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寫着公式，寫着寫着就神遊天外，發起呆來。
數次之後，林婉婉丢下筆，知道今天晚上再看書也隻是徒勞了，索性不做無用功。
她轉頭打量着自己的房間，忽然意識到天氣冷了，蚊帳可以拆了。
想到就做，林婉婉起身去拆蚊帳。
她把拆下來的紗帳丢地闆上，把支撐形狀的兩根玻璃纖維材質的杆子，折成直徑半米的圓固定住，然後裝進蚊帳包裝袋裏，再貼着衣櫃壁放好。
接着，林婉婉抱起地闆上的紗帳，下樓去放洗衣機裏清洗。
那台十幾二十年的老洗衣機，經過蕭翀的修理及化學清垢後，如今簡直就跟換了台新機一樣好用。
不僅内筒煥然一新，洗衣服時變得穩重不再輕易起舞，就連噪音都降了很多，感覺還能再運轉二十年的樣子。
林婉婉把蚊帳放進洗衣機，按了啓動健，然後就又上樓了。
這台洗衣機如今成熟了，工作時不會再像發羊癫瘋一樣跳個不停，所以無需林婉婉等在這裏。
蚊帳一拆掉，整個房間都仿佛變大了一些。
林婉婉走進房間，倒頭趴在床上，側着臉，望着她挂在牆上的那幅生日時蕭翀送給她的畫，漸漸入了神。
氣氛一時很安靜，能聽到外面雪落在枝桠上的聲音。
終究還是無法對某人某事視若無睹，林婉婉重新拿起被倒扣在床頭櫃上的ipad，點開一看，桌面QQ的圖标上，亮着寫了5的紅點。
這代表有五條未讀信息發了過來。
林婉婉迫不及待地打開，果然，最常聊天的這個視頻窗口便彈了出來。
蕭翀給她連發了五條信息，每一條都是洋洋灑灑好多字。
他從古代禮物的起源講起，講到現在他們送禮的意義，跟寫論文似的。
總結起來就是在跟林婉婉說兩句話——禮物最重要的不是物品本身的價值，而是送禮這個行爲代表的心意。物品有價，心意無價。
他又說這禮物隻花了不到他存款的百分之一，而林婉婉送他的禮物，他卻能肯定必然超過她存款的十分之一。
那麽他們倆的禮，誰更重呢？
他隻給了百分之一，而她回饋了他十分之一，甚至更多。
“歪理！”
林婉婉忍不住笑了一聲，果然不愧是語文都能考一百四十分以上的學霸，歪理邪說拿捏起來那麽駕輕就熟。
她從ipad上擡眸，望向攤在床頭櫃上的羊絨裙子和配套的外套，心裏有不知名的野草在瘋狂滋長。
她撐起身，走到床頭櫃前，拿起羊絨連衣裙在自己的身上比了一下。
高腰，長度到膝蓋的樣子，上身是簡約的小方領，修身的版型，下身有很大的百褶裙擺，腰部連接處是精緻的羅紋收束。
林婉婉默然站了片刻，把連衣裙輕輕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脫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隻剩個内衣褲，然後貼身穿上這條裙子，再披上配套的連帽外套。
她打開房門，走進隔壁的衛生間，對鏡自攬。
鏡子裏的女孩一身溫婉的打扮，内搭的連衣裙意外的合身，配上寬松版的外套，展現婀娜線條的同時，又不失慵懶感。
看久了，還有一絲軟軟糯糯的感覺，好像冬天躺在院子裏攤開四肢曬太陽的貓。
不得不說，蕭翀挑的太對林婉婉的胃口了。這一身衣裙，她好喜歡，是她想象中的樣子。
果然會畫畫的人，審美就不會掉線。
今日林婉婉收到的禮物其實并不隻這一樣，早上去教室時，她的課桌裏就塞了兩個禮盒了，不知道是那個懷春少年放的。
她連打開的興趣都沒有，原封不動放在了講台上。她不需要别人的饋贈，也擔不起莫名其妙的心意。
但蕭翀跟别人是不一樣的。
雖然林婉婉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樣的“不一樣”，反正就是不一樣，很開心。
見到他開心，一起做作業開心，跟他學格鬥開心，一起吃夜宵更開心。
