麽的,太沒意思了。
江城闌一年到頭都在軍營裏,除了修行還是修行,硯慕清甚至都和她見不上幾次面。
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江城闌會跟着江夫人去娘親屋裏坐坐,他才有機會和江城闌坐在一起說說話。
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說話。
事實上,硯慕清也并不是很想聽她說話,因爲她一般不說,如果說話,那就一定是教訓他和訓斥他。
少年把手裏的果子往桌子上一拍,心裏的委屈油然而生。
她怎麽總對他這麽兇?
而且,還隻對他一個人兇。
分明她在娘親那裏,都是親親熱熱的,唯獨對他,特别冷淡。
硯慕清越想越覺得不是個滋味兒,幹脆也不吃了,起身往清吾房裏去。
少年心裏不高興,進門的時候也是帶着脾氣的,一腳将房門踢開。
硯慕清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屋裏原本靠得很近的兩個人,刹那間就分開了。
清吾清了清嗓子,似乎有點兒别扭的問道:“言言,你怎麽來了?”
而硯塵珏則是一臉不悅,“進來也不敲門?這是誰教你的毛病?”
雖然硯慕清長大後,硯塵珏時常會很嚴肅的跟他說話,可硯慕清一點也不怕他。
他爹就是個紙老虎,在外面叱詫風雲的,一進家門,一瞧見他娘,骨頭都軟了。
少年并沒有半點兒認錯的态度,隻是一屁股坐在娘親身邊,半邊身子都靠在他娘肩頭上。
硯慕清沒意識到,此刻他爹眼睛裏的不悅都快要變成刀子了。
清吾倒是有點好奇地問道:“今日和城闌出去,相處的怎麽樣?”
他原本就是爲了江城闌來的,自然是來告狀的。
這會兒一聽到她的名字,心裏的委屈就立刻翻了上來,他努了努唇,道:“還能怎麽樣,她就會欺負我。”
一聽這話,清吾立刻來了興緻,眼睛裏掩飾不住的笑意,俨然是看熱鬧的心态,“哦?說說看,她怎麽欺負你了?”
顯然,清吾理解的‘欺負’和硯慕清所說的欺負,壓根兒就不是一回事兒。
硯慕清哼哼唧唧的說:“她就……兇我,還欺負我,還想打我。”
清吾:“……”
不至于吧?
清吾垂眸看着自家兒子,樣貌随了他爹,極其出衆,尤其是那雙狐狸眼,簡直就是複刻的,一般無二。
這麽漂亮的一張臉,怎麽可能有人舍得欺負?
不過,這些年來,硯慕清告江城闌的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清吾對事情的嚴重性還是存在一些懷疑的。
比如說‘還想打我’,這聽起來就像是胡說八道的。
雖然江城闌修爲高些,但性子随了江銘昀,一闆一眼,極爲公正,又十分隐忍,不會随便跟任何人動手。
哪怕是在軍營裏,除非屬下太過嚣張跋扈,或者犯了很嚴重的軍規,江城闌才會動手。
至于……柔弱如硯慕清這樣的,清吾認爲,江城闌是絕對不可能打他的。
清吾拍了拍硯慕清的肩膀,道:“好了,你啊,要是有你爹的一般能耐,早就把人追到手了。”
少年擡起眸子,不滿的瞪他娘一眼,道:“誰要追她了?我才不要呢,她……那麽兇,那麽讨厭,我才不喜歡她。”
這怎麽聽怎麽像是撒嬌的口是心非。
清吾對那些口是心非的人最是喜歡逗弄,于是笑說:“原來你不喜歡城闌啊?我還以爲你喜歡她,才執意撮合你們。既然如此,那以後你們就不用見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