他是她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産生無論相處多久都感覺不夠的人。
在鏡子前默默看了一會兒，林婉婉走回自己的房間，“唰”地一下拉開剛剛因爲知道價格而鬧别扭拉上的窗簾。
對面的蕭翀應聲望了過來，眼眸裏仿佛裝下了浩瀚的星空，瞬間就照亮了林婉婉。
他的書房沒有拉窗簾，大冷的天，甚至還開着窗，一覽無餘。
林婉婉隻要去看，就能輕易地看到他，不遮不掩，好似永遠等在那裏。
蕭翀從書桌前起身，走到窗口望着林婉婉笑：“果然很适合你。”
“好像是。”
林婉婉低頭垂眸，撩了撩耳邊的碎發，雪白的臉，在蕭翀的注視下，漸漸氤氲出一絲胭脂紅，在這初雪的夜晚，美得格外動人心魄。
兩人沒有再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平安夜之後，林、蕭兩人的關系明顯更親近了，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
在學校裏爲了避免麻煩，兩人裝不熟，但是回到小區後，不僅一起吃晚餐，還會一起做作業。
林外公在家時，兩人就在林婉婉家一樓餐桌上做作業；林外公不在家時，直接轉戰蕭翀家的書房做作業。
畢竟他家有寬敞的書桌椅，有方便查閱的書和電腦，還有好吃的夜宵。
第一次被蕭翀帶着進他的大主卧時，林婉婉心跳飚到一百八，腦海裏甚至冒出了少兒不宜的畫面。
不過還好，開門入目的并沒有床，而是幹淨簡約的步入式衣帽間，往南走才是真正的卧室，往北依次是内置衛生間，和有着落地大書櫃的書房。
跟閣樓書房裏“野書”居多的書櫃不一樣，這間内置書房裏的書，除了中學生必讀的古今中外名著，就是各種科學雜志、工具書、教科書、參考書，甚至包括很多大學才會有的教材。
蕭翀說這些書是他爸媽放在這裏的，但林婉婉總感覺他已經學過這些大學書本裏的内容。
越跟蕭翀接觸，林婉婉就越覺得他神秘。
因爲他簡直像百科全書，什麽都懂、什麽都會。
林婉婉想：他得不吃不睡從娘胎裏開始看書學習，才能有這麽多的見識與本領吧？
他的眼神有時候像深淵，有時候又像清泉。
林婉婉真的看不懂蕭翀，她在他的面前，單純如白紙。
*
一月中旬，學校的籃球隊，要去海城參加爲期一周的2014年全國傳統學校籃球聯賽（高中組）男子組比賽。
蕭翀身爲球隊的王牌，自然不可缺席。
哪怕比賽時間臨近期末考，也不可能影響他的出戰。
如果籃球隊實力不好的話，也不用真的背靠背比賽一周，因爲全國大賽實行的淘汰賽，首輪就會有八支隊伍被淘汰。
十六支來自全國各地的參賽隊伍裏，隻有甬城七中是第一次拿到這項全國大賽的入場券，其他都是傳統老強隊了。
像有着主場優勢的旦旦附屬中學籃球隊，水木附屬中學籃球隊等傳統強隊裏，那些選手都是特招的體育生，不出意外是要往職業籃球方向發展的。
而甬城七中的籃球隊隊員，可純純都是業餘愛好，教練也是個由大學練鐵餅的體育老師兼任的。
從上到下，主打的一個不專業。
因此哪怕有着蕭翀這張籃球天賦驚人的王牌，校領導一幹人等，還是對球隊的前途不抱很大希望的，都覺得是一輪遊，畢竟籃球是五個人的運動嘛！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隻一王帶四坑的籃球隊，竟然一路過關斬将，殺到了半決賽，成了本次比賽最大的黑馬！
半決賽的對手是上一屆的冠軍、傳統強隊、此次主場作戰的旦旦附屬中學籃球隊。
身爲球隊核心、掌控場上大腦的蕭翀，更是一戰成名。
他超高的球商以及神出鬼沒的傳球技巧，還有關鍵時刻的神經刀，都是披荊斬棘的利器。
比賽進行到現在，甚至有職業隊想來挖牆角，希望培養他成爲專業球員。
正因爲球隊取得了如此好成績，學校連夜拉起了一支加油打氣的拉拉隊。
主力成員是校舞蹈社團的，外編人員是蕭翀的同班同學，其中包括齊冰瓊、韓筱燕以及林婉婉。
這支拉拉隊一共二十人，屬于自願報名加嚴格選拔，被選中的人去海城的食宿由學校負擔一半，自己負擔一半。
吃是小開支，住的是跟籃球隊同一家酒店。
兩個女孩一間房，六百的房費學校承擔一半，兩個女孩再一人一半，也就是每人一百五十元一天。
她們隻需要在海城待一個雙休，兩天一夜，這筆支出對于林婉婉也不是不能承受。
她跟外公說的是學校費用全包的，但外公還是給她塞了一千塊錢，說窮家富路，讓她一定要帶足錢，并注意安全。
林外公甚至還給蕭翀打了電話，拜托對方一定要照顧一下林婉婉。
如果不是拉拉隊有帶隊老師，除此之外還有完全自費去海城觀戰的七中人，比如籃球隊員各自的親友團，整體隊伍算龐大，林外公是絕對不放心讓林婉婉出遠門的。
雖然甬城去海城也就兩個半小時的高鐵，可從小由林外公老兩口撫養大的林婉婉，就沒離開過他們身邊啊。
别說兩個小時外的海城了，連去隔壁四十分鍾距離的翁山親戚家，他都不放心林婉婉獨行的。
周六早上送林婉婉出門時，林外公還差點哭了，搞得回頭望見的林婉婉都忍不住心頭一酸。
她就是去個海城，外公整得跟生離死别一樣緊張。
林婉婉抱着自己裝着ipad的雙肩包，又想哭，又想笑。
高鐵上，林婉婉還是跟她的同桌齊冰瓊一起坐，今晚她們倆也默認住同一間。
比起韓筱燕和拉拉隊的其他人，林婉婉與齊冰瓊是最熟悉的，雖然兩人算不上多好的朋友，但同桌情誼總是有的。
可林婉婉萬萬沒想到，一到酒店，辦入住之時，齊冰瓊就搞起了幺蛾子——她給自己自費單獨開了一間房！
因爲她說跟别人住不慣，還是喜歡一個人一間。
對于帶隊老師來說，反正房間都是開在同一家酒店，而且還是同一個樓層，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何況齊冰瓊出發之前就已經由父母幫她訂好了房，退不了了，老師也不能讓她非得跟人擠一間，浪費一間。
如此一來，林婉婉就落單了，意味着她得獨自承擔三百元的房費！
對于林婉婉目前的條件來說，這多出的一百五十元錢，真不是一個小數目，是她攢了好久，準備給蕭翀買生日禮物的資金之一。
雖然出門前外公給了她額外的一千塊，但是林婉婉是打定了主意不用的。
外公這麽大年紀，還要爲了給她存未來的學費生活費努力打工，甚至上夜班，她怎麽舍得揮霍錢呀！
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希望跟其他女孩子三個人拼一間房呢，這樣隻需要一百就夠了。
把兩張床拼一起住三個女孩，也是沒什麽問題的。
可問題是她開不了口，不想暴露自己的窘迫。
少女期的林婉婉，還沒有成年後的厚臉皮，自尊心的定義也很模糊。在同學校友面前丢臉，大概就是損自尊心的具象表現之一了。
面對齊冰瓊的忽然背刺，林婉婉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她的心中自然是責怪齊冰瓊的，如果她早說了自己單獨開房的話，林婉婉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去找班長韓筱燕拼房了。
可事到臨頭齊冰瓊才告知，對于林婉婉來說黃花菜都涼了，韓筱燕自然早就已經找好了拼房睡的人，她哪裏還能橫插一腳？
韓筱燕新交上的室友是舞蹈社的社長，高一三班的一個小美女，如今也是她們這支臨時拼湊的拉拉隊的隊長。
林婉婉滿腔的歡喜，在入住的這一刻起，就被齊冰瓊搞得七零八落了。
在她心中，已經把齊冰瓊劃成完全不可來往、不可深交的範疇。
這一次，她隻能啞巴吃黃連，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林婉婉暗暗發誓，除在學校裏以外，她不會再跟齊冰瓊私底下有任何交集，甚至她現在都想跟齊冰瓊絕交